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怒火
走進後臺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緊張而忙碌的景象,并沒有人注意到秦亦的臉色,冷得發青。
“唉我的大爺你總算回來了!”小化妝師眼尖地瞅見他,趕緊跑過去,可是對方可怕的神情讓她的聲音一下子戛然而止,“秦亦,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
“顏歸呢?”秦亦用近乎喝問般的語氣直接打斷了她。
“呃……設、設計師在化妝間。”
化妝師結結巴巴地答道,手裏挽着的那身登臺的衣服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遞過去,卻不料對方注意到了。
“呵,這是給我穿的?嗯?”秦亦的目光凝在她手上那套深藍色的襯衫上,怒極反笑,這件衣服他當然知道,就是顏歸主打的第二順位。
倘若方才看見邀請函的時候,他心裏還存在着一絲僥幸幻想,眼下已經徹底心寒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怒氣如海潮般波濤漫延,不斷地洶湧而上。
“啊,對呀,這衣服有什麽問題麽?”化妝師滿腦子疑惑,将衣服抖開仔細瞧了瞧,做工很精細,尺碼也是按要求來的呀。
秦亦一把将衣服攢在手裏,沉聲問:“顏歸什麽時候告訴你我穿這套的?”
“什麽時候……不就是前兩天麽?”化妝師疑惑的神色怔了怔,接着猛然醒悟過來迅速地化為震驚,“……難道顏先生沒告訴你?!”
秦亦冷笑一聲,拎着衣服便邁開大步沖進了化妝間。
這是一間單獨的化妝間,雖然陳設跟外間差不多,不過至少比較安靜和隐私。
秦亦開門的聲音讓裏面坐着的男人迅速地回過頭,顏歸看見秦亦先是一怔,緊接着他目光移到手裏的衣物上,臉色驟然就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着內疚和無奈,惴惴不安而又松一口氣的複雜神情。
從見到這人第一天起,他就沒有見過顏歸露出這樣的表情。
剛才他就在想,該如何開口,質問嗎?可自己有什麽資格,這是顏歸的發布會,作為設計師他當然有資格決定誰是主秀而誰又是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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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呢,啊,不過是連個大型時裝秀都沒走過的普通模特罷了。
可是作為戀人呢?
在所有人都知道主秀人選更換之後,在還有不到半小時T臺秀就要開場的時候,他竟然是最後一個才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換掉,而且還是從外人的口中!
而此前,他全心全意信任和戀慕的愛人,連個暗示都不曾給他。
秦亦幾乎想要開口大笑,但是他沒有笑,甚至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他靜靜看着顏歸,看着對方想朝自己走近,又似乎攝于他散發出來的壓抑氣息,半途就止步不前。
“我知道你現在不高興,換人的事是我不好,但是你知道我對這次的發布會有多高的期待,舒談提出的建議,我真的沒有辦法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顏歸終于還是走上前,伸手握住他的雙肩,滿懷深情地道,“秦亦,體諒我這次好麽?就算為了我,稍微忍耐一下,好不好?”
稍微忍耐一下?
秦亦垂眸注視着他的雙眼,那曾是自己認為最亮最純粹的黑,而現在倒映着自己的表情,像是冷到骨子裏的疲憊。
他用傻子都不會選擇的專屬模特的代價換取了和顏歸在一起的機會,如今卻恰恰因為這沉重的代價遭受的苦果,而被顏歸親手換掉!
顏歸,你永遠都不知道,我為你忍耐過多少……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氣得到底是什麽!”秦亦冷冷地掙脫他的手,其實如果顏歸一開始就把沈舒談的話說出來,跟他商量,說不定這次他還會繼續忍耐下去,但是這次,他真的不能忍!
“我知道,我絕對沒有覺得你不如舒談的意思,只是這次他更合适……”顏歸仍試圖解釋。
秦亦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恰巧,門外傳來助理叩門的聲音:“顏先生,時間差不多了,模特們都ok,可以準備到後場站隊了。”
“秦亦,我們沒有時間了,你快點換衣服,我會讓他們等你的。”
顏歸說着就去拉他的手,卻不料被秦亦躲開。
他皺起眉頭:“秦亦,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等走完秀我們再談。”
“任性?”這無疑又在秦亦心上點了一把火,他嘲諷地低聲咀嚼這個詞,直接将手裏的衣物扔給顏歸,寒聲道,“我就任性一次給你看看!”
說完,他理也不理身後顏歸的呼喊,徑自走出了化妝間。
離開後臺的時候還好死不死與沈舒談錯身而過,他沒有去理會沈舒談嘲弄的笑聲,目不斜視地穿梭在人群中,他面無表情,飛快地往外走,只有緊握的拳頭昭示着他的情緒。
仿佛再多呆一刻,他都無法忍受。
“秦亦!”顏歸從後面追上想要将人拉回來,卻被沈舒談死死拽住胳膊。
“放開我,我要去把他找回來,馬上走秀就開始了!”秦亦的反應令顏歸措手不及,他既憤怒于秦亦的任性妄為,又擔心他這麽跑出去會出事。
“你也知道走秀就要開始了啊?”沈舒談皺着眉頭,“你現在應該操心的是如何補上第二位的空缺,那小子丢下的爛攤子,總要有人收拾吧。不管如何,今晚的重頭戲,絕不能有失,否則你這麽久的心力就白費了。”
沈舒談的話讓顏歸冷靜下來,他按了按額角,默默颔首,模特的名單都已經發在邀請函上,秦亦的缺席還得做一番掩飾。
眼下最重要的事是發布會,至于其餘的……只能先放一放了。
秦亦一路往會場門口走,從大廳裏出來那一刻,夜風和涼月緩和他緊繃的神經,遠離會場的嘈雜和喧嚣,靜谧的夜晚讓他的心也跟着平靜下來。
那麽,去哪兒呢?
