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哄我
顏荔說話時的聲音是微抖的。
她害怕自己自作多情,把事情搞砸,也害怕因自己的擅作主張,讓他不喜她。
光下,男人眸色深了些:“為什麽?”
顏荔察覺出他沒有因此責怪她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氣。
“我父母是白手起家,剛創業那會兒,他們很忙很忙,很多時候都是奶奶在照顧我。”
“奶奶很疼我,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第一個給我,讓我嘗嘗。”
“小時候我很黏着她,覺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然而,這個最愛我的人,在我高一那年,突然生病去世……”
她聲音頓住,斂下的眼簾掩去她的悲傷。
眼眶是紅了,她知道,吸了吸鼻子,假裝沒那麽傷心的樣子,擡起小臉看他。
男人緊緊凝視她的眉眼,沒說話。
“我永遠忘不了她在ICU裏的樣子,永遠忘不了她握着我的手,聲音很虛弱,每次說一個字都要停下緩一會兒,才重新說的痛苦且幸福的樣子。”
“她說,荔兒要乖,一定好好讀書,考一個好大學,努力學本事。
“要堅強自立,即使以後她不在了,也要我照顧好自己。”
說完的剎那,她眼眶裏還是滾下了淚珠。
男人欲伸手拭去,顏荔已經側過臉,偷偷擦掉了。
他手僵了一下,默默收回,注視她的眼:“你是想彌補?”
顏荔點頭:“嗯,我奶奶去世得急,很多事情我還沒來得實現給她看。剛才看到你姥姥說那些話,我就不由的……”
一頓,“抱歉,讓你困擾了。”
男人沒說話,伸手過來,卻在她身前停住。
顏荔狐疑,垂眼看向他的手。
她這才發現,他的外套太大,她穿着,一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滑落到她的肘窩。
不過幾秒,他很自然地捏住滑落的那邊,提上她的肩膀,并攏了攏。
動作很自然,像是狀似無意,又像是他特意的。
顏荔瞳孔睜了睜,擡眼想捕捉他眼裏的神色,然而他已經轉移了話題。
“她患的是肺癌,年紀大,受不起大手術,目前化療大半年,情況還不算太糟。”駱戰緩緩說着,“她這一生挺苦的,丈夫意外去世,拉扯兩個女兒長大。然而兩個女兒也沒有得到善終,早早離世。”
顏荔眼中閃過一絲詫色,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他姥姥。
男人神色襲上一絲悲恸:“花錢維持她的生命,是我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什麽安慰的話,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無力。
駱戰低眉,望進她眼裏:“今晚你讓她很開心。”
她一臉期待:“嗯?”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顏荔徹底松了一口氣:“謝謝。”
男人輕哼了一聲,眉宇間蕩着極淺的悅色:“跟我道什謝?”
“?”
“就當扯平。”
“什麽扯平?”
“我被砸,你不要太過自責。”他說,“因為你讓姥姥開心,也算扯平。”
顏荔眼中一詫。
原來這種不對等的“扯平”,只是他不想讓她太過自責而已。
顏荔眉眼彎起,湊近他的臉,笑問:“我問你件事。”
她臉突然湊近,他眼神微閃,有一瞬的愣神。
女孩的五官小巧精致,皮膚白皙光滑,光影投下來,更是白淨透亮,宛如瓷娃娃。
他一愣,聲音都啞了幾分:“嗯?”
顏荔壯着膽子,眼中滿是促狹:“你……在哄我嗎?”
“……”
心湖像是被人砸了什麽東西進來,蕩起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漣漪。
明明是很輕的感覺,他整個臉卻毫無預兆地開始發燙。
駱戰後退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輕咳了一聲。
聲音一出,比剛才更喑啞上幾分:“如、如果她以後想見你怎麽辦?”
“啊?”顏荔腦海卡了幾秒,反應過來,“你姥姥嗎?”
“嗯。”
“那就去見啊。”
“……”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他轉身就走。
“那你說清楚。”見他要走,顏荔急忙追上去,“說清楚了,我不就明白了嗎?”
“……”
“你說嘛!”顏荔追問,“你不說我怎麽清楚啊?”
