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知道的事(有更)
聽他這話,顏歸先是一愣,接着驀地明白過來他提到這事是什麽意思。
沈舒談出國這2年來,他辦過兩次時裝發布會,也算是成功地踏出步入時尚圈的第一步,而且每次他的時裝展或者發布其他單件作品,所有的主秀都是秦亦。
一般新出茅廬的設計師想舉辦有點水準的時裝展,往往會請那些業內比較知名的紅模來給自己壓場,然而顏歸卻沒有,于他而言,秦亦就是最能展現自己作品風格,将他設計的衣服想要表達的東西最完美地呈現在業內人士面前的模特。
一直以來秦亦都做得非常出色,他出衆的外表和實力,幾乎一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就綻放出了他瑰麗的光彩,在受人關注的同時,也給顏歸這個設計新人帶來一些好評。
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離顏歸想要達到的目标,還遠遠不夠。
秦亦畢竟只是一個新秀,而且他偏生又是顏歸的專屬模特,無論是曝光率還是受關注程度甚至還比不上2年前的沈舒談,不接其他的走秀、廣告或者一些夠分量的活動邀約,不頻繁的出現在人們眼前,不管你自身多麽有潛力,最終就只能被時尚圈遺忘,永遠在中下游沉淪,越來越籍籍無名碌碌無為。
當顏歸的專屬模特是秦亦自己的意願,雖說顏歸也不是沒勸過他不要這麽固執,不過見秦亦堅決的态度他就不再反對了,興許是私心裏,他也希望秦亦只是自己的模特,只專屬自己一人,只是不好宣諸于口罷了。
這次的夏季發布會,是顏歸精心準備了足足一年的心血,每年的這時,也是時裝秀最頻繁,受關注度最高的時候,他甚至為此放棄了冬季時裝展的機會,日以繼夜的專心設計此次展出的作品,也付出了許多心思聯系了好幾個大品牌服裝公司和業界有影響力的媒體。
他要的不僅僅是成功,而是一場盛大的成功!
如果不出意外,原本的主秀仍然會是秦亦,這一點顏歸從來沒有猶豫過,當然,他也清楚以自己現在的能力,也幾乎不可能請到那些一線頂級名模。
但是眼下,卻偏偏發生了意外——沈舒談在這時候回來了!
“我的主秀,一直都是秦亦。”顏歸默默看着對方,如是說。
“我就知道。”沈舒談毫不意外地點了點頭,手指輕輕撫過紅酒杯緣,毫不掩飾地表達他的不屑,“他不夠分量,如果你想通過這次的發布會真正獲得時尚圈的一席之地的話,你明白我的意思。”
顏歸沒有反駁,無疑是默認了。
沈舒談勾唇,再加了一把火,開門見山地道:“他不夠,而我夠,你知道我剛回國比較閑,我可以幫你在時裝展上壓場,也可以用我所有的人脈為你造勢,而你,不需要付出任何。我相信我回國之後的第一次秀,圈裏的媒體們都會很有興趣的。”
“你……”方才聽他提起這件事,心裏就已經所有猜測,現下沈舒談直接說出來,顏歸心中一瞬間還是湧上難以言喻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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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亦……”顏歸皺緊眉頭,沈舒談這個提議完全擊中了他的軟肋,要是不還顧忌秦亦的感受,他幾乎就要當場答應了,可是,他雖然還在猶豫,實則已經隐隐有了決定。
“不用急着答複我,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正确的選擇。”沈舒談倨傲地一笑,“如果那小子真的為你着想,就該看清楚自己的斤兩和位置。”
顏歸的夏季時裝發布會定在8月12日,并不與國內外大型時裝周撞車,一般比較大型的時裝發布會都會選擇這個時段前後。
會上所有要展示的服裝作品都已經全部設計完畢,設計稿被顏歸嚴密地鎖在保險櫃裏面,即使是秦亦也沒有看到完整的稿子,工作室的進入限權控制的很嚴格,畢竟設計稿就是一個設計師的生命,在發布會之前,這些都是絕對的機密,不光是稿件,還包括成衣試樣等等,都是需要好好保護的。
這個圈子裏發生過的剽竊偷盜、或者為了報複而毀掉設計的事情屢見不鮮,甚至曾經有設計師因為心血的作品被剽竊,一切稿件證明均被燒毀,無從正名最後郁郁自殺的惡性事件發生。
除此以外,場地、普通走秀模特、邀約的媒體和業內人士基本都已經定好,只剩下主秀模的人選特遲遲尚未決定。
而現在,本該禁止一切閑雜人等進入的工作室裏,卻進來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生面孔。
而且這貨上半身還一絲不挂。
別想歪,這裏并沒有什麽羞羞的事情。
光着上半身的沈舒談悠閑地張開雙手,含笑看着眼前拿着量尺認真在自己身上比劃的男人,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2年前兩人親密無間的那一段時光裏。
“還好你的尺寸與秦亦相仿,否則的話,我還真擔心有沒有多餘的時間再趕一套衣服出來。”
“你告訴他了嗎?”