他又有些茫然地想着。
“就這樣跑出來,看來今晚的走秀你是不會出場了?”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又富有獨特的韻律。
秦亦回過身,平靜地看着裴含睿:“別告訴我又是這麽巧你也出來透氣。”
他的話語是陳述的語氣,隐含着一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裴含睿微微一笑:“不,我是跟着你出來的。”
既然走秀你不出席,自然沒必要繼續呆下去了。當然這句話他聰明的沒有說出來。
秦亦沉默了一下,然後朝他走過去:“有紙筆嗎?”
雖然有些詫異這個問題,不過裴含睿還是在上衣內側的口袋裏摸出一支精致的鋼筆和一張名片,至少背面是空白的。
将名片和鋼筆接過來,秦亦提筆便在名片上揮手寫下兩個大字。
——就是他自己大名。
他面無表情地遞還過去,道:“簽名拿好不謝,不要再跟着我了。”
“……”
裴含睿哭笑不得地拿着這張薄薄的簽名,失笑:“你當我是花癡嗎?”
他低頭掃了一眼,嗯,字還挺難看的,一看就是上小學時太調皮的緣故。
“不。”秦亦虛着眼盯他,“我當你是變态。”
“……”
也不知道裴含睿是怎麽想的,竟然還将那張可笑的簽名收了起來。
“那麽,要不要去喝一杯?我知道一家酒吧環境還不錯。”裴含睿彬彬有禮地邀請道。
秦亦一時也沒有更好的去處,對方過頭的關注總讓他心裏有點怪異,不過眼下,他确實需要一個地方發洩一下憋悶的心情。
而萬一裴含睿這厮有什麽奇怪的企圖的話,秦亦确信,憑自己一只手就能讓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分分鐘變豬頭。
在短短數日之內他第二次坐進這輛車裏,而且每次都是心情不爽的時候,秦亦幾乎要懷疑裴含睿就是自己的黴星,見着就要倒黴。
雖然他也知道這種遷怒非常不人道,不過,管他呢。
秦亦目光幽幽地望着窗外,至少也是托他的福,讓自己的注意力從發布會走秀的事情上暫時地掙脫了出來。
晚上并沒有堵車,車子不久便在一間看起來非常高端洋氣上檔次的夜店門口停下,店名叫赤霄,招牌并不像普通酒吧弄得那樣花枝招展,霓虹燈閃來閃去叫人眼花缭亂,而是幽幽的暗紅色調,将暧昧和格調融在夜色裏。
下車前,裴含睿将正正經經地領帶松開,連同上面價值連城的鑲鑽領帶夾一起扔在車子裏,而後一面打開車門,一面解開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茍的扣子。
他完美地诠釋了如何由優雅得體的社會名流一秒鐘變放蕩不羁的情場浪子。
秦亦不動聲色地任他領進門,迎賓的女郎穿着紅色的旗袍,臉蛋身材都沒話說,難得的是絲毫看不出那種夜店女見着金主就往上撲的騷勁。
這裏的環境确實不錯,不錯到近乎脫離了“酒吧”的範疇,裝潢古典而高雅,就連門口兩尊巨大的古瓷花瓶都暗示着一股低調的奢華。一樓的大廳中央舞池根本就沒有瘋狂的年輕男女激情狂舞,而是一個十多人的樂隊正在做現場演奏,樂器種類亦不少,中間是一架造價不菲的黑色鋼琴。
大廳兩側環繞着吧臺和組合沙發,而旗袍女郎則跟另一個男侍者說了句什麽,後者禮貌地彎身做了個請的姿勢,直接引着兩人上了二樓的包廂。
二樓比一樓大廳要安靜得多,尤其包廂的隔音特別好,對着一樓舞池的那側牆壁上嵌着巨大的玻璃,窗簾拉看便能看見樓下的表演。
秦亦這兩年也算見多識廣了,這時還是不免有種土鼈進城的感覺。
“這裏,還不錯吧?”裴含睿将桌上冰鎮的紅酒撬開,給兩人分別倒了一杯。
而秦亦已經絲毫不拿自己當外人地窩進了沙發裏。
雅間裏面有音響和點歌臺,一杯酒下肚,他抓起話筒在觸屏上随便亂按了幾下,扯起嗓子就開始嚎。
他開口那一瞬間,裴含睿就意識到了不妙,緊接着,他就後悔為什麽要帶這家夥進包廂。
在一樓聽聽演唱,喝點小酒,陶冶陶冶情操不是挺好麽!
現在,裴含睿覺得自己的耳膜正在遭受痛苦的摧殘,而那個始作俑者已經完全陶醉在了發洩的快感中。
簡直像嚼了炫邁口香糖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裴含睿默默抿了一口酒,苦笑着搖搖頭。
你走調跑調沒調都行,只是,咱能別循環《忐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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