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主秀
秦亦到顏歸的工作室樓下的時候,正好看見對方從一樓大廳的自動門出來,見到自己,愣了一下。
“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在T&D等我麽?”
顏歸神色看上去有點不悅,秦亦拎起手裏的外賣袋晃了晃:“我餓。”
接着塞了一袋到顏歸手裏,又笑眯眯地補充一句:“我怕你也餓了。”
顏歸無奈地看着他,只好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取車。”
秦亦嘴裏嚼着雞翅膀,含糊地點點頭。
看顏歸的背影消失在停車場,他坐路邊的椅子上,一面啃雞翅,視線漫不經心地四處亂晃,一不留神,目光忽然與街邊一個高挑的男人對上,那人坐靠在車前蓋上,長相很是帥氣。
對方一直盯着秦亦,眼角略略上挑,眼神裏似乎藏着銳利的刀子,令人很不舒服。
那家夥是在挑釁!
不知怎麽,秦亦就是讀懂了他的眼神,他毫不示弱地回敬對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呵,姓沈的,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上了。
他從紀杭封那裏見過沈舒談的照片,雖然跟真人有點出入,但是明顯是同一個人,更何況這貨的眼神,跟那天電話裏的語氣一樣叫人讨厭。
兩人針鋒相對的視線在空中激烈的交火一陣,不等沈舒談做點什麽,秦亦就在那家夥錯愕的目光下,翹着腿,緩緩把嘴裏啃幹淨的雞骨頭朝他吐出去。
沈舒談瞬間臉色就陰沉下來,森森的覺得被侮辱了!
這沒教養的臭小子!
秦亦可以無所顧忌,不過自诩風度的沈舒談表示才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他眯起雙眼深深盯了他一眼以表達自己的不屑,接着毫不猶豫地回身上車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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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是剛來呢,還是……剛走呢?
秦亦漠然地望着那方向,怔怔出神。
他走後沒多久,顏歸開車從停車場出來停在離秦亦不遠的地方,喚了他一聲。
“秦亦,走吧。”
車窗外的街景在飛逝,秦亦托腮默默望着外面。
“怎麽不說話?”往常兩人獨處的時候秦亦很少像今天這麽沉默,顏歸注意到了。
秦亦把目光收回來,落在戀人的側臉上,嗓音低沉地問:“你……有沒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
“說什麽?”顏歸微微皺眉,詫異地問了一句。
“沒什麽。”秦亦轉過頭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發布會的籌備應該差不多了吧,怎麽今天還工作到這麽晚?”
“那是……試樣還需要做一點微調。”
“哦,稍微改大一點吧,我感覺今年又長高了呢。”秦亦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得意地說,“我今天去發布會的會場看過了,T臺、背景和燈光都很OK,不會有問題的。”
聽到這句話,顏歸的眼神忽然變得晦暗不明,嘴唇若有若無地動了動,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剩下幾天的時間眨眼即過,秦亦也完全沒有在臨場前放松練習的習慣,平時該怎麽訓練和健身都是照常,只為了在當天的發布會上為所有人完美地展現出顏歸最心血的設計。
會場定在國際會展中心一樓最大的一塊展區,這邊昂貴的展區往往只會租給知名的大型服裝公司或者有分量的賽事,足見顏歸對于此次發布會的期望有多高了。
夜色降臨,國展中心一片燈火通明。
能獲邀來參加這種時尚圈聚會的無不是社會名流,當地豪紳或者資深媒體人,廣場前的停車坪已經停靠了許多豪華名車,光看車前的标志都能閃瞎狗眼,倘若在旁邊站上一些漂亮的車模,這兒直接能來場豪車展覽,還不斷的有車往這裏駛過來。
顏歸着實沒有料到,今晚的景象比他預計最好的情況竟然還要好上許多,縱使他從前沒有察覺,如今也看出來了,憑他自己目前的身價名氣絕不可能吸引到這麽多有分量的賓客,看來今晚不光是沈舒談,自己那位不動聲色的父親也暗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T臺show作為發布會壓軸的重磅,此刻當然是被賓客們談論最多的話題,不過眼下時間還早,正好是時尚圈內名流們之間溝通交流,拓展人脈和關系網或者探聽一些敏感風聲的絕好時機。
相對于會廳裏各界名士三三兩兩的惬意攀談,後臺的氣氛卻是相當的緊張,模特們還在不停的化妝、試衣,力求做到完美無缺。
秦亦有自己的化妝師,早早就打理妥帖了自個兒,不過有點意外的是妝容跟之前和顏歸說的不太一樣,眉峰畫得分外淩厲,雙眸在眼線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幽暗深邃,他的嘴唇很薄,金色的燈光在他鼻尖下面打出一道性感的蝴蝶影。
“喲,帥哥,宴會散場約個會怎麽樣?”女化妝師誇張地吹了聲口哨,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傑作,玩笑道。
“我想紀杭封會有興趣的。”秦亦聳了聳肩,把交疊的腿放下來,起身往外走,“我出去透個氣。”
“這時候還亂跑!衣服還沒換!”這位化妝師兼助理苦着臉嗷嗷叫。
秦亦漫不經心地沖她打個手勢,示意一會就回來。
倘若他再晚走那麽一會,就能看見對方給他準備的衣服,并不是原先安排的主秀要穿的那一套。
他更不知道,前腳才離開化妝間沒多久,顏歸就進來找他,結果竟然撲了個空。
“他說出去透氣,要找他回來嗎?”化妝師問。
顏歸沉默片刻,眉宇緊鎖,嘆口氣道:“不用了。”
會場裏客流雲集,卻并沒有顯得很喧鬧,有身份的人往往自持禮節,在時尚圈更甚,交談的聲音也僅限于附近一起的小圈子,大肆喧嘩那種只能徒惹笑柄的事是不會有人做的。
秦亦就在這群觥籌交錯之間不緊不慢地穿行,對于暗暗落在自己身上各異的視線熟視無睹,很快,如同腦袋上長了雷達一樣準确的探測到了餐飲區的位置。
他不能吃多,免得等會登臺發生什麽想尿尿大號之類的操蛋狀況,只是随意取幾塊點心墊墊肚子話還是可以的。
“先生。”
就在他吃的正嗨的時候,卻被人打斷了,秦亦平靜地轉頭,沒有絲毫偷食負罪感地看着眼前朝自己遞來一張小紙條的侍者。
他沒有立刻就伸手接,而是淡漠地問:“誰給我的?”
