37 宋柬很發愁

“實不相瞞,看過渾天局共享于我宗的資料後,我發現那兩位死于非命的清河百姓曾叩響過此處聚門府的大門。”

喬自明沒查到這一層,趕忙道:“賢掌教,還請細說此事。”

“那二位郎君來了清河鎮找到我聚門府中的管事請求我宗幫助時,恰逢我于山門中閉關,将門中事務都交給了座下的大弟子處理。”

“管事也向這二位郎君說明了此情況,他們若有急事相商,可由我大弟子出面進行處理,為他們盡力解決。”

“不過最後這兩位郎君還是沒有将訴求說出便告辭了,這事兒便不了了之。我宗在各地所設的府門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不見怪,若不是這次管事想起了這二人的名字,我永遠不知此事也未可知。”

喬自明追問道:“所以當年這二人所求為何,貴宗也并不知曉嗎?”

賢先生抱歉地搖搖頭:“當時确有留下記錄,但也只是些姓名出身這樣的基本信息而已,其他的便再沒有了。”

崇平開口問道:“請問賢先生,貴宗接受各地百姓之所求,多是何事?”

賢先生看起來是凡人三十往上四十不到的樣子,眼睛很大眼窩頗深,但因眉梢低垂倒并不顯淩厲,他垂下眸子的時候整個人顯出十足的寂靜氛圍。

沉默并不太久,他開口回答道:“本次事件性質惡劣,我玄宗門人責無旁貸。諸位都是俠肝義膽公正求是之人,有些話我也不藏着掖着便直說了。”

“長河郡南北不和之事乃古來遺患,事到如今同為長河郡民南北世仇之嫌卻已是根深蒂固。”

“我伏禍宗成立至今未滿五百年,根基實淺。雖宗門內弟子皆以鋤強扶弱重修南北之好為己任,但現實難免不盡人意。”

“比起大宗,我伏禍宗實在沒什麽言語能叫旁人聽進心裏。想要與郡北一宗十三門修好只能當是天方夜譚,實屬無能為力。”

“只是玄門相争百姓何辜,普通人勤勤懇懇一輩子不過躬耕一畝三分地,求個溫飽罷了,世道若亂了人也被當蝼蟻。”

“凡人在玄修面前,莫說蚍蜉撼樹了,怕是連大樹腳下的塵土也難以碰到半分便會被碾成齑粉。”

“玄修與天争命,每有進境皆是九死一生,因而深知性命可貴。可玄門中人的命珍貴,難道普通百姓的命就輕賤了嗎?諸位難道不覺得,玄修該比普通百姓自己更深知那人間短短幾十年的寶貴不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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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門所受之冤屈,多是玄修欺壓地方百姓魚肉鄉裏,更有甚者視人命為草芥——”他說及此處,溫和儒雅的面龐中終于露出些別樣的情緒,是即憤怒又無奈,“着實令人不齒。”

崇平聽他所言一字一句,愈發眉心緊縮。他早年間游歷頗多,在各地也看到過許多不平事。只是各宗門多是以庇佑一方再受一方百姓供養的方式存在,以除祟驅魔為己任。大多數宗門對于玄修欺壓普通百姓的懲戒都嚴之又嚴,但是玄修與凡人之間差若雲泥,絕對的力量難免是人心中惡念橫生。

總有那些以碾壓衆生為樂的人存在。

只聽賢先生繼續道:“玄修雖說不再是凡人,從入道其便與凡間親眷有了難以逾越的鴻溝。但畢竟所有玄修都脫胎于凡塵,哪怕是蔑視凡塵之玄修,于凡間親眷後人所在之處亦不會去作惡。”

“只是長河郡南北宗門嫌隙早已從玄宗蔓延至凡間,郡北玄修對我郡南百姓的欺壓,哪怕同為凡子,郡北百姓也不會同情郡南百姓,更有甚者幸災樂禍。”

“南北裂痕愈發難以彌合,而郡北的某些玄修也更是變本加厲。”

