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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原來秦嫂子這是來給錢大保媒啊,我們家金枝可是咱們村裏最俊兒的姑娘,若是沒有十兩銀子的聘錢,可別想輕易娶走我們家姑娘。”
秦氏瞥了一眼王氏,誰人不知姚王氏是姚家的繼室,嘴上對繼女看重,其實金枝落在這後娘手裏,就沒有過一天好日子。
“金枝是個好閨女,可咱們是鄉下人,哪裏就有鎮上小姐那樣金貴,咱們村可沒有十兩聘妻的。”
王氏腦袋晃了晃,像是在嘲諷似的輕笑。
“之前沒有不代表之後沒有,當初他爹活着的時候,給她取名‘金枝’可不就是要她當一回金枝玉葉,她爹是個短命的沒了,我可不敢不操心着點,省的老姚在天之靈不安。”
看她這副樣子,秦氏也懶得聽,只是秦氏起身的時候,悲憫的看了一眼通向後院的簾門 。
“金枝命苦自小沒了娘,你看在老姚待你不薄的份上,金枝的婚事你還是用些心吧。”秦氏說完冷着臉甩手離開了姚家。
此刻,躲在簾子後的姚金枝,白淨的小臉上,所有的期待和歡喜都逐漸凝固,原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臉頰,這會兒變得更加蒼白。
看着院子裏木盆中繼母和弟弟的衣物,她轉身擦了擦眼角的淚,趕緊過去繼續搓洗。
王氏冷臉送走了秦氏,來到後院看她還在認真的洗衣服,嘲諷的笑了笑。
“啧,賠錢貨,空長了一張臉,瞧瞧來提親的都是些什麽窮鬼,七兩銀子還想從我這兒饒些嫁妝,呸!做他娘的春秋大夢。”說着她又看向姚金枝。
“你個小賠錢貨,以後少出去勾搭那些窮人,有那個浪勁兒你去鎮上多轉轉,你爹死後是我給你一口飯吃,你就得知道報答,你弟弟也到了讀書的年齡,你不為你娘我想想,也得為了老姚家獨苗想想。”
一口瓜子皮吐在了姚金枝的身上,蹲在地上的小姑娘被她吓得一哆嗦。
王氏瞟了一眼冷哼一聲,“先去把缸裏的水打滿,一會兒你弟弟玩回來該餓了,你要是耽誤做飯餓着旺祖我就給你松松皮。”
這話愣是将姚金枝吓得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深秋的水涼的很,她手指凍得有些泛紅,随手在衣衫上蹭了蹭,跑去竈房拎上木桶就往外跑。
一打開後院門,正好和外面的漢子對上了眼,漢子不知站在那裏聽了多久,臉色不甚好看,眼睛紅着雙拳緊握,看到姚金枝出來,他目光帶着擔憂的打量着她。
驟然在門口見到錢大,姚金枝一愣,可想到剛才繼母拒絕了他的提親,姚金枝臉上帶着些不自然的躲閃。
他們都是一個村裏長大的,算是青梅竹馬,原本想着長大了就可以嫁給他,就可以躲開繼母。
可這一切,都在今天結束了……
兩人相顧無言,卻沒發現栅欄外一張小花臉看了過來,看到兩人對站着,姚旺祖轉身跑開。
錢大目光落在了她拎着的水桶上,上前一步,強勢的将水桶拎走,朝着不遠處的水井而去,可他還沒有走到井邊,就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叫罵聲。
“哎喲喂,挨天殺的賊人啊,窮的沒錢聘媳婦,倒是來人家後門拐人來了……”
她這一聲不算小,而且青槐村圍溪而居,除了少數的幾戶住在山腳下,多數都是擠擠挨挨在相對平坦的山坳溪邊。
左鄰右舍就隔着一堵牆,別說這樣的吵鬧,就是在家放個響屁,鄰居都可能聽得見。
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周圍就有人圍了上來看個究竟,姚金枝看着越聚越多的村民,眼裏的淚花湧了出來。
她一邊搖頭擺手,一邊盡可能的忽視周圍看過來的視線。
“沒,沒有,錢大哥沒有拐騙我,他在幫我打水,沒有別的。”
她性子原本就軟,又被王氏打怕了,此刻能說出這番話,是怕周圍的鄰居誤會,也怕錢大被人捉拿。
向來膽小不敢在人前說話的姚金枝,此刻卻幫着外人說話,王氏氣的從地上爬起來,當着衆人的面就開始扭打她。
“素日裏娘就和你說,不要和這些渾人一起玩,現在學的連點姑娘家的規矩都沒有了,竟然還幫着這個賊人掩飾,你對得起你爹的期望嗎?今日我就替姚家的列祖列宗打醒你,省的以後出門讓他人說你不知廉恥。”
“啊!沒,沒有……真的沒有,別打了,我們連句話都沒有說。”姚金枝一邊躲閃哭求着,一邊還在解釋給周圍的人聽。
這裏吵鬧的聲音太大,原本在樹上睡覺的陳霖骁被吵醒,他坐在樹幹上望着下面發生的一切,煩躁的皺了皺眉,兩手一撐從樹枝上跳了下來。
天上突然跳下來一個人,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就連打罵姚金枝的王氏也被吓得停住了手,衆人紛紛看向破衣爛衫的陳霖骁。
