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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槐村不算大,但是這對不怎麽出門的姚金枝來說,村裏的人基本都聽說過,可有不少的人她沒有見過。
比如眼前坐在堂屋氣勢洶洶的陳宋氏。
她站在陳霖骁的身後,低頭揉捏着自己的衣角,更是吓得大氣不都不敢出,原本以為陳霖骁已經夠吓人了,可今日她才知,原來陳霖骁的娘雖然長得和善,卻十分吓人。
陳霖骁卻沒有因為母親的憤怒還心驚,他目光一錯不錯的打量着自己的母親,曾經記憶中有些模糊的人,此刻卻真真實實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要沖過去抱住自己的母親,可多年來他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而且他原本就是個不會表達的性子。
看着兒子呆呆愣愣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宋氏氣的乜了他一眼,轉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他身後的小娘子。
她不過出門兩三日的功夫,他兒子倒好,直接給家裏添丁進口了。
“站那麽遠做什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我可不是那沒有心肝的姚王氏,見天不做人事。”
在宋氏喊出地一聲的時候,姚金枝就吓得眼眶裏蓄起了淚花,還不等她做出反應,擋在她前面的陳霖骁突然往一旁讓了一步,甚至還伸手将她往前提。
驟然毫無阻礙的站在宋氏面前,姚金枝吓得臉色都白了,雙唇緊抿眼眸顫抖着看向宋氏。
“您,您餓了吧,我這就去做飯。”
從鎮上趕過來,這個時候才到家,自然沒有在大兒子家裏用晚飯。
姚金枝倒是沒有想那麽多,只是想要找個由頭離開。
可宋氏卻沒有這樣簡單的放過姚金枝,她擡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杵在這裏做什麽,院子裏的藥快糊了,趕緊去盛出來。”
陳霖骁端着空碗去了院子裏,屋裏這會兒也只剩下了兩個女人,宋氏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姚金枝。
“你娘當年就是村裏最俊的媳婦,都說你爹有福氣從那麽遠的地方娶回一位天仙,卻不想紅顏薄命倒是苦了你了。”
許是提起了娘親和父親,姚金枝一時思緒回到了曾經倒是忽視了剛才自己的忐忑緊張。
正在這個時候,陳霖骁端着藥進了屋,他将藥放在了桌子上,目光再次落在了母親的身上。
“娘還未用飯吧?”
兒子是個悶木頭,素日裏倒是不怎麽會關心人,這會兒竟然也會噓寒問暖的,宋氏頗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轉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姚金枝,眼中帶着些許探究之色。
姚金枝看了一眼桌上的藥,“我去做飯,剛好等藥涼涼再喝。”
這次不等宋母說話轉身去了外間的竈房。
飯菜都是現成的,甚至菜還帶着未涼透的餘溫,她在竈膛裏加了把柴,沒一會兒水蒸氣升騰而出。
堂屋裏陳霖骁給母親倒了一杯熱水,将買姚金枝的事情前前後後都說了個明白,等着姚金枝端着熱好的飯菜進門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宋氏看自己的目光更加柔和了。
“好孩子快坐下喝藥,二狗是個不會照顧人的,你這大病初愈怎麽就讓你做這些。”
“沒事,除了還有些虛,沒有什麽不适。”姚金枝怯怯的回道。
宋氏原本就長得和藹,這會讓柔聲細語和她說話,倒是比起陳霖骁感覺更好相處一下。
她也就沒有那麽怕她,手腳勤快的給宋母盛飯,然後安安靜靜坐在桌邊端起自己的湯藥皺着小臉喝了起來。
宋母一邊吃着飯,一邊目光似有若無的打量着,心思百轉讓陳霖骁一時也摸不清母親是個什麽想法。
“你身上的衣服是二狗的吧,哎,這身衣服還是當初二狗他爹活着時我做的,那會兒還想讓二狗去讀書考秀才吶,後來他爹沒了,這件事就這麽撂下了。”
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姚金枝有些局促起來,脫了也不是穿着也不是,自己一個姑娘家穿男人的衣服像什麽樣子,之前家裏只有他們兩人也就罷了。
這會兒長輩還在,她在穿着就有些過分了。
宋母倒是沒有多想,只是看着那不合身的衣服,她想了想,“明日天好我找找我年輕時那些顏色衣服,應該都在床底的箱子裏,給你改改能挑出兩三身合身的。”
她這樣說其餘兩人也都沒有接話,等着宋氏吃過飯後,姚金枝又将給陳霖骁準備的洗腳水端給了宋氏,三人也分別洗漱一番。
姚金枝有些為難的站在桌子邊,昨日她住的便是宋氏的房間,可這會兒人回來了她再去住好像不合規矩,她今日瞧着明白,陳霖骁買她回來沒有別的心思,那她應該就是家裏的傭人。
作為女婢又怎麽能和家裏的老夫人住一屋,這豈不是有些沒規矩了。
堂屋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宋母笑眯眯的看着站在西間門前的兒子,再看看站在堂屋中間的姚金枝。
“怎麽的,金枝這是想跟着二狗去西間睡?那我就先歇着了,今日可把我累壞了。”
說着她也不看兒子和金枝的表情,轉身朝着東間走去,姚金枝突然臉色通紅,更是連敢看陳霖骁一眼都不敢,轉身追着宋母進了東間。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醒來,姚金枝就發現睡在身邊的宋母不見了,而且院子裏除了陳霖骁劈柴的聲音,還有女人低聲說話。
因為藥效她睡得沉了,竟然沒想到自己一睜眼起晚了,誰家女婢比主子們氣的還晚。
宋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并沒有覺得自己起的多早,她坐在院子裏拆了自己年輕時的舊衣服,看着一旁劈柴的兒子心裏嘆氣。
“你就這樣當衆把她買下,心裏到底是怎麽個章程?”
