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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路知尋來說,在柳梧的畫展上現身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白瑛和柳梧的關系稍有不同,但她似乎也沒有想要過多停留的想法。

她将路知尋喊出去之後,便帶着他徑直朝展館的大門走去。

來往的行人中不乏有熟悉的臉孔,但路知尋根本來不及去仔細辨認一番,只是踩着白瑛的影子,兩個人一起走到了陽光之下。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張寫着“柳梧繪畫藝術展”的大型海報,在白瑛耳邊輕聲說道:“我們這樣不說一聲就走了不太好吧?”

白瑛有些不解地回問道:“剛剛不是跟柳梧說了嗎?”

路知尋沉默了。

雖然以他的認知那并不算是正式的道別,但如果白瑛這樣認為的話,那便算是吧。

路知尋沒有像往常一般聒噪,而是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跟在白瑛身後,既不詢問目的地,也不對她的突然離席做過多猜測。

仿佛只是和她沐浴着同一片陽光已經足以令他滿足。

但白瑛卻不習慣了,她側過身,歪着頭問他:“你就不好奇我要把你帶去哪裏嗎?”

路知尋咧嘴一笑:“你把我帶去哪裏都可以。”

看似玩笑般的脫口而出,卻是路知尋實實在在的真心。

白瑛不喜歡故弄玄虛,她看着路知尋充滿真誠的臉後,便将事實真相和盤托出:“其實我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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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白瑛已經走到了路知尋的前頭,他看着她纖細的背影,因腳步的起伏而躍動的發絲,仿佛能透過光似的雪白皮膚,都無一不讓他動容。

他喜歡走在白瑛後頭,就這樣默默地凝視她令他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白瑛沒有回頭看,而是自顧自地往前走着,回答着路知尋的提問:“是畫室的事,我原本的預估出現了偏差。”

“我沒想到會有這麽多學生來報名。”

或許是《大藝術家》帶來的影響,又或者是白瑛的畫技征服了大家,畫室才開張沒沒多久,所能承載的課程量便已經飽和。

即便她不開口,路知尋也曾經想過要不要去畫室幫她一把,只不過他不想讓白瑛覺得自己是在看不起她。

如同現在這般,他一直在背後默默地望着她,卻不願去幹涉她的舉動。

但只要她回頭就會發現,他一直等在那裏。

所以路知尋很高興,非常高興,她終于看到了自己。

無需她多說什麽,路知尋一下子就跳到了和她同一水平線的路面,帶着有些得意,有些欣慰的表情,開口說道:“反正我最近很閑,可以過去幫你一起上課。”

“只不過我的水平确實比不上師姐,師姐別嫌棄就好。”

白瑛對路知尋的油嘴滑舌早已免疫,如今反而已經到了不聽他貧幾句嘴就渾身不自在的地步。

“我嫌棄你什麽?你現在可是網紅畫家,粉絲數都快破五十萬了。”

路知尋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雖然在衆多畫家中,路知尋的畫技确實算不上數一數二,但要論粉絲數量,那他确實是屬于一騎絕塵的地位。

回過神來,他才意識到一個容易就這樣被混過去的盲點。

白瑛似乎在偷偷關注着他的社交平臺。

雖然早在綜藝錄制期間,白瑛便關注了他的賬號,但那時他也并未當回事,只當是配合節目宣傳,沒想到她真的有在關注他的動态。

路知尋如同一只被灌滿了水的起球一般膨脹起來,說話也愈發口無遮攔:“是啊,畢竟大名鼎鼎的白瑛老師也是我的粉絲之一。”

話音剛落,他卻立刻心虛了起來。

只見他将雙手插入褲子口袋,以掩飾自己因為緊張而滲出的冷汗。

他目視前方,甚至不敢去看白瑛的反應。

她會生氣嗎?還是幹脆直接無視。

兩者皆非,白瑛出于尋常地認真回應着他:“路大畫家能來我們小畫室幫忙,實在是蓬荜生輝。”

不知是不是最近相處地久了,白瑛竟也學了路知尋那套沒皮沒臉的說話方式,着實令他有些吃驚。

笨拙的,謹慎的,沾染上了他的影子,就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

蔓延至嘴角的笑意再也無法掩藏,路知尋将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原本遙遠的路程竟也不覺得漫長,不知不覺間,兩人已走到了畫室的門口。

請假的紙條仍貼在門口,白瑛也不打算摘下,只是拿出鑰匙推門走了進去。

路知尋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是已經回來了嗎,不把紙條拿掉嗎?”

他再一次确認了一下紙上的字:今日有事,暫停營業。

白瑛也探過身子看了一眼那行字,篤定地說道:“沒錯啊,今日有事嘛。”

路知尋仍然感到疑惑,“不是已經從柳梧那邊回來了嗎?”

