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還不是不肯給
“是師尊座下的小……”他想起夢裏宋柬的那些話,方錦槐确實不算他師尊的徒弟,不過一個記名弟子罷了,于是冷然地繼續說,“外門弟子,我确實不太喜歡他。”
“為什麽?”宋柬問道。
程佰列盯着這個前塵盡忘的師尊,描摹着他溫和的眉眼說道:“因為他總是黏着你,輕佻又孟浪,就像塊惹人厭煩的狗皮膏藥一樣。”
“你這是又在吃醋?只是在夢裏夢見了也會打翻醋缸子嗎,”他勾起手指刮了下程佰列挺直的鼻梁,覺得他的道侶可愛到過分,“別生這沒影的氣了,快起床吧,太陽都曬屁股了。”
“我們今天要去清河鎮嗎?也不知道實地看一看能不能尋到新線索,還有那位賽統領想到網棋諸島的那些事兒沒有啊,我們要不要想辦法給他提個醒?”
程佰列:“昨晚我已經讓管清機去做了,只要等他看到當年的資料就行。現在賽添先将兩個案子分了開來,他自己依舊去追玄修暴斃案,将昨天的案子交給了他的副手喬自明去負責,崇仙君也一同負責調查。”
“兩件案子分開了,”宋柬想了想說,“也是。不過渾天局豈不是又要把人手分散了,他們這樣還能查得出嗎?”
程佰列站起來換了身衣服:“有人給他們遞上了枕頭,伏禍宗的掌教派了人來渾天局正在和賽添先商議,要派自家的弟子前來協助調查。清河鎮是伏禍宗的勢力範圍,有崇平和黎伴之事在前,渾天局多半沒法拒絕伏禍宗差人進來的要求。”
宋柬:“你按在伏禍宗那個弟子身上的小傀儡有發現什麽嗎?”
程佰列搖搖頭,他說:“很奇怪。”
“哪裏奇怪?”
“這個宗門正常地太奇怪了。”
宋柬:“我記得佰列你曾說過這是近幾百年新生的一個宗門,你的意思是,這樣一個能在各大宗門林立的情況下冒頭,發展成一地大宗的門派該有他的過人之處,但你的傀儡卻沒發現這方面的問題?”
“沒錯。當初長河郡南是侘傺山望水宗的勢力範圍,北域則是以皓月宗為主聚集了一些小宗門的聯盟。侘傺山一夜傾覆之後,其遺族雖着力在長河郡南修葺新的宗門,但因着郡北宗門聯合的打壓終是沒有成功,伏禍宗可以說算是撿了他們彼此撕咬的空子悄無聲息發展起來的。”
宋柬點點頭,“那這位開山的宗主當是個人物,他叫什麽如今是什麽修為了?”
“人稱賢先生,全名無人知曉,就連這個稱謂都說不好其實也是個化名,至于修為——他不曾出手,宗門內部也不曾向外透露過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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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神秘?”宋柬很吃驚,“你還說過這個伏禍宗不接受外來投奔的玄修散修,所以弟子應該都是從有資質的凡人選入外門,入道後再進內門?”
宋柬繼續道:“或許是他門宗門裏有什麽秘法不可為外人知曉,害怕被別的宗門偷師了去。說不定這個伏禍宗之所以能成為唯一一個好好活下來的宗門的原因也在于此。我們潛入他們宗門看看吧,去瞧瞧這位賢先生是個何方神聖。”
“好。”宋柬想做之事,程佰列自然答應。
當下的一切令人馬不停蹄,讓程佰列來不及細想昨夜那一場夢,可能是因為人總是渴望那些已經永遠失去了的東西,所以才會在夢裏一遍又一遍地更改過去的事實。
可這難道不是更可悲嗎,當午夜夢回,真實與虛假高下立見,不能改變的東西永遠是不可能改變的,發生過的事情就是發生過了,那些叫人寤寐思服的夢境只會在你清醒過後,将你的無力感無限放大。
程佰列想,這或許是他活該承受的地獄。
清河鎮與河武阜接壤,中間是侘傺山所在山脈延出的一支,導致兩地雖然接壤卻需要繞行一大段路才能到。
伏禍宗是個相當入世的宗門,宗門本部雖也像大部分玄宗一樣設在山林間,但伏禍宗在凡世的府門不少,而且不像其他宗門所設的明樁暗樁都只向本宗門弟子開放,伏禍宗的凡世府門一向朝廣大凡人敞開,對于普通人相當之友好。
宋柬和程佰列改頭換面之後,非常容易地便混進了伏禍宗在清河鎮的聚門府,他們僞裝成一對外鄉來尋親的表兄弟,說明兩人想要來清河投奔早年間來此的大哥,卻怎麽也尋不到人,後來幾經打聽聽聞兄長曾在清河鎮與一名玄修發生過争執,從那以後再無人見過他們兄長。
而那名玄修,據人描述其衣衫外袍上有一面明月紋,大概率出身皓月宗。
凡人對上玄修,無異于以卵擊石,半點勝算也無,可他們兄弟二人無法漠視大哥客死異鄉,思慮再三決定來此處求助。
聚門府裏的管事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臉頰飽滿很有福相,聽兩人将事情原委都仔細道明後便将他們迎進了府門。
老管事有些無奈地說:“這幾年皓月宗門徒已經鮮少來清河鎮了,早幾年此地百姓确實是受了不少迫害,甚至勞動過我們宗主親自出面調和才叫本地百姓們安泰了幾年。”
“二位郎君的大哥是什麽時候來到清河的?”