“閉嘴。”男人停下腳步。
顏荔連忙兩手捂住自己的嘴,兩只骨碌碌的眼睛轉了轉。
駱戰蹙眉,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他怎麽不知道,這姑娘有點聒噪。
“從現在開始。”男人挑眉,“不準說話,直到回到拳館。”
“……”
他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轉身繼續走。
顏荔也不敢再出聲,放下手,緊跟其後。
地上的影子,一大一小,随着步伐的移動而移動,從拉長到慢慢縮小,從慢慢縮小再到交疊,從交疊再到最後的拉長。
顏荔兩手捏着單肩包帶,緊緊看着男人寬大的後背。
雖然他兇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沒感覺到害怕,反而心裏溢着一絲淡淡的甜。
這是不是表明……
他們的關系……近了一步?
顏荔以為駱戰只是送她到大路,沒想到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後,也跟着她坐上去,直接送她回到拳館。
一上車,他身體就往後靠,閉目養神。
顏荔坐在他身側,沒說話。
駱戰閉目了一會兒,發現身旁一直沒動靜,慢慢睜開眼。
發現這姑娘在安靜地望着外面倒退的夜景。
駱戰望着她的側臉。
夜市的霓虹燈璀璨多彩,在她臉上交錯,裹着夜的魅,輝映出別樣的絕豔。
她現在與十年前相比,差別很大。
十年前,她一身潔白紗裙,穿着公主鞋,純真美好,宛如城堡裏的公主。
十年後,她已然褪去稚氣,平添了幾分堅韌。
國王去世,城堡被毀,逃出的公主最終褪去稚嫩,與平民共度歡樂與悲喜。
他這個平民何其有幸能靠近公主,與她共歡喜。
男人一時看愣了神,沒發現車已經停在拳館門口。
“到了。”司機師傅喊。
駱戰猛地回過神,還未來得及收回的視線被顏荔抓到了尾巴。
顏荔一愣。
他剛才是在看她?
男人鎮定地收回視線,仿佛剛才的“抓到”,只是她的錯覺。
顏荔下車,站在外面向他擺擺手。
駱戰蹙眉,降下車窗,睨她:“說話。”
“!!”
終于可以說話了!
顏荔彎唇,笑得甜膩,向他擺擺手:“謝謝,再見。”
“……”
車廂內昏暗,男人半邊臉陷入黑暗,只露出那片貼着的薄唇。
顏荔看見了,他嘴巴沒動。
他沒說話。
沒聽見?
見他沒反應,顏荔跑近了些,拔高聲音:“再見!!”
“……”
男人擡眼,沒好氣地睨她。
他似在期待什麽。
但這姑娘卻沒再說什麽。
他神色淺露不滿,最後什麽都沒說,淡淡“嗯”了一聲,直接把車窗升上去了。
車子緩緩駛離。
“?”
望着遠去的車子,顏荔小臉皺成一團。
怎麽回事?
他生氣了?
男人的心思真難猜!
顏荔沒多想,轉身就往拳館走。
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她身上還穿着駱戰的外套!
顏荔迅速轉身,一望,車已經沒影了。
算了,洗幹淨後下次再還給他吧。
不對。
她好像已經“蹭”了他兩件外套了……
車子在公路上緩緩行駛。
駱戰身體往後靠,借着後視鏡,緊緊地盯着那抹身影。
直至顏荔的身影在後視鏡中逐漸縮小,最後消失不見。
最後——
他似想到什麽,拿出手機給張禀打了個電話。
張禀似乎早就在等他這通電話,一接通就說道:“查了,那人叫張強,張氏公司的老總,以前跟顏氏集團有着密切的合作,後來顏氏破産……”
張禀說了一通,終于把這人的背景和關系全講述明白。
末了,駱戰沒說話。
張禀沉默一會兒,出聲:“我知道你不是甘于白白挨砸的人,你之所以不想讓我報警,是有另外的打算吧?”
男人終于出聲:“嗯。”
兩人沉默幾秒。
“約個時間,跟霧澤見見。”
張禀:“好。”
翌日。
顏荔把顏言送去學校後,便回到拳館開始工作。
畢竟是學這專業的,她上手得比較快。
正當顏荔埋頭處理工作時,旁邊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拿起。
是顏言班主任老師的電話。
她神色一緊,急忙劃開接聽。
下一秒。
她雙眼大睜,慌得手忙腳亂:“好好好!我、我這就過去!”
挂了電話,包都來不及拿,她飛奔出了辦公室。
駱戰剛從外面回來,猛地拉住她的手,皺眉:“怎麽了?”
顏荔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言、言言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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