白瑛一頭霧水,“啊?柳梧只是順便。”

只是剛好收到了邀請函,只是因為跟畫室算不上遠,只是碰巧能在那裏遇到路知尋,只是能和他一起回到這裏。

只是順便罷了。

你才是我的正經事。

原本幽暗的畫室被突然亮起的燈光瞬間點燃,就連空氣中的灰塵都閃閃發光。

白瑛走到桌子前,将昨天就整理好的教案遞給路知尋,一邊講解道:“我粗略地理了一下教學順序和課時計劃,教小孩和自己畫畫不一樣,需要有耐心。”

路知尋拿在手裏翻閱着,雖然白瑛嘴上說着“粗略”,但從內容上來看,說是細致也不為過。

只不過不得不說,現在的孩子真是幸福,想當年自己去興趣班的時候,老師只是坐在藤椅上看着電視,時不時過來指點兩句,哪會有如此精細的規劃。

看着看着,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姐,你是從幾歲開始畫畫的?”

白瑛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五歲?六歲?”

“好早啊。”

如此感嘆着,路知尋的腦海裏卻浮現出白瑛父母的模樣。

雖然如今已是一個分崩離析的家庭,但想必在她的童年中,也曾有過三個人的溫暖。

白瑛忙活着手頭的事情,卻也仍接住了路知尋的話,“小時候真的很喜歡畫畫,畫得好就會收到表揚。”

畢竟除了畫畫,自己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白瑛算不得是一個開朗的人,從小便是如此。

看到長輩也不會主動問好,總是躲在家長身後,等着對方把自己推到前頭去。

說到別人家的孩子,父母總是說:“老李家的女兒嘴可甜了,看到我就叫,哪像我們家小瑛,跟個啞巴似的。”

“老張家的孩子跳舞比賽得了一等獎,可把他嘚瑟壞了。”

後來,白瑛也成了別人口裏的孩子,成了他們口中的“一等獎”。

但白瑛卻是真的喜歡畫畫。

那是一個只需要觀察,沉澱,只需要和自己對話就能完成的世界。

在白瑛晃神之時,路知尋拿着教案走了過來,巨大的陰影從頭頂落下,她擡起頭,剛好撞到他的下巴。

路知尋自上而下俯視着白瑛,在眼神碰撞之際,他有些心虛地輕咳了一聲。

“師姐,這節課會不會有點太難了,我覺得放到後面一個階段比較好。”

空蕩的畫室內再無第三人,連一根細針掉落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白瑛連忙開口,好掩蓋住自己因為緊張而撲通而出的心跳。

“是嗎?我看看,好像是有點,那你自己調整一下吧。”

說罷,她立刻離開了這片危險的區域,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仰頭往胃裏灌了滿滿一大口。

順着喉嚨下滑的涼意并未将她的燥熱平息,她凝視着毫無生機的飲水機,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不遠處,路知尋的聲音再次傳入耳畔。

“師姐,我能不能教他們畫小貓小狗,感覺這個年紀的孩子對這些動物會比較感興趣。”

确實,比起只在動物園見過的馬,就在眼前的貓狗會更加有真實感。

她仍然盯着飲水機一動不動,回答道:“你看着辦吧。”

如同往常一般,如同大學時期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她都這樣和路知尋呆在同一個房間。

雖然偶爾也有其他人造訪,但更多的時候只有他們兩人。

明明是差不多的場景,那時候仿佛吃飯睡覺一般稀疏平常,如今卻連假裝平靜都要花費好大的力氣。

好像有哪裏變了,卻又說不出哪裏變了。

“師姐?”路知尋喚她。

而白瑛卻仿佛沒有聽到般将杯子放在飲水機的出水口,連冰冷的水漫過了手背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路知尋伸出手按下了停止鍵,才使得畫室免于洪水之災。

“白瑛。”

這句連名帶姓的呼喊總算把白瑛拉回了現實中,她仰起頭,一臉迷茫着望着路知尋。

“你怎麽了?”他問道。

手上的水珠因體溫而逐漸變得溫熱,白瑛拿過一旁的紙巾擦幹了手,說道:“我在想,你可能比我想象中更了不起。”

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一般,路知尋的驕傲通通寫在了臉上,他搬來一把凳子坐到白瑛跟前,仿佛要跟她講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師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現在覺得自己好像還挺适合當老師的。”

白瑛歪着頭,耐心地等待着他繼續講下去。

“我前幾天不是去參觀柳老師朋友的養老院嗎?沒想到被臨時拉去教老人們做蛋糕,我跟你講,那時候我可緊張了......”

說到激動處,路知尋拿起桌上那杯白瑛喝過的水,咕嚕咕嚕地灌進了肚子裏。

白瑛就這樣看着他,看着他,任由微風吹起自己的碎發。

在滴答的時間流逝中,路知尋逐漸飛揚的表情在她的眼裏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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