程佰列:“那時我和簡哥年紀都還小,算起來應該是十一年前。”
聽程佰列說出這個數字老管事便皺了皺眉,又問道:“那兩位郎君可有打聽到那位玄修的相貌如何,可有什麽特點?”
“這事兒時間久遠,我們尋到的那位小販年紀也大了,不太記得當年那玄修的長相。只說那人眼角吊梢,看起來有些兇狠。”
“吊梢眼?”給兩人引路的老管事微微駐足詢問。
程佰列點點頭。
老管事從旁招呼來了一個路過的仆役,對那人說:“帶這兩位郎君去後院大廳的側廂休息,好生招待客人。”
又對宋柬他們道:“二位郎君,方才聽二位講這事情原委一下子忘了時間,這會兒我家宗主正和貴客有事相商,之前叫在下記得送些東西過去,我都差點忘了。先讓他引二位郎君去休息,二位之事在下會盡快秉明宗主的。”
宋柬點點頭:“有勞管事了。”
待到了安置他們倆的廂房,程佰列在那位帶他們過來的仆役眼前打了一個響指,一縷魔息自他指尖沒入那人眉心,這人晃了晃随後神色恢複清明,沖兩人行過禮之後退到了門外。
“現在可以随意了,阿柬。外面的人不會洩露分毫的。”
這一次宋柬清晰地看到了程佰列使用傀儡術的過程,那過程極其簡短,可能連一瞬都沒有。這能力未免太過強大了,若是所有人都能被*控的話……
“你的這個術法有什麽限制嗎?”
“有很多,”程佰列說,“完整的傀儡術需要對方的毛發或者指甲,血液也可以,需要在對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這一處時出手。而且也就對修為不高的人才有用,這種術法在修為高深之人面前輕易就會被識破的。”
宋柬狡黠道:“你把這些都告訴我,不怕我告訴別人嗎?這麽不設防的。”
“你會告訴別人嗎?”程佰列垂眸望着他,又說,“我不會對你設防的,永遠不會了。你就是想要我的命,現在我也能甘之如饴。”
宋柬自己是在調侃,可他覺得程佰列說的話卻像是十足的認真,他怔忪了一下,笑問道:“我要你的命做什麽?”
“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哪有活生生的大活人好?”
他微微墊腳咬了下程佰列的下巴,說:“我要你的人。”
“給不給?”
“給,”程佰列凝眸,“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宋柬聽了他這話,半笑半睨着他冷哼了一聲,又問道:“你确定什麽都給我?”說着指尖點在了程佰列的胸膛之上,不掩挑逗。
呼吸在宋柬指尖點過的地方開始停滞,好像那指腹之下藏了火種,落下的地方瞬間開始星星點點的灼熱起來。
他知道宋柬在說什麽,他無言以對,他糾結煎熬。
“騙人的臭小子。”宋柬嗔怪道,又很快放過了他,“算了,不說這個。方才那位管事的說,他們宗主和貴客正有事在商讨。”
“我沒記錯的話那位賢先生前兩日才在河武阜的花雨閣內聽曲喝酒對吧,這麽快就回清河了。”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所謂的貴客該不會是崇仙君和喬副統領吧。”
“就是他們。”程佰列說,“我安排在那位賢先生身邊的傀儡看見他們了。”
“那還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宋柬笑到,“真巧讓我們趕上了。對了,方才你對那位管事的所描述的玄修不會就是皓月宗的錢少主吧,說到吊梢眼我只能想起那家夥了。”
程佰列颔首道:“嗯,就是他。從渾天局的檔案來看,這個錢飛揚仗着自己是皓月宗主的獨子沒少在外橫行霸道,這十年是被他父親逼着在山門內閉了關才消停。”
“至于我說的那個大哥,只要伏禍宗的人去查也能查出痕跡,就是這個錢少主閉關之前犯下的惡行之一。”
宋柬搖搖頭,“原來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方才出關便來煙花柳巷裏散德行,怪不得要被人盯上。不過按這人的做派來說結下的愁怨想必只多不少,挨個排查起來怕也是個工程。”
程佰列:“皓月宗仗着自己的長河郡南和宗門聯合之首,沒少在這地界上作威作福,其他宗門礙于受着皓月宗的‘庇佑’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相比在郡北,這位錢太子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作死的時候确實要收斂不少。”
“伏禍宗在郡北明樁無數,怎麽沒有早點給這個錢少主些教訓吃吃?”宋柬覺得依照伏禍宗這能成為唯一新生宗門的能力,不至于被一旁的玄宗欺壓到如此地步。
程佰列:“是啊,這說不過去。”
“這事與我宗門關聯甚深,若在下不能盡綿薄之力,實在是說不過去。”聚門府客廳高座上,伏禍宗宗主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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