顏歸手裏動作一頓,嘆了口氣:“晚些吧……”
“呵。”頭頂上便傳來一聲了然的輕笑。
顏歸慢慢收起量尺,正準備去拿試樣,卻不想冷不丁給那人抱了個滿懷,趁他愣住的一剎,又放開了手臂。
沈舒談徑自越過眼神變幻複雜的顏歸,從衣架上取走試樣,若無其事地走進了試衣間,好像剛剛那暧昧的擁抱只是顏歸幻想出來的似的。
眨眼之間,日落西山。
顏歸最近天天泡在工作室裏為即将到來的發布會做最後的準備,秦亦清楚他對此有多重視,并不想在這種時候再給他增添煩惱,原本想去他的工作室接他,不過顏歸說工作快結束了讓秦亦在公司等他來就好了。
秦亦不疑有他,眼下正百無聊賴地趴在休閑區的桌子上吸着草莓牛奶。
過了一會,走廊那邊來了一行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幾個人談論着業務上的事,不緊不慢地從秦亦身旁走過,其中走在正中間的中年人略略在秦亦身上掃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周圍三三兩兩的模特和同事見了他們立刻停止了聊天,神色恭敬又帶着讨好地目送他們離開。
秦亦當然認得這個人,他就是T&D的董事長。
另外幾個人不是董事會的就是公司高層主管,他至今都記得當年他剛進入這間公司的時候,跟這位掌權人的一場秘密談話。
像模特這一行,本質上就跟娛樂圈差不多,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骨子裏卻暗潮洶湧藏污納垢,處處都是潛規則。想要接更好的秀、報酬更高更品牌更知名的廣告、登上更具影響力的雜志封面、獲得更多的曝光機會,就必須仰賴這個圈子裏有話語權的人。
或許這種規則一直都是社會各界各行的常态,但是時尚圈比起其他依賴盤根錯節關系網的行業,沒有背景的新人想要出頭,靠得就是自己的臉,以及——
你懂的。
大多數當紅模特背後都有各自的靠山,有錢的,或者有權的。完全是通過自身努力的草根階層不是沒有,不過能站在頂點的那一撮裏面就少之又少了。當然找靠山未必是通過爬床這一種方式,可毫無疑問這是最快的一種,不是嗎?
所以說,秦亦作為公司裏的一只奇葩專屬模特,外表如此出挑,又兼之是個沒什麽人緣的臭脾氣,那麽,被一些出于各種微妙心态的模特,暗地裏惡意揣測他是因為跟公司某高層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才得以肆無忌憚地任性而至今沒有被開除——想來也不是毫無根據的。
當然,倘若這話傳到秦亦耳朵裏,大概也只能換來他的嗤之以鼻。
他能一直以專屬模特的身份留在公司,看似是他的任性非為,讓公司蒙受了損失,實際上,他就是靠着這一點才得以一直留在這間公司,享受其他一些小模特公司所沒有的資源。
這一切都是因為T&D的董事長,他姓顏。
對,他是顏歸的父親。
當年秦亦表示想當一名專職模特,顏歸自然地推薦他到T&D,畢竟也算是國內一流的模特經紀公司——作為董事長唯的兒子,推薦個好苗子到公司這麽點權利還是有的。
不過顏歸并沒有告訴秦亦這一層關系,像他這樣外表看似溫和的男人往往內裏自尊心更強,也更固執,他忍受不了旁人表面上阿谀奉承實則心裏覺得他所有成就只是靠父親關系的眼光,所以寧願完全抛開父親給他的資源,自己成立工作室。
對于兒子的想法,顏董事長只是做出旁觀的姿态,也沒有反對。
于是,顏歸就真的以為今日他所得到的一切,都純粹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華而完全沒有父親的幫襯。
且不管他這兩年來成功舉辦的那些時裝展也好,秀也好,獲得的業內贊譽也好,究竟有沒有顏董的影子在裏面,至少有一件事,顏歸是被蒙在鼓裏的。
那時剛進公司的秦亦,作為唯一一個被自己兒子推薦進來的模特,顏董當然是非常謹慎地把他祖宗八代都查遍了,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取向,以及正在追求顏歸這件事。
