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孝順和不孝順

“我還以為她受了多大屈呢，結果臉上一點兒淚都沒有，唬誰呢？”

“就是，這活脫脫就是一潑婦啊，當長輩的在小輩家裏這麽鬧騰，這是一點臉都不要了啊。”

“這個田秀雲在家當姑娘的時候就是個霸道性子，沒成想現在都當奶奶了，還是這麽個混不吝的樣子，啧啧啧，當她家兒媳婦可是慘了哦。”

“你找茬裝樣子起碼像一點兒啊，實在哭不出來糊點口水在臉上也是好的呀……”

“二嬸子，你這麽有經驗，是不是經常往臉上糊口水？”

“啊呸，我這麽正派的人，哪裏是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你可別磕碜我了。”

圍觀的人熱熱鬧鬧地讨論着，一個個的嗓門極大，生生地把田秀雲的哭嚎聲給壓了下去。

田秀雲不要臉也是在家裏人面前撒潑耍橫，可是當外人都指責起她來的時候，田秀雲也有些架不住了。

知道自己幹打雷不下雨被人給看穿了，田秀雲狠狠地擰了自己大腿一把，想要哭出來，結果大腿都快被她自己給掐紫了，這眼淚卻半點沒有，她疼得吸溜吸溜直喘氣兒，那模樣就跟在做鬼臉似的。

看到她這個樣子，圍觀的人哄堂大笑起來，朝着田秀雲指指點點，議論着她的怪模樣。

田秀雲也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哪裏能不要臉面？這麽多人朝着她指指點點，田秀雲也臊得厲害，地下她是再也坐不住了，當即便想從地上翻坐起來。

然而剛剛她在地上撲騰的時間長了，兩條腿都麻了，此時想起來都起不來，眼見着大家的議論聲變得越來越大，田秀雲的臉更紅了，看着像是三根棍子似的杵在旁邊的兒子，她氣得罵了起來：“你們三個是死人不成？還不快點兒扶我起來！”

那三個兒子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上前去把田秀雲給扶起來，不過因為三人的協調性都不大好，跑過去後撞成了一團，田秀雲剛被扶起來又被摔在了地上，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蹲。

她疼得哇哇大叫了起來，狠狠地掐了三個兒子一把。

田秀雲掐自己兒子的時候可沒留手，三個兒子疼得龇牙咧嘴，卻不敢多說什麽，小心翼翼地把田秀雲從地上扶了起來。

甜甜看着田秀雲那倒黴樣，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來，她又怕人說她沒同情心，便躲到了王文芳身後，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來。

活該，讓這個壞嬢嬢出馊點子要把她給賣了，活該她倒黴。

小姑娘笑得太厲害，肩膀一抽一抽的，從背後看過去就仿佛是在哭似的。

站在稍後一點兒的田耀光以為甜甜被吓到了，他心疼壞了，急忙過去把甜甜給抱了起來。

“甜甜別怕，大哥會保護你的……”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便看到小姑娘從他懷裏擡起頭來，她眼中的笑意還沒有散去，那張白嫩的小臉上幹幹淨淨的，哪有一點兒哭過的痕跡？

看到她這樣子，田耀光愣了愣，随即反應了過來她剛剛壓根兒不是哭，而是笑得直抽抽。

“你呀……”

甜甜吐了吐舌頭，小聲說道：“哥哥，她剛剛好像肚皮朝天的賴賴猴……”

見自家妹妹不是被吓到了，田耀光也放松了下來，他點了點甜甜的鼻子，輕聲說道：“那是咱們二姑奶奶，你怎麽能說她是賴賴猴？”

雖然是這麽說，不過語氣之中卻沒有什麽指責之意，甜甜知道大哥對自己好，倒也不害怕，她歪着頭，奶聲奶氣地說道：“就算是二姑奶奶，可她剛剛也像是賴賴猴呀。”

她可一點兒都沒有說錯，剛剛田秀雲躺在地上瞎撲騰的時候，肚皮朝天，四腳撲騰，就跟水田裏的賴賴猴一樣，可像可像了，說不準二姑奶奶就是賴賴猴成精，要不然怎麽會這麽膈應人呢？

見小姑娘堅持這麽說，田耀光也被帶歪了，再去看被扶起來的田秀雲，見她挺着大肚，四腳拉叉站在那裏的模樣，臉又因為生氣雙頰氣得鼓起來，活脫脫就是一個賴賴猴。

田耀光：“……噗！”

見自家大哥笑了，甜甜也跟着笑了起來。

兩個小的躲在大人身後偷笑，田秀雲他們并沒有發現，若是發現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鬧騰。

