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童少懸連問了唐觀秋好幾個問題,她沒一個能答上來,看了看童少懸,什麽話也不說,又去看別的地方。
童少懸卻發現這人的臉似乎有點兒熟悉。
不能啊,我第一次來博陵,能認識的人就是出席各類雅聚上的人了,這娘子看着也不可能參加什麽雅聚。
那為什麽……
“咦?”童少懸忽然想到一個人。
唐見微。
這女人跟唐見微有點像。
越看越像,特別是眼睛!
“你是不是姓唐?”童少懸試探性問一句。
聽到“唐”這個字,唐觀秋有了些反應,總算開口了:
“我,我要找沈約。”
“沈約?”童少懸這個外鄉人自然不知道沈約是誰,她在尋思着是該找酒樓的人來幫忙,還是回去喊長孫岸。
三個醉漢往下走的時候,正好和焦急的唐見微擦身而過。
“真是倒黴,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傻子,居然還被溜了。”
唐見微聽到這句話,猛地停下腳步。
“別找麻煩啦。想要快活,花點銀子就是了。”身邊的人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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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知道什麽。剛才那傻婆娘的姿色,哪是花錢就能尋來的?看那細皮嫩肉的樣子,估計沒瘋多長時間。說不定是哪家的千金呢。真是,居然半路殺出個小娘皮,到嘴邊的肉飛了……”
短須男子摸着下巴還在回味唐觀秋的美貌,忽然後領子被揪住,不知被誰用力往後扽。
短須男子一個踉跄差點墩地上,憤怒地回頭正要開罵,忽然發現一把尖銳的蔬果刀的刀尖正抵在自己的喉嚨上。
只要稍稍用力,刀尖就會捅穿他的喉嚨。
別說動彈,他甚至不敢吞咽。
拿刀的女人發狠地問他:
“你說的那個人女人,在哪裏?!”
确定這個人是唐家人,且和唐見微說不定有血緣關系之後,童少懸想起了在她懷裏死去的無頭雞。
滋她一臉血的場景往腦海裏翻湧,童少懸立即捂住了嘴,強行将那想要嘔吐強烈感覺壓了回去。
我怎麽這麽虛弱啊……
冷汗已經将她的中衣浸濕了。
就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莫非,我要命喪于此?
阿耶,阿娘……我,我還沒成親呢。
頭暈得仿佛喝了一缸的酒,胸口悶得喘不上氣,本想要趴在木欄邊歇會兒。搖搖晃晃地走向木欄,童少懸都沒來得及害怕,指尖距離木欄還有半指距離的時候,眼前驟然一黑,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唐觀秋蹲到她身邊,喚了幾聲,她沒應。
倒是身後炸起一個聲音:“姐姐!”
唐觀秋回頭,看見唐見微頂着個濃妝向她奔過來。
本來上濃妝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想讓別人認出自己來,這會兒倒是親姐都差點認不得她了。
“姐!你有沒有事?!”唐見微摸着她的臉,上上下下地檢查,生怕她吃虧。
唐觀秋認真看了唐見微一會兒,搖了搖頭說:“阿娘,我沒事。”
這是認出她來了。
唐見微确定姐姐毫發無傷之後,緊繃了許久的精神才洩下來。
不好罵她,也舍不得罵她,只是問道:
“你怎麽自己跑出來了?不是跟阿娘說好了,無論去什麽地方,都要跟阿娘或者紫檀說的嗎?怎麽可以一聲不響離開?阿娘和紫檀都很擔心你啊!有沒有被人欺負?阿淨,一定如實告訴阿娘!”
唐觀秋像個被責備的小孩一般,有些害怕地躲開唐見微的眼睛,細聲道:
“我,我沒事。我和沈約說定的,今日來這裏相見。”
“今日?”
“是啊,今日是二月二十七,沈約說了,要好好與我共讀<春秋>和<禮記>。我起得晚了,怕她等太久,沒跟阿娘說一聲就出來了。阿娘,別怪我,以後我再也不敢了。”
唐見微眼神閃爍了一下,心上全是酸楚和心疼。
《春秋》和《禮記》,都是大蒼讀書人十二、三歲就開始讀的經典,姐姐的記憶怕是回到了七八年前。
唐觀秋說:“若是阿娘生氣的話,我找到沈約跟她說一聲,就跟阿娘回去。
唐見微若不可聞地嘆了一聲說:“我剛才遇見沈約了,她讓我跟你說,她有事先走了,讓你……”
本來唐見微是想說,“讓你別再找她了”,可是話到嘴邊,對上唐觀秋期待的眼神,這半句話猶如尖銳的石子,卡在她的喉嚨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讓你,等着她……下次再約。”最後唐見微換成了這句。
唐觀秋開心地點頭:“我知道啊。就算她不說,我也會一直等着她的。”
唐見微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
沈約已死的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如果姐姐的病治好了,當她知道真相時,肯定會更難過的。
但……
唐見微凝視着唐觀秋雪白的臉龐,水墨畫似的眼眸早就失去了神采。
很多時候它們在看何處,含着什麽情緒,唐見微認不出來。
姐姐的病還能再治好嗎?
這雙眼睛已經無法通往姐姐心。
通往的,或許只是充滿了錯亂回憶的深淵。
“嗯……”
一聲輕輕的哼呢聲,将唐見微沉甸甸的思緒抽了回來。
唐見微看向不遠處躺着一個人。
想起無賴們說的話,半路殺出個小娘皮……就是這個人救了姐姐嗎?
唐見微上前一看,好麽,真是孽緣啊。
這不是那天在搖星湖畔被她吓暈過去的小娘子麽?怎麽又在這兒見着了?