原本顏董只是将他當成想傍高枝出名的貨色,準備随便打發了了事,誰知真正面對面見到對方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
掌舵T&D這麽多年,培養出的名模數不勝數,顏董看人的眼光可謂是相當的毒辣,見到秦亦的第一眼他幾乎就可以肯定,這個男人天生就是這塊料,稍加打磨假以時日,必然能成為時尚圈的寵兒。
可是,一想到秦亦卻是以追求自己兒子為目的,這個做父親的心裏,就有了疙瘩。
他既不想讓自己兒子鬧出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污點,又不願意放走這麽一塊璞玉,白白便宜競争對手。
于是,那一場談話的最後,秦亦提出了做只顏歸的專屬模特這個近乎苛刻的條件。
這個條件對于秦亦可謂是大大限制了自身的發展,對于顏歸則沒有什麽弊端,反而由于秦亦的出色,再加上顏董暗中的扶植,秦亦成為名模也是遲早的事,現在就将人牢牢地綁在顏歸和T&D這邊,從長遠來看自然是個大便宜。
而且從另外一個不好宣諸于口的角度來看,萬一兩人真的發生點什麽被好事者捉到馬腳,專屬模特本身就是一塊遮羞布。
其實那場談話讓秦亦相當的不愉快,顏董那慣常高高在上的态度和語氣,雖然極力掩飾但隐隐流露出來的不屑和傲慢,好幾次都讓秦亦有掀桌走人的沖動,那時他才18歲,正是年輕氣盛要強好勝的年紀,然而他竟然一一都忍耐了下來,只是因為對方是心上人的父親,握着自己追求那人的機會。連見多識廣的董事長,都不禁為這份隐忍暗暗詫異,心裏對他高看了幾分。
最後,秦亦用這個條件換取了留在T&D的機會,但是他除了紀杭封以外并未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任何人,尤其是顏歸,即使默默忍着公司裏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也滿不在乎。
顏歸至今都以為秦亦不知道自己和顏董的父子關系,實際上,秦亦知道的遠比自己表現出來的多得多。
模特這一行入行的大多都很年輕,十幾歲辍學懷抱着一些美好憧憬進入公司的大有人在。秦亦雙親離世的早,一直比同齡人更早熟一些,在以前的同學還在大學的象牙塔裏悠哉安逸的時候,他已經早早踏進了時尚圈這個比社會很多行業更要複雜的大染缸,在短短2年間迅速的成熟起來。
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因為老板一些輕蔑的口吻就想掀桌走人的愣頭青,也不再會被一些區區惡意中傷所激怒。
然而在他骨子裏,對成功的渴求是半分也沒有減少,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想要成為最出色的的模特,想要站在時尚圈金字塔的頂尖,想要成為配得上顏歸的男人。
是的,配得上。
要問喜歡上一個人最初的感覺,大多都是從懷疑自身配不上對方開始的。
很多時候喜歡就有一種卑微的感覺,自從那時顏歸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那樣幹淨、儒雅、漂亮,點燃了內心深處一切的欲望。他在自己心裏就成了完美的化身,而自己在他面前,則渾身都是破綻。
就算秦亦面上從不肯承認,可他知道,除了對自己的外表比較自信,其他的,都是各種意義上的完敗。
因而他對成功的渴望,如同渴望呼吸,絲毫不遜于顏歸。
只不過,顏歸對成功的追求大多是想證明自身的價值,而秦亦,大多卻因為顏歸。
所以紀杭封才會說了那樣的話,他擔心顏歸看不到,秦亦有多好。
顏董離開後不久,休閑區坐着的人陸陸續續地前後離開,最後只剩下秦亦一個人還獨自呆在那裏。他喝完牛奶又撥弄了一會手機,實在等不下去了,給顏歸發的短信也沒有收到回應。
——至于忙到這個地步?
秦亦看了看腕表,快七點了,再晚都得餓死,于是他決定還是照原計劃去工作室接自個兒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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