他這麽說着,站在他身側的老管事像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不住地點頭,目含淚光。

賢先生長嘆了一口氣,終于無言可再續地搖了搖頭。

喬自明出身渾天局,渾天局管的就是天下玄異相關之事,伏禍宗宗主這話基本就算是在打他耳光了。可先不說這是自己人關起門來在說話,就這麽多年伏禍宗一直努力自己解決此事,沒去“勞煩”渾天局趟這趟渾水,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十分懂事了。

再者,伏禍宗所作所為确實是澤被百姓的正義之舉,根本上就無可指摘。

而喬自明此人也不愧是能給賽天仙那賽鐘馗當副手的人,脾氣涵養都相當了得,聽了伏禍宗宗主所言,立馬面露了愧疚之色,痛心疾首地好好自我反省了一番。

幾乎是擺出了無地自容的姿态。

他握拳道:“此事渾天局責無旁貸,我喬自明與郡南駐事驿的所有驿員定當全力以赴肝腦塗地。”

全力以赴自是應當,不過喬自明“肝腦塗地”這詞未免是用的太重了點,在場之人都知道他這詞确實用的分毫不過分。

各地駐事驿的驿員皆是由各大玄宗所出弟子,采取長官八年一輪戍,半數驿員五年一輪戍的制度,以防止地方駐事驿權力過大或與地方勢力勾結。

渾天局即托生于天下玄宗,自然是兒子和老子之間的關系,不過這兒子不只一個爹。有的爹是天王老子絕不敢惹,有的爹就軟弱可欺一些。

伏禍宗是不是後者不好說,但郡北一宗十三門可絕對是前者。

兒子要反抗這種老子,就算真肝腦塗地了也不一定得行。

賢先生颔首:“多謝喬副統領襄助之義。”

崇平一邊聽二人所言,一邊在腦海中梳理這些信息,右手有意無意地順着黎伴背脊上柔軟的毛。

黎伴此貓慣會看碟下菜,在白源峰上十就會和沖着宋柬撒嬌讨寵,對程佰列卻沒有半張好臉。

如今跟着崇平更是“恃寵而驕”,出了河武阜之後連路都不願意自己走,整天都化作原型窩在崇平臂彎裏。

幸好玄修大都不畏寒暑,天氣熱了的話費點靈息調下體溫就好。不然這夏日裏的天,不說好脾氣的崇仙君,就是黎伴自己也會熱得受不了。

——啊,等等。說不好他是把崇平當做人形納涼器了,畢竟是恒溫恒濕的。

這會兒他聽煩了這些人的大是大非,擡頭看了眼崇平瘦削的下颌線,從他懷裏跳出來,落到了一旁的太師椅上,尾巴尖兒搖搖曳曳地團了一個圈,最後搭在了太師椅的把手上。

百無聊賴地開始舔自己爪子上的毛,然後捧着小腦袋一邊洗臉一邊自娛自樂去了。

崇平行事一貫冷靜自持,沒有賢先生和喬副統領那種叫人潸然淚下的本事。

他見二人之間的來來往往已經告一段落,便開口道:“當年這二人或許也是因為受了玄修欺辱,因此倍感不平所以來尋求貴宗幫助。”

喬自明:“确實極有可能。”

“派人去調查一下,看看這兩位郎君當初究竟是被哪位玄修欺壓了。”

“叫一個大活人在轉瞬間分崩離析,只可能是邪術禁術,殺人者不是魔族便是玄修。長河郡東南面毗鄰桐雲千山,實為魔族所為也未可知。”崇平說道。

聽完他所言,伏禍宗的宗主賢先生似乎想到了什麽,他開口道:“賢某接下來所言可能冒昧,還請崇仙君多多擔待。”

崇平:“賢先生但說無妨。”

“我聽聞月前卧底于玉虛宗三十年有餘的魔尊程佰列,在重回魔都甘城時,席卷了桐雲千山西北外圍村落,三千生靈消失得無影無蹤。此事……”他說着頓了頓,“是不是與河武阜兩人消失一事,多有肖似?”