“啊,是陳二狗!快走,快走回家去。”
在看清他身上臉上幾道幹涸的血跡,膽小的村民趕緊催着孩子回家,什麽熱鬧也不想再看了。
膽大點的漢子望向他,和他對視一眼也收回了目光不敢看第二眼。
姚金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隐約間聞到了陳霖骁身上飄出一股子血腥味,她睫毛挂着淚珠,顫巍巍的擡起眼看過去,還沒有看清他的五官,就被他一臉的血跡吓得瑟縮,不敢在看對面的人。
好多年沒有聽到有人叫他“陳二狗”,陳霖骁乍然聽到心中有些怔愣,但面上依舊一副冷冰冰如同死神般的神情。
他轉頭看向手還舉在半空的王氏,冰冷的目光不帶一絲絲人氣,明明他什麽都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說,可就是讓人打心底裏發寒害怕。
他的目光從王氏身上移到了姚金枝的身上,看到她破碎的衣袖下,胳膊上那青紫一片的傷痕,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王氏身上。
王氏哪裏還敢動手,早就吓得将手背在身後,膽怯慌亂的眼神透露出她此刻的畏懼。
男人收回目光撿起地上的木桶,去井邊打了一桶水放在了姚家門前。
他一言未發,朝着河邊吹了一聲口哨,眼瞅着一黑一黃兩只惡犬從河邊沖了過來,吓得王氏松開拽着姚金枝的手,慌張的躲到了樹後。
可兩只惡犬卻沒有看她一眼,甩着尾巴跟在陳霖骁的身邊,朝着山林走去。
姚家的一場鬧劇就這樣意外的終止了,所有的人都回家鎖門,像是生怕被鬼追上來似的,就連王氏也消了氣,走到門前看着那桶水皺了皺眉。
“還傻戳在那裏做什麽,拎着水趕緊去做飯。”
姚金枝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一手捂着左臂被打的地方,低頭走到了水桶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猛然轉頭看去,卻發現錢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了。
好像是……是在陳二狗出現之後?
午飯王氏和兒子在堂屋吃,而姚金枝坐在竈前将手裏幹硬的餅子,用刀敲碎放在熱乎乎的刷鍋水裏。
她端着碗喝了一口帶着一丁點菜香的刷鍋水,臉上的神情都柔和了很多。
素日裏王氏和姚旺祖用過飯,都會睡個午覺,她則洗洗衣物,做些沒有什麽聲響的活計,可這日她剛刷完碗筷,就聽到了前院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不久隐約聽到了王氏喜悅的笑聲,“喲,二嫂快進,咱們裏屋說話。”
兩人神神秘秘的去了王氏屋裏說話,出奇的也沒有讓姚金枝端茶送水,王氏自己親自來竈前拎了一壺茶就走了。
這樣異常的舉動引得姚金枝多看了一眼,卻不想沒有換來繼母的怒目橫對,卻換來一個王氏對她少有的溫和目光。
這樣溫和的視線,好像從父親去世後她就沒有再見過。
兩人不知在房裏說了什麽,直到天都擦黑了,姚金枝才見王氏将人送走。
第二天她就看到兩個大紅箱子擺在院子裏,心中隐約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測。
見姚金枝看着大紅箱子發愣,王氏臉上帶了些笑,“明個兒我們金枝就要當新娘子了,今日好好歇着吧,家裏的活兒娘來做就行。”
姚金枝做夢也沒有想到,明天就要成親,她震驚的看着王氏,“明天?!”
她從來沒敢在王氏面前這樣大聲說話,今日怪只怪消息着實震驚。
王氏也不怪她,笑着說:“對啊,南泥村王官人,才捐了一個驿丞,今年春死了原配,這不是急着上任想趕緊娶個繼室。”
若說旁的人姚金枝或許還不認得,可是這人她知道,之前她跟着王氏一起回娘家,在南泥村見過這人,當時瞧着比她父親還要大些,就是個無賴家中無田,卻十分好賭。
發妻就是生生被他磋磨死的,十裏八村又有誰不知曉。
“不,不!我不嫁,爹爹若是在,也不會同意我嫁給那人的。”
話說着姚金枝轉身就要朝外跑,王氏早有準備,見她開始流淚就在防着,這會兒瞧她要跑一把薅住了她的頭發。
“呸,可惜你那短命的爹娘管不了,你現在吃的住的都是我王氏給你的,你少敬酒不吃吃罰酒!”
姚金枝食不果腹,瘦弱的身軀哪裏敵得過膀大腰圓的王氏,掙紮了沒兩下就被王氏捆了起來。
“明天一早花轎就到,你就安心待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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