那侍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相當專業地把紙條兒放在桌子上,然後離開了。
秦亦腦海裏掠過許多人的面孔,但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誰會跟他玩這種無聊的把戲,他撈過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就寫着倆字:回頭。
他慢慢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道華麗的歐式風格曲線樓梯。
視線往上移,幾個衣着的名貴的男女立在樓梯間,談笑風生,被擁簇在中間的男人端着高腳杯,正垂眸靜靜凝視着自己。
秦亦的目光倏忽一凝,裴含睿!
那天夜色裏有些不真切的面容在水晶吊燈下映照得清清楚楚,俊朗而深刻的五官,挺拔而勻稱的身材,他的嘴角擎着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訂做的黑色西裝顯得相當正式,打了領帶,上面甚至還別着一枚精致的寶藍色領帶夾。
不同于那晚的随性,今晚的裴含睿氣質內斂,就連執杯的動作都顯得優雅而沉穩。
周圍的男男女女只是小聲交談,在他面前,既不敢放浪形骸也不敢搔首弄姿,他立在大理石臺階上,整個人宛如一尊完美的雕像般高高在上地俯視衆生。
他的指間還夾着香煙,看見秦亦看過來的目光,便随手按滅煙蒂,也不去管身旁的人詫異的表情,端着酒杯走下樓梯緩緩向他走近。
秦亦相當的不喜歡這種被人俯視的眼神,于是他直接轉了回去,就當沒看見。
然而緊接着,耳畔便響起裴含睿低沉又磁性的聲線:“又見面了,秦亦。”
“是啊,看來又是巧合嗎?”秦亦側過身望着他的眼睛,虛眯起的目光像是想把對方的目的看透似的。
可惜他只看到了一汪幽黑的深潭。
裴含睿低頭輕抿一口酒,帶着他特有風度和氣韻,微微笑道:“緣分這種東西就是這麽妙不可言,不是麽?”
秦亦并沒有興趣與他玩文字游戲,伸手在餐桌上抓了一塊曲奇餅幹送進嘴裏。
“你是走秀的模特吧,現在還在這裏貪吃,一會來得及嗎?”裴含睿沒有在意對方的愛理不理,從口袋裏取出一張邀請函一樣的信箋,打來開掃了一眼,語氣頗為遺憾地道,“可惜啊,你竟然不是主秀。”
“!”這一句話,叫秦亦的動作驟然停頓下來,他臉色一變,沉沉地問,“你說什麽?”
裴含睿意外地挑眉,将手裏的邀請函遞過去,別有深意地說:“模特邀請名單的順序應該就是出場的順序吧,寫在首位的名字,不是你哦,現在看來,你似乎……竟然不知道?”
雖然在心裏不停地說服自己,那不可能。可當真的看到模特名單上首位的名字,秦亦的腦海中一時說不上什麽滋味。
他只是低着頭死死地盯着那份邀請函,好似眼神能在上面剜出一個洞來。
那裏三個字,有如寒光利箭般刺眼——沈舒談。
而本該出現在那裏的自己,卻是排在了第二位。
一般T臺走秀每個模特都只走一次,只有主秀會在首次以及最後一次跟設計師一塊出場,這個順序則會暗示在邀請函上,所以裴含睿一眼就便知道誰是主秀。
沈舒談麽……确實是國內有點名氣的男模,裴含睿淡漠地想着。
——作為國內一線名模甚至在法國也展露過頭角的沈舒談,倘若知道自己在這位的眼裏也不過“有點名氣”而已,也不知會不會氣得吐血。
不過此刻,裴含睿的關注點完全不在沈舒談身上,而是秦亦竟然對他是主秀的事情毫不知情的樣子,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秦亦臉上,在明滅的光影間,秦亦原本散漫的眼神,已然變成了徹底的冷漠。
“你應該不需要這張東西了吧。”秦亦捏着那張信箋,也不等對方的反應,徑自往後臺快步走去。
裴含睿饒有興味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裏。
“變得更加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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