崇平還沒有說話,一旁捉着自己尾巴玩兒的黎伴卻瞬間奓了毛,它弓起脊背,整只貓都進入了預備進攻的狀态,站在太師椅上龇牙咧嘴地盯着伏禍宗宗主。

看來這貓平日裏雖是一副沒心沒肺野性未消的做派,骨子裏到底還是把白源峰看得極重的。

他雖然十分不待見程佰列這個讨人厭的陰郁大師兄,但程佰列現在究竟是個什麽說法,玉虛宗裏還未定性,他的師尊前去桐雲千山也還沒回來。在黎貓貓的心裏這一切都還不是外人能随意說道的。

他一邊在心裏把程佰列這個混蛋又罵了一遍,一邊對着伏禍宗宗主繼續龇牙咧嘴。

“啊切——”某被貓咒罵的魔尊大人平地打了個噴嚏,剛擡起的腳膝蓋正撞上一旁的花幾,竟然跌坐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跟在他身後走的宋柬被他帶的整個人一側身,跌跌撞撞地跨坐在了程佰列的膝上。

兩個人四目相對,皆是一瞬間無言以對的空白。

而後宋柬不禁輕笑出聲,他垂下眸看着程佰列揶揄道:“怎麽了,我們佰列是被誰給念叨了嗎?是哪座山頭的狂蜂浪蝶?”

“快點從實招來。”宋柬抿起唇“惡狠狠”道。

卻不想程佰列望着他的眼神卻有些恍惚,好像不知今夕何夕,宋柬偏偏頭,點在他的額頭上,“怎麽了魔尊大人,在外頭還真有什麽花花草草不成?”

卻不想他的道侶用了另一種方式來回答他。

宋柬坐在程佰列的膝上,垂下眸看着程佰列的時候發現面前人的神色晦暗了一瞬,然後他的後頸就被灼熱的掌心扣住,腦袋被迫低了下來,嘴唇随之觸碰上了另一雙柔軟微涼的唇,濕濡的鼻息交纏在一起。

他才發現這确實是個非常适合接吻的姿勢。

于是把方才的調侃抛諸腦後,專心致志地享受來自伴侶的溫柔缱绻的親吻。

夏日裏的天氣很熱,宋柬覺得自己也好熱,但程佰列的身體總是微涼的,于是他愈發靠近程佰列,纏上他的腰撫上他的脊背,指腹有意無意的描摹起肩胛的形狀。

直到溫柔的吻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熱列,像有岩漿在此炸裂,閃開無數猩紅的煙火,熱量足以融化皮囊。

宋柬的脊背一塌,整個人落在了程佰列的懷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怎麽……總是這麽用力。”用力地像是要吃人,宋柬方才差點以為自己要窒息。

被嗔怪的人沒有說話,只是壓抑着自己愈發低沉的喘息。

宋柬的這句話本來其實也沒什麽,但是現在他發現他們倆人的身都發生了些令人尴尬的變化。

緊貼在一起的身體,讓宋柬分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的那種變化越來越強烈。

也讓成年男人的身體愈發難耐。

他是這樣,程佰列當然也是這樣。

可他的佰列只是将手放下扣在了他的後腰,力道克制動作輕緩。

他知道他的道侶顯然不準備繼續下去。

于是好氣又好笑,自暴自棄地揶揄道:“佰列,我和你兩個,我們倆遲早有個人得不舉。”

感到抱着他的人僵硬一瞬,又調侃道:“八成先是你。”

他沉默的道侶終于開了口:“阿柬。”

“嗯?”兩句玩笑話終于讓宋柬的身體漸漸冷靜,他懶洋洋地應道。

“我喜歡你。”

他又說:“我愛你。”

這叫宋柬更無奈了:“好好好,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這特麽都愛成柳下惠了。

宋柬在心裏默默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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