而且這位姐妹還暈着……
次次見她都暈,什麽紙糊的身子?
就這位病弱少女,居然敢為了姐姐挺身而出?面對三位高大醉漢?
唐見微發現,姐姐身上還披着一件陌生的披肩。
莫非也是這小娘子的?
看來是個難得的好人。
“小娘子?”唐見微将她扶起來,掐了掐人中,見她眉頭輕擰,嘴裏發出細碎的聲音,聽不清在說什麽。
唐見微檢查了一下她身上,沒有外傷的痕跡。
再看她面色潮紅,湊近聞一聞,還略有酒氣。
莫非是喝多了?醉的?那得喝多少酒?肯定不止這點兒酒氣。
唐見微學過一些跌打外傷的治療方法,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最好還是快些送她去醫館瞧瞧。
萬一真有什麽閃失,實在對不起人家不顧危險護下姐姐的英勇壯舉。
“這位娘子,站得起來嗎?”唐見微練過武,可只是學過些讨巧的腿腳功夫,要搬一位完全沒有意識的女人,還是十分困難。
唐見微想要喚起童少懸的意識,可是童少懸昏昏沉沉,根本沒有反應。她閉着眼,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似乎很難呼吸到空氣,痛苦地撓了撓脖子。
唐見微忽然想起以前随手翻過一本漢代醫書《金匾要略》,醫書上有記錄施救的方法。
松衣寬帶,令病人呼吸順暢,然後往耳朵洞裏吹氣。
據說這樣氣就能吹入人體中,不僅能救人一命,甚至沒了呼吸的都能起死回生。
說做就做。
唐見微将童少懸衣襟解開,寬了衣帶,貼近她耳邊,往裏一下下地吹氣。
童少懸從未與誰這般親密過,如何受得了這等刺激。
渾渾噩噩之間,感覺右耳越來越燙,體溫也随之升高,嘴裏迷迷糊糊地發出控制不了的聲音。
唐見微被她這幾聲低低的沉吟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幸好只有她倆聽得到。
即便有點羞赧,但童少懸的呼吸的确暢快了一些,可依舊撐不起眼皮,整個人軟得像蒸籠裏冒着熱氣的年糕。
不能再耽擱下去,就算是背,唐見微也得立即将人背去看大夫。
“姐姐,能幫幫我嗎?幫我把她放到我後背上。”唐見微跟唐觀秋說。
幸好,唐觀秋還是能交流的。
兩人合力把童少懸背下樓,往最近的醫館去。
到了醫館,唐見微累得臉都綠了,大冬天忙出一臉的汗,也不敢擦,畢竟化着濃妝,一抹得糊一臉。
不過胭脂店的老板的确沒诓她,此胭脂遇汗而不融,效果一等一的好。
大夫檢查過之後,說童少懸沒什麽大毛病,就是體虛得厲害,得補養得補。
“最重要的是別再喝酒了。自己身子弱不知道?還喝。真是不要命了。這樣,我開幾幅藥回去,按時吃。”
大夫說如何養護如何食補,唐見微用心一一聽了,頻頻點頭。
直到最後大夫擡手,說:“一兩銀子。”
唐見微僵住了。
一兩……
銀子?!
她一晚上辛辛苦苦熏黑了臉才賺多少呢!
忘了,這兒是西市,是整個博陵物價最高的地方。
不止是酒樓茶肆,就是醫館的價格也十分讓人窒息。
都是以前有錢的時候養成的壞毛病,花錢之前不過腦子。
見對面的小娘子半天沒動,大夫還質疑地“嗯?”了一聲。
唐見微是真的窮,只好向童少懸要錢了。
“小娘子,你先借我一兩銀子,回頭等我富貴了一定還你。”
童少懸這時候已經度過了最難受的時刻,神智都在慢慢回歸。
耳朵還因為被唐見微吹了那幾下發着熱,滴血一般地紅。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迷糊中看到了眼前的人。
這女子……
長眉連娟豐唇朱櫻,眼波流動間,撩人心懷。
童少懸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女人。
不似凡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女。
是仙女姐姐救了我嗎?
而仙女姐姐的手,居然還扶在我腰間。
“小娘子,你的荷包在什麽地方?”
唐見微上上下下摸了個半天,也沒摸到荷包。
仙女姐姐居然在揉我……
童少懸被她揉得目眩神迷。
莫非之前在耳邊耳語的,也是仙女姐姐?
童少懸從未被這樣對待過,忍不住輕柔地哼了兩個字:
“不要……”
唐見微不僅聽到了,而且聽了個一清二楚。
哈?!
不要什麽鬼東西?
唐見微看向身下雙眼微眯,不知道在想什麽古怪之事的小娘子。
小娘子像看着她又不像看着她,但是羞澀快樂的情緒是沒跑了。
大夫和唐觀秋都盯着唐見微看,眼神幾乎要将她後腦勺燒着。
搞得她好像真的是在胡作為非,趁人之危似的!
“你可別胡想!”唐見微晃她的肩膀,“我在找你的荷包!找銀子!你到底醒了沒有?”
這麽一晃,童少懸剛剛凝起來的半口真氣又散了,再次陷入昏迷。
不過這一次昏迷歸昏迷,嘴角還是帶着笑的。
唐見微:“……”
這孩子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啊?
作者有話要說: 童少懸:我真的是攻嗎?!
唐.面無表情.冷酷到底.見微:你是。
童少懸:我這麽柔弱,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我需要仙女姐姐的呵護(ノ_<。)
唐見微:用菜刀呵護呵護可以嗎?
童少懸:……我好了我行了我覺得自己能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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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