陳霖骁踢開劈好的細柴,拿起一個粗一點樹樁立好,擡起斧子劈過去,圓柱形的木樁碎成了幾根細柴。
“當時救人心切并未多想。”
聽他這樣說宋氏沒有意外,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乜了他一眼。
“你一句沒多想可是害了那姑娘一輩子,這村子裏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別說以後了,怕是今日周圍幾個村子都已經知道了金枝的遭遇,你讓她日後再怎麽成家?難不成留她在家裏一輩子伺候人做個老姑娘?”
原本還在劈柴的人停下來動作,有些探究的看向自己的母親,薄唇微抿目色冷淡,但這樣的模樣宋母見慣了,也并沒有畏懼。
“看我幹什麽?男人就要有些擔當,既然她的名聲失于你,你就有些擔當也是應該的,難不成這個也要為娘的教你?”
男人沉默片刻,像是在掙紮猶豫着什麽,須臾才點點頭,“知道,我會負責的。”
聽到了他的保證,宋氏笑了起來,甚至臉上還有些得意的樣子。
“這事兒既然已經這樣了那也不用着急,咱們好好準備着,就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見識見識,別人家媳婦有的,我兒媳婦一樣也不能少。”
陳霖骁沒有說話,像是在敷衍宋氏似的點了點頭,掄完斧子他擡頭看了看遠處的山林,思緒不知飛向了何方。
姚金枝用紮染的藍布抱着頭發,紅着臉來到了院子裏。
“今日起晚了,以後再也不會如此了。”
她又是羞惱又是忐忑,低着頭不敢看院子裏的兩個人。
“這有什麽,身子不适多睡一會兒也是應該的,再說家裏也沒有什麽活急着做,想睡就多睡一會兒,既然現在起了那就吃飯吧,早飯做好溫在鍋裏,就等着你起吶。”
宋氏這寵慣的語氣,更是讓姚金枝無地自容,主家都做好飯等着她一個女婢用飯,這樣的事情即便主家不說,日後她也不會再犯第二次。
于是不等宋氏站起身,她先一步來到竈房開始端飯擺桌。
看着她這樣勤快的态度和動作,宋氏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天冷了家裏現在什麽都沒有,我想着過兩日也去鎮上找點事兒做,聽說鎮上有錢的夫人們,會招人幫着打掃漿洗,趕着年下就沒有什麽可忙得了。”
這次她去鎮上,也是想要大兒子栓柱幫着打聽一下,誰知大兒子還沒有說什麽,大兒媳可是一萬個不同意,愣是拿出來十兩銀子塞給她,說家裏缺什麽都和她說。
這麽一整宋氏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等着日後悄聲的自己去打聽,找份活計掙點錢過年。
陳霖骁聞言眉頭緊鎖,上一世春考在前他一邊複習一邊接了抄書的活計,母親擔心他太辛苦于是偷着接了短工做,也是因此常碰冷水身上留了病根,重來一世他絕不會再讓自己如此混賬。
“不必,娘在家照顧好自己,明日收拾一下後日我就上山,這次可能在山上多待一段時間,趁着天還沒有下雪我去深山獵幾狐,冬日裏狐皮價格也上來了,到時候去鎮上也能賣不少。”
宋氏看向了一臉肅穆的小兒子,雖然在外人看來他臉上的表情,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但是知子莫若母,從小養大的自然知道他每一個眼神和語氣中的意思。
她很少見到小兒子會這樣強勢要求自己什麽,他向來冷漠感情疏淡,宋母想到這裏再次歪頭看了一眼坐在身邊,安靜喝粥的姚金枝。
“那行吧,只是你一個人在山上太久我不放心,這樣吧,你帶着金枝上去,讓她照顧你的衣食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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