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番外1 阿爾文

他夜裏睡不安穩,抱着笨重的肚子艱難地翻身,動作很是小心翼翼,挪一點停一下,生怕弄醒凱文迪許。然而凱文迪許還是醒了,他側身撐起手肘,移開摟在蘭波肩膀上的胳膊,床頭一盞舊式臺燈吐出昏黃溫暖的光。

不同于被子裏的溫熱,因開燈動作而灌進被窩裏一股冷氣,這股冷氣反而讓蘭波感覺好受了一點。

“哪裏不舒服?”他說話時帶着鼻音,沙啞而低沉,顯然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蘭波半張臉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他看着凱文迪許額前一縷飛翹起的頭發,搖搖頭。

“我是不是壓到你了?”凱文迪許怕蘭波不好意思說。

蘭波搖頭,從被子裏鑽出腦袋來。他動動嘴唇,凱文迪許會意,俯身貼近蘭波,他低下頭,停在蘭波眼睛前面。蘭波擡手用指腹輕輕理他的頭發,那縷卷毛實在太過狂放不羁,壓下去又翹起來,蘭波噗嗤笑了,視線不期與凱文迪許注視他的眼神相遇,那雙灰綠色的眼睛裏滿是水一樣的縱容與寵溺。蘭波笑容收斂,單手圈住凱文迪許的脖子,主動送上一個熱吻。

嘴唇一黏上就恨不得每一寸皮膚都貼在一起,另一只手悄悄地從被子底下環住凱文迪許的腰。幹燥的冬夜開始變得潮濕而黏膩,仿佛雨季在不知不覺中到來,欲望如暗處的藤蔓不斷蔓延,變成他的手,他的嘴唇,他的牙齒、眼睛……

燈光在床頭打下一道影子,凱文迪許撐着胳膊,當心蘭波圓滾滾的肚子。蘭波肩部微離開床,執着地追逐他的呼吸,讓凱文迪許想到索要糖果的男孩。

最近,蘭波格外眷戀凱文迪許,他有動物一般的脆弱和敏感,焦躁地尋找一塊安全區域,然後蜷縮起自己,靜靜地等待着。

預産期就在這兩天。蘭波害怕,盡管他沒明确地表達出來,但凱文迪許知道,知道他的蘭波在害怕。

凱文迪許回想起不算遙遠的過去,那段時間,他完全可以用變态來形容自己的所作所為。

他連續性失眠,狀态低落到低谷,這麽多年來他活得條理而謹慎,他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平凡或瘋狂,鮮妍或腐朽。他骨子裏是個極冷淡的人,作慣了別人故事裏的看客或過客,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想要的無關乎情感,那他就不會在這方面浪費精力。

他偏愛熱情主動的那一款,因為容易開始又容易結束,能夠最大效率地排解需求。當然,他總會事先觀察一段時間,以确定對方不會幹涉到他的正常生活。

但他的步伐亂掉了,從第一眼凱文迪許就能看出來,蘭波是個有自毀傾向的人。對凱文迪許來說,蘭波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永遠不會像蘭波那樣放縱,可他無可救藥地被他所吸引,他坐在自己的堡壘裏盯着搖搖晃晃地在懸崖邊跳舞的蘭波,他突然想拉住他,如果不能,那就跟着他一同墜落。

凱文迪許不是沒有嘗試過自救,他意識到自己舒适安全的堡壘正在坍塌,他竭力以正确的方式對待蘭波。

失敗了,因為這次他不再是冷酷無情的獵人,而是遲鈍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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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

這三個字是他先對蘭波說的。

他為他而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與理想,他為他失去一貫堅守的原則。蘭波欺騙他、離開他,可是只要蘭波受到一丁點兒委屈,他就忍不住心軟。

人付出過,總想要點回報,即便做不到等價交換,起碼也讓付出的人看起來不像在唱獨角戲。

凱文迪許不求蘭波能像他愛蘭波那樣愛着他,蘭波只要乖乖的,能讓他的愛有所寄托,這就足夠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蘭波會将槍口對準他。當他看到那些視頻,大腦瘋狂運轉,各種陰謀論和解決方案在他腦海裏鋪開,唯獨,他沒有想到放棄他。當第一發子彈穿透他的胸膛,他蒙了,大腦凝固成一團漿糊,他看到血滴在他右手上,像做夢一樣。接着又一槍,所有為蘭波所做的推脫與計劃都被槍聲震碎,在他面前似乎只剩下一條路……遠離他。

就是之後的這段時間,凱文迪許的所作所為完全像個變态。他看見誰都煩,對人世間的惡意淤積在他心底,他沒有正當的途徑發洩出來,他克制自己,有時又克制不住。

他把所有人留下來開會,從傍晚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中間只有幾次短短的休息時間。他抱臂坐在圓桌邊,身後是莊嚴的國旗,他冷漠地看着這些人,看着他們想睡不能睡,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點頭再慌亂地擡起來。凱文迪許一點兒也不想睡覺。

會議室巨大的紅木門向外打開,多數人都像剛從監獄裏放出來,無精打采又隐含着一絲雀躍。安德烈和道森整齊地等在門外,安德烈告訴他:葛林若先生要生了。

那一刻,喜悅使他加快步伐,幾乎忍不住要當着衆人的面在走廊裏奔跑起來。他不該這麽開心的,因為如果他想要孩子,有許多人願意為他生。他有些落寞,但依舊沒有絲毫耽擱地趕到醫院。

手術室外無比安靜,紅色的燈映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凱文迪許來回走了一段時間,站到門邊,又後退,再次來回走動。

