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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白瑛和路知尋達成了共識：在她需要去醫院的日子，都由路知尋來代課。

她甚至在官方賬號上貼上了印有路知尋照片的海報，上頭還用大寫加粗的字體寫着——明星畫家傾力加盟，助力孩子成為閃亮新星。

雖然不知道這個标語是誰想出來的，但路知尋覺得真的有夠土的。

雖然姑且是這麽定下了，但日子已經過去了兩天，路知尋仍然沒有收到來自白瑛的代課請求。

不知是自己的“明星”身份沒有得到家長的認可，還是白瑛不好意思來麻煩自己，總之這幾天他清閑地有些過分了。

在沙發上躺了一上午，路知尋終于決定給自己找些事做。

突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打開微信聊天界面，找到那天李欽院長推給自己的那位營養師。

那天離開養老院之後，營養師便發過來一個足足有1GB的文件，裏頭詳盡地描寫了各種年齡段，各種身體情況所适合的飲食結構和食譜。

光是用看的，路知尋就覺得昏昏欲睡，更別提研究了。

但沒過多久，想要白瑛安心的欲望便戰勝了懶惰，他終于決定從沙發上抽離出來。

挑選了半天，路知尋終于選中了一款山藥排骨粥作為白瑛母親的營養餐。

在等待食材送上門之際，他仔細研究了一下食譜，最終還是決定打電話給張懷瑜。

雖然張懷瑜今天還算空閑，但看到來自路知尋的視頻來電，還是忍不住眉頭緊蹙，生生地等到電話響了十聲才勉強接起。

當路知尋那張帶着笑意的臉溢于屏幕之時，張懷瑜沒好氣地問了句：“有事？”

路知尋躺在沙發上，将手機高高地舉在頭頂，“沒事就不能找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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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懷瑜翻了個白眼，說：“那挂了。”

“等一下等一下！有事！”聽到張懷瑜的威脅之後，路知尋連忙坐直了身子，并飛速地将食譜發了過去，“你幫我看看，這個怎麽做。”

張懷瑜只掃了一眼食譜，便無奈地說道：“你不識字嗎？這不是寫得很清楚？”

路知尋自然是識字的，這些字連在一起他也看得懂，但真要上手起來，卻又感覺束手無策。

于是他好聲好氣地懇求道：“張大主編，我知道您平時非常忙，但就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指點我一番？”

張懷瑜雖然有時候對路知尋感到厭煩，卻也不至于讨厭他，聽他這樣一說，也一下子心軟下來，說道：“行吧，那我就看看你怎麽做好了。”

沒過多久，路知尋在app上定的食材便送到了。

将食材清洗、切塊之後，便到了他大展身手的環節。

只見路知尋将砂鍋洗淨放上竈臺後，便将食材一股腦地全都倒了進去。

“你在幹嘛！”看到他如此狂放的舉動，張懷瑜忍不住沖着屏幕大聲吼叫起來。

路知尋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淡定模樣，指着食譜說道：“你看就是這樣寫的啊，将食材放入砂鍋中，并倒入适量清水。”

看似好像沒有錯，但又感覺哪哪都不對。

張懷瑜放棄掙紮般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觀察着路知尋的一舉一動。

雖然看不到鍋裏的情況如何，也無法隔着屏幕聞到廚房內的味道，但光是看路知尋的表情，張懷瑜就覺得事态不妙。

路知尋用勺子飛快地攪動着鍋內的食物，但不管他怎麽努力都無法掩蓋從底部傳來的一股濃重的焦味。

張懷瑜看不下去了，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家有電飯煲嗎？”

“有啊。”路知尋回答道。

“那你用電飯煲做就好了啊。”

路知尋思考片刻，說：“可是我看網上說用砂鍋做會比較有風味。”

面對這句話，就連平時能言善道的張懷瑜都語塞了。

雖然說用砂鍋做确實更有風味，但那也僅限于成功的前提下，對于路知尋這種手殘來說，只要能吃就算謝天謝地了。

路知尋不太服氣，拿起勺子舀了勺粥放在嘴邊，卻始終沒有張嘴。

光是聞到這股味道都感覺毫無胃口，更別提什麽營養了。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他轉身走到了電飯煲面前，再一次将食材洗淨。

就算再怎麽不擅長做菜，電飯煲的出錯概率還是很低的。但即便如此，張懷瑜還是沒有挂斷電話，有一句每一句地和路知尋閑聊着。

“你最近怎麽沉迷做飯了？該不會是白瑛說什麽喜歡會做飯的男人吧？”

路知尋無視了他的調侃，實事求是地回答道：“這是給白瑛媽媽做的。”

關于這件事，張懷瑜前幾天就聽柳梧說了，雖然不覺得他能堅持多久，但目前看來還是挺有勁頭的。

作為長輩，張懷瑜好心提醒道：“我勸你還是別去摻和人家的家務事。”

