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來買雞的嗎

陸南州一手夾着煙,襯衫袖口卷在臂間,擡頭看着滿山亂跑,叽叽喳喳的雞群,心頭不知怎的,跳得一下比一下厲害。

今天這雞似乎也比平常鬧騰,不遠處還有兩只公雞“撲棱撲棱”地在打架,驚得一群母雞“咯咯”叫。

怎麽心神不寧的?陸南州納悶地想,難不成有人要偷雞?

他轉臉看了看門口那兩條呲牙咧嘴,兇神惡煞的大狗---不會吧,誰膽子這麽肥?

這養雞場是他爸留給他的。五年前他大學畢業時,他爸就去世了,心頭空空的他便回到了老家,陪着母親撐起了這養雞場,一幹就是五年。

這五年來,養雞場的生意倒是越發好了,陸南州怕母親辛苦,便多雇了些人手幫忙。後來,妹妹畢業留在了市裏工作,他就在那邊買了套房子,把母親接過去跟妹妹一塊住,不再讓她操心養雞的事。

陸媽媽沒了雞群在耳邊叽喳吵,又惦記起了兒子的終身大事,隔三差五就催陸南州去相親。

可陸南州總是左耳進,右耳出的,愣是不肯去。

兜裏的手機又“嗡嗡嗡”響了起來,陸南州摸出來一看,見是他媽,腦袋也跟着“嗡嗡嗡”響了。

“媽......”他一接電話,就聽他媽高興地說:“兒子啊,你陳阿姨給你介紹了個姑娘,生得可很好看了。”

陸南州随口道:“那人家生得那麽好看,能看上我一養雞的?”

陸媽媽:“怎麽不能?她家是養鴨的,配你正好。”

“哪裏好了?”陸南州道,“這一雞一鴨的,不成雞同鴨講了?”

陸媽媽:“......”

“瞎說什麽?”陸媽媽氣道,“這是一回事嗎?!你什麽時候信這些了?!”

陸南州:“您不是總跟我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嗎?”

陸媽媽:“我那是......”

“媽,時候不早了,”陸南州趁機道,“我還要去送貨,不講了。”

陸媽媽:“哎,你......”

陸南州急忙挂了電話。

唉,前天養豬的,今天養鴨的,明天怕不是養牛、養魚的都要來了?

要不還是弄幾只雞仔去給老太太養吧?陸南州無奈地想,這一忙活起來,她興許就沒心思琢磨別的了。

“陸哥,”喂雞的小張樂颠颠地跑過來,“伯母又催你相親呢?”

陸南州瞥了他一眼,“你這幸災樂禍的傻樣,能不能收一收?”

小張嘿嘿笑道:“你就聽伯母一回呗,指不定就成了。”

陸南州掐了煙,說道:“成不了。”

“你都沒去相過,怎麽就知道成不了?”小張道,“前天李嬸介紹的孫圓圓不就挺好的,人家可是咱這十裏八鄉頂好看的姑娘。可你又說她家是養豬的,你小時候被豬追過,見了豬就犯怵......”

“行了,你閑得慌是不是?”陸南州不耐煩地趕他去喂雞,“比我媽還唠叨。”

“我這也是......”小張還想再勸,卻聽外邊忽然傳來一陣汽車聲響,繼而門口的兩條大狗“汪汪汪”地叫了起來。

“誰來了?”小張疑惑地向門外走去,見外邊停着一輛出租車,一個穿着白色休閑衫的年輕人從車後邊拖出一個行李箱。

陸南州也走了出來,摸了摸蹭過來的大黃狗,擡頭問道:“這大中午的,哪位......”

車旁的年輕人轉過臉,望向陸南州。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操場跑道邊綠樹成蔭,人聲鼎沸,被夏日迫出薄汗的葉然濕着脖頸,在樹蔭外擡眼望來,又懶又輕道:“陸南州,我熱......”

“汪汪!”大黃狗驟然跳起,驚得陸南州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差點把狗頭抓禿了。

“陸哥,”小張看着險些被狗咬了的陸南州,連忙過去牽住大黃,“陸哥,沒事吧?”

陸南州沒說話,只覺得掌心越發燒得慌,那滾燙的溫度裏泛出濕,像多年前他擡手覆上那人的後頸,黏膩又灼人。

他一言不發,只沉沉地看着那拖着行李箱慢慢走過來的人。

葉然在離他幾步遠處停下,指尖攥着拖拉杆,輕聲道:“陸南州......”

“靓仔,”司機大叔忽然從車裏探出頭來,朗聲讨債道,“車費兩百塊。”

葉然:“......”

葉然頓了頓,又走近了一步。他望着陸南州,唇齒動了動,說:“可以......借我兩百塊麽?”

一旁的小張:“......”這人看着白白淨淨的,怎麽窮成這樣?!一來就借錢?!

陸南州指腹搓了搓掌心,忽而大步走過去拉開車門,一把将葉然塞了回去,又從身上摸出四百塊錢,對司機大叔道:“慢走,不送。”

司機:“......”

葉然掙着從車裏鑽了出來,說:“我不走。”

司機大叔看了看陸南州,又轉頭看了看葉然,而後默默從陸南州手裏抽出兩百塊,幹笑道:“那什麽,我還有事,先走了。”話還沒說完,車就“隆隆隆”地開走了。

陸南州面無表情地把剩下的兩百塊塞回兜裏,轉身往回走。

葉然拉着行李箱,想跟過去,卻見一條大黃狗擋了上來。

“帥哥,”小張牽着狗,皮笑肉不笑道,“你來買雞的嗎?我們這兒的雞都是整日在山上跑的,賣得可好了。”

他見陸南州似乎不想理這年輕人,兩人怕是有過節,便連忙拉着大黃攔住人---這要是打起來就不好了。

“不是,”葉然看着陸南州頭也不回進了門,心口一陣泛酸,“我找陸南州。”

小張看他這模樣,好像還怪傷心的,不禁問道:“你跟陸哥......認識?”很熟嗎?

葉然沉默半晌,開口道,“我是......他男朋友。”

“嘩”地一下,小張手裏的狗鏈子就掉了,“男、男......”

只見陸南州又忽然從門口冒出頭來,怒火中燒道:“什麽男朋友?!是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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