田秀安因為自家妹妹在這裏鬧騰丢了大臉，面上的神情難看的吓人，他狠狠地瞪了田秀雲一眼，粗聲粗氣地說道：“二妹，你鬧也鬧了，我們回去吧，大家夥兒也都散了吧，都是我們家自己的事兒，也沒什麽可看的……”

今兒丢了這麽大的人，田秀安想着趕緊平了這事兒，不要在繼續折騰下去了，田秀雲嫁到了隔壁的生産隊，可他還是本生産隊的人，鬧完了後田秀雲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可是要繼續在生産隊裏待着呢。

田秀安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田秀雲今兒丢了這麽大的人不說，半點兒好處都沒有沾到，她如何能甘心？

“大哥，你這就不對了，我被你兒子欺負了，你不幫着我，反倒幫着你兒子，怎麽，這就是你們家的家教，專門是教小輩欺負長輩的嗎？我不走，你們不給我個交代，今兒我就賴在田廣坤家了，我看你們能把我怎麽樣！”

自己的這個妹妹就跟潑皮無賴似的，往常田秀安就整治不了她，今兒她開始耍起無賴了，田秀安又哪裏能治得了她？

“行了，你願意待着就待着吧，反正你是他姑姑，老三也不能咋滴你，我回去了，這午飯還沒吃的，下午馬上又要上工了，我可沒閑工夫在這裏陪着你。”

說完這番話後，田秀安擡步就想走，他是不想繼續留在這裏陪着田秀雲丢人現眼了，還不夠給人笑話的呢。

然而他想走，田秀雲哪裏會讓他離開？她還得靠田秀安給她撐場子呢。

在田秀安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田秀雲一把拉住了他。

“哥，你今兒要不幫我，那就別怪小妹我不講情義了，你趕緊把你欠我的錢還給我。”

田秀雲這話可是抓到了田秀安的短處了。

先頭老大田廣大結婚的時候，為了讓老大娶個不錯的媳婦兒，田秀安從田秀雲那裏借來一筆錢，說好了等幾年還的，結果後來老二老三相繼結婚，之後又分了家，再加上年景不好，一年賺的錢勉強只能混個溫飽，又哪裏有錢能還給田秀雲？

而田秀雲嫁的那戶人家條件雖然好不到哪兒去，但是也不差這百來塊錢，再加上有這筆賬在這兒墊着，田秀雲可以回娘家耀武揚威，自然也就不急着要錢了。

然而對田秀安來說，他現在是褲兜子比臉都幹淨，這筆錢哪裏能還得上？

田秀雲的話點中了他的死穴，還錢是沒法子還錢的，那只能任由着田秀雲日擺了了。

挾制住了田秀安之後，田秀雲将火力對準了田廣坤和王文芳，張嘴便說道：“成了，我這個當長輩兒的大肚，也不跟你們計較你們不尊敬我的事兒了，我之前跟你們說的事情就這麽定了，等兩天我在過來，你們讓你們好好再處兩天。”

她話說的含糊，沒打算讓外面的人聽見說的是啥事兒，雖然覺得自己做的沒什麽錯，但是做這種事情到底也不是什麽好名聲，被外人聽見了，指不定會怎麽說呢。

田秀雲說完後，便捅了捅田秀安，讓他幫着自己一起勸人，田秀安的臉色不大好看，不情不願地開口說道：“你二姑說的對，聽你二姑的，小孩子家家的哪裏做得了什麽主兒？乖乖聽你們二姑的話就成了。”

他也不管之前甜甜說的田秀雲要賣她的話，選擇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妥當，只想盡快把這事兒給了解了。

原本因為剛剛老頭兒幫着自家質問田秀雲的事兒，田廣坤覺得自己在老頭兒心裏還是有些地位的，然而剛剛他那态度一出來，田廣坤的心便徹底冷了下去。

自己果然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如果今兒在這兒的人是大哥或者二哥，他爹一定不會這麽幫着二姑欺負人的。

田廣坤心裏不好受，可是他笨嘴拙舌的，也不知道怎麽怼回去，憋了半天，自己倒是把自己給氣得不輕。

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這種時候也不好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沖鋒陷陣，王文芳往前一站，插着腰看着對面的田秀雲和田秀安兩人，扯着嗓門說道。

“爹，你知道我二姑要做啥你就讓我們答應？有你這樣子做老人的嗎？”

“是，我知道我們家廣坤笨嘴拙舌不招你喜歡，連帶着我家三個孩子你也不喜歡，你不喜歡我們也沒法子，誰讓我們當子女的呢？該孝順我們還是得孝順。”

“但就算是孝順，也不能就這麽瞎頭白臉去孝順吧？那你要說把我們家親閨女舍出去讓你們拿着去賣叫孝順，那我們也只能做不孝順的人了。”

王文芳快人快語，嘴巴跟安了機關槍似的，突突突突地就把事情給掰扯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