科林費斯也跟來了,他看着凱文迪許,求他別轉了。凱文迪許控制不住自己,時間太漫長了,他不停低頭看腕表,用腳步來度量時間。

終于,他見到他的女兒,當時,他哭了。

抱着她的感覺無法準确地被形容出來,新生兒很輕,皺皺巴巴地縮在大人懷裏。沉默的眼淚滴到她粉紅色的臉蛋上,她閉着眼睛,張開嘴緩慢地打了個哈欠。他的愛情落到了實處,是的,這個孩子就是他的愛情。

他并非一無所獲。

他沒有見蘭波,他怕見到他。他恨蘭波,因愛生恨,恨不得把他撕碎。

科林費斯問他為什麽不把孩子抱回克林姆宮撫養,凱文迪許無法回答他。實際上,他希望蘭波能愛這個孩子,他為她命名為“奧勞拉”,曙光,他潛意識裏還在痛苦地愛着她的母親,他期盼奧勞拉能為他們帶來光明。

蘭波懷奧勞拉的那些日子必定不是美好的回憶,他沒能好好照顧他。凱文迪許對此始終愧疚,盡管主要責任并不在他這一方。

“你想喝水嗎?”凱文迪許親昵得用鼻尖蹭蹭蘭波的鼻子,蘭波身上一股似有似無的奶味,他喂過奧勞拉,這次很容易就下奶了。

要生第二個孩子了,蘭波自己卻變成了小孩子,縮在他懷裏,賴着他不許他稍稍遠離一點兒。他撫摸蘭波的頭發,由頭頂撫摸到發尾,給這只人形的貓科動物順毛,他飽含愛意地注視着他,輕聲哄他入睡。

“睡吧,我在這裏。”

蘭波不知道自己怎麽睡着的,反正就是很安心,他睡在凱文迪許的目光裏,收回所有的尖牙利齒。

奧勞拉裹得像只未褪絨毛的小企鵝,她歡快地跳下車,放學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門口大喊了一聲爸爸。

爸爸又沒出來接她,奧勞拉背着書包麻溜溜地跑進客廳。

“爸爸!”

“噓……”凱文迪許示意奧勞拉別吵。

他坐在斜對着窗的沙發上,從窗戶看出去,是蒼蒼樹林與晚霞,白色的薩摩耶犬躺在他腳邊,他懷裏抱着蘭波,蘭波圍着厚厚的圍巾,腦袋靠在他肩膀上。

“媽媽睡着了,不要吵。”

“媽媽什麽時候能醒?”她問。

蘭波當即就醒來了,他眉頭蹙起,手攥住凱文迪許的毛衣領,凱文迪許一把将他抱起來,慌張地問:“是不是要生了?”

蘭波牙齒咬着下唇,眼角紅紅的,他點頭。凱文迪許感覺到懷裏抱着的身軀在顫抖,蘭波确實害怕,上一次生奧勞拉的時候真的太疼了,是未曾嘗試且無法想象的疼,身體似乎要從內部撕裂開,他是個殘次品,憑自己生不出來,只剩下絕望與無助。

“別怕……蘭波,我在這裏,你別怕……”凱文迪許看起來比他更害怕。

「我不怎麽疼。」蘭波露出一個哭似的笑。

他把蘭波放在手術推車上,醫護人員訓練有素地接替他的位置。醫院太遠了,凱文迪許在尼莫莊園辟出一塊區域,購置各種醫療設備齊全,幾乎相當于一個小型的私人醫院,醫生和護士平時就住在莊園裏,防備着蘭波突然不舒服。當時蘭波笑凱文迪許太過奢侈,凱文迪許說用完以後可以捐給醫院。

蘭波可憐巴巴地轉頭看着他,對他伸出手,凱文迪許追上去說:“我換完衣服就進手術室,我陪着你。”

蘭波搖頭,他表示「你親我一下。」

男孩子,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孩子被從蘭波肚子裏抱出來,凱文迪許親自給他洗澡,孩子沒出生前,凱文迪許跟着經驗豐富的護士練過許多遍。

他為他擦掉臉上的血污,他張着沒有一顆牙的嘴哭嚎,脆弱而稚嫩。他為他擦幹柔軟的黑色的胎發,他睜開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他的這雙手曾開過槍、殺過人,也曾在國家最高文件上簽過字,現在他抱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簡簡單單地為他做清理工作。

凱文迪許端詳這個孩子,對他的長相很是滿意。

奧勞拉也喜歡這個小家夥,新奇地伸手逗逗他,蘭波倒表現得不大高興,他倚在床頭,嘟着嘴,仰頭對凱文迪許抱怨:「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你。」

凱文迪許的兒子有黑色的頭發和眼睛,這遺傳自他的母親。

“但我看他就像在看自己,愛他更甚于愛自己。”凱文迪許輕柔地摟住蘭波,在他額頭印下一個吻。

“叫他阿爾文,怎麽樣?”

被世人所喜愛的孩子。

這是他的父親對他的祝福。

作者有話說

我寫文總是間歇性的倦怠,但我這人有點強迫症,開坑一定要填完的……厚着臉皮求預收,我還有個修真文的坑要填,修真文也跟這篇文一樣,無大綱無人設,全程裸奔,一絲不挂,就不推薦大家看了。寫完修真文要開一本都市,治愈系小甜文?不可能的,我只喜歡狗血文。《崩壞》古早味僞替身梗,人格分裂設定,感興趣的小姐妹可以給我加個預收嗎?╭(╯ε╰)╮番外有什麽想看的梗可以在評論裏說一下,我能寫就會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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