白瑛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路知尋作為一個大學剛畢業不久的毛頭小子，雖然有一顆想要幫助他人的心，卻不一定能完成預期的目的，說不定反而會弄巧成拙。

張懷瑜并不是不信任路知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情能避免是最好的。

但是他忘了，在理智之外，還有情感。

人類并不是光憑理性就能生存的生物，即便知道不是最優解，也還是想拼盡全力試上一試。

那天路知尋也見識過了白瑛母親的難纏和固執，知道自己即便再怎麽讨好也無濟于事，但對他來說，只要問心無愧就行了。

時間緩緩流逝，“滴滴”的響聲從廚房傳來。

山藥排骨粥做好了。

看着從電飯煲裏傳出的雪白霧氣，張懷瑜這才松了口氣。

他伸出手挂斷了視頻通話，心滿意足地癱倒在椅子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路知尋懷着忐忑的心中，拎着保溫飯盒走在前往醫院的路上。

沿途，他還買了一些紅提和橙子——聽說這些有助于抗氧化和提高免疫力。

還是同樣寂靜的樓道，來往的人臉上都帶着冷漠和憂傷。

沒有對生命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期望，只是在日複一日的重複中，等待着死神的突然降臨。

路知尋敲了敲鐘愛芬的房門，在得到允許後邊輕聲走了進去。

看着對方一臉迷茫的表情，路知尋自我介紹道：“阿姨你好，我是白瑛的同學，之前陪她一起來過的。”

鐘愛芬只瞥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望向窗外，“你就是那個比她小兩歲的師弟對吧？”

在那刻，路知尋非常好奇白瑛曾經究竟是怎樣像自己的母親介紹自己的。

但他知道，要是現在問這個就太不識趣了。

于是他将水果和飯盒放在床頭，說道：“阿姨，我給你煮了點粥過來。”

鐘愛芬甚至都沒有正眼看路知尋一眼，只說了句：“放那就行了。”

熱臉貼冷屁股的體驗并不新奇，路知尋只覺得，當年的白瑛頗有她母親的風範。

談不上是冷漠，更像是一種不在乎，對周遭一切事物都提不起興趣。

路知尋自顧自地将飯盒的蓋子打開，一股熱氣伴随着排骨的香味撲面而來。

“阿姨，這個粥要趁熱吃，要不你先吃一口？”

“我不餓。”對方毅然決然地拒絕道。

美食攻略在此刻宣告失敗，但路知尋是有備而來，在這之前，他已經将大學時期的照片通通打印成冊。

一幕幕回憶映在光滑的紙上，就像電影一般。

在尋找這些照片的過程中，路知尋曾經不止一次地深陷于過去，回想着那些算不上是溫存的片段，在其中品嘗着甜美。

此刻，他拿着這本相冊，小心翼翼地在鐘愛芬身前蹲下。

在相冊攤開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她原本黯淡的雙目一下子有了神采。

路知尋知道，不管是對自己的漠然，還是對林斌的推崇，都是出于對白瑛的愛。

照片裏，白瑛正拿着毛筆發着呆，就連臉上沾了墨水都渾然不知。

路知尋依稀記得，那是他和白瑛認識的第一個月。

想要搭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的第一個月。

他只能在角落裏默默地關注着她，其他師哥師弟互相交流着繪畫經驗，而路知尋卻隔着人群，感受到了來自白瑛的閃耀光芒。

他覺得，她連發呆的樣子都好可愛。

鐘愛芬用顫抖的手翻看着路知尋遞過來的相冊，雖然她不曾親自參與白瑛的大學生活，但這些照片卻使她置身其中。

仿佛這一刻，她就站在白瑛所在的畫室中，就站在她的身後，親眼看着她提起筆，看着她按下筆肚，一朵鮮豔的花映入眼簾。

那時，白瑛會像小時候一般，回過頭咧開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問道：“媽媽，我畫得好不好？”

她便會摸摸女兒的腦袋，回答道：“小瑛畫的是最好的。”

鐘愛芬終于舍得看路知尋一眼，她用哽咽的聲音問道：“小瑛......在大學過得快樂嗎？”

話未出口，她就覺得自己是在明知故問。

剛滿十八歲的孩子，便承受着來自家庭的巨大壓力。

在別的孩子肆意享受青春的時候，白瑛卻要為了生計奔波疲憊。

這樣的她，又怎麽會開心呢？

鐘愛芬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以至于在聽到死神給自己的判決時竟然感到了一絲慶幸。

終于，自己不用再拖累白瑛了。

可下一秒，她卻聽到路知尋篤定地說：“嗯，她很快樂。”

鐘愛芬繼續往後翻着，她看到白瑛像尋常的孩子一般，有了朋友，有了引以為傲的事業，甚至有了真心愛她的人。

她很快樂，和尋常孩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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