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寧采臣趴在草叢中,不時瞥遠處藏着的傅清風和身旁一臉輕松的吳功。

忽然,他感到脖子一痛,接着便癢得厲害,忍不住撓了起來,随着他的動作,周圍的草叢發出輕微的聲響。

傅清風朝他瞪眼,示意他安靜,寧采臣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脖子。

突然,嗖的一聲,一只羽箭正中他的帽子,吓得他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徹底暴露了。

眨眼間,就見一個挎箭的東廠番子跟幾個士兵打扮的人朝他跑來。

傅清風握緊劍柄,心裏一橫,大不了拼了。

突然這時候,就見吳功蹭的站了起來,并将寧采臣也一把抓了起來,撒腿就跑。

結果自然是沒跑遠就被番子追上,幾下便被制服拘走了。

“姐姐,怎麽辦?”傅月池擔心的低聲問。

“沒事的,相信諸葛少爺。”傅清風其實心裏也沒底,但是之前約定的計劃就是諸葛少爺自己先打頭陣,然後她們趁亂劫囚,現在多了一個寧采臣,希望沒有大礙。

寧采臣被兩個強壯的士兵押着,往亮着篝火的地方走。

就見前方空地足足駐紮了幾十個官兵,排場比畢知府的衙役大多了。

他暗暗後悔,自己這次怕是真的玩大了。

“大人,發現兩個可疑的人!”番子将寧采臣推到左千戶面前。

左千戶一打眼就看出寧采臣不會功夫,是個文弱書生,應該和傅家姐妹沒關系,“深更半夜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寧采臣支支吾吾。

旁邊的許景用一只眼睛打量他,“大人問你話呢!”

左千戶便又問吳功,“他不說你說,你們是什麽人?”

說時遲那時快,左千戶突然就見這白皙少年一步上前,不等他反應過來,張開嘴巴噴出一口瘴氣,正中他面門。

旁邊的許景大驚,一把将毫無防備的左千戶推開,拔刀便砍。

沒想到這一刀只砍中了一件衣服,他一驚,突然就見一條足有廊柱長的大蜈蚣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妖怪啊——”士兵們吓的叫了起來,有膽子小的已經逃開了,剩下的則拔刀殺了過來。

寧采臣受的驚吓一點不比旁人小,大叫了一聲,抱頭原地蹲下,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肯定不是真的。

碩大的蜈蚣橫沖直撞,堅硬的甲殼刀槍不入,将士兵們沖撞得要麽飛上了天,要麽碾進了地。

左千戶方才吸入一口瘴氣,這會痛苦的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大人!”許景在混亂中攙扶起他,并從篝火中取了幾根燃燒的木柴,不由分說的扔向蜈蚣。

這次有點作用,蜈蚣吃痛,停下了動作,但轉而朝許景沖來,腦袋一撞,便将許景撞飛了出去,遠遠落在草叢中。

左千戶顧不得咳出的鮮血,反手擦了下,拿起自己的大刀,正要朝蜈蚣砍去,就聽有人大喊:“大人,有人劫囚!”

接着是一聲慘叫。

此時囚車已被劈開,一對姐妹正攙扶着傅天仇急速逃離。

而他們身後橫七豎八躺着士兵的屍體。

再加上被蜈蚣殺死的,遍地橫屍,慘不忍睹。

“……驅使怪物的妖女!”左千戶咬齒,他提高了警惕的,但誰能想到傅家姐妹有妖怪相助。

寧采臣看着這仿佛不屬于人間的血腥場面,終于懂了劫囚不是一句輕飄飄的話,不管結果如何,都有人付出生命代價。

此時蜈蚣回轉身體,朝站立的左千戶沖去。

左千戶長嘯一聲,揮刀迎敵,“還我下屬命來!”

他的瘴氣侵入五髒六腑,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對決,頃刻間,勝負已分。

寧采臣感到臉上濺來一股溫熱,帶着腥味,他反手一抹,是血。

“不……不……這不是真的……怎麽會有妖怪……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恍惚的轉身向遠處爬着,任由身後傳來令人絕望的咀嚼聲。

忽然,他感到一道陰影壓下來,接着耳邊傳來吳功的聲音,“我厲害麽?崇拜我吧。”

寧采臣只覺得呼吸一窒,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

“姐姐,那個諸葛無功是妖怪嗎?”傅月池恐懼的問,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令人恐懼的慘叫聲,在這黑夜裏更添幾分凄慘。

傅清風咬唇,“別管了,現在要做的是盡量遠離。”她心一橫,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虛弱的傅天仇由人背着,痛苦的道:“放,放我下來……”

“爹,不行的,不是官軍還是那個妖怪,都不能讓他們追上來。”傅清風道。

忽然間,前方猛地落下兩個人影,她們一愣,再回頭,身後也出現了一個人擋住了身後的路。

月光下,隐約可見這三個人的容貌,正是那日在正氣山莊遇到的三個人。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傅月池恨道:“你們是什麽人,不想死的,快讓開。”

宋映白和江展站在他們面前,宋映白緊張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面前足有十幾個人,他從沒經歷過實戰,刀劍無眼,一不小心就缺胳膊斷腿,自己能活下來麽。

能,一定能,他不能死在這裏!

“不想死更多人,就将欽犯傅天仇放下。”江展冷聲道。

傅清風本能的感到來人是高手,不敢輕舉妄動,“我爹乃朝廷忠良,被東廠督公曹少卿陷害,請義士高擡貴手,放我們離去。”

“朝廷忠良不等待進京,由三法司會審,而是擅自逃跑?”

傅天仇聲音沙啞的道:“哼,誰不知道曹少卿一手遮天,蒙蔽聖聽,陷害我等,就算會審,又有什麽公理可言?”

江展聞言,道:“楊宇軒一案,由都察院,與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半年,最後一切相關詢問筆錄全部交由聖上親自閱覽。本朝連最普通百姓的死刑都由皇上複審,楊宇軒身為兵部尚書,他的死,又怎會是一個廠公能說了算的。楊宇軒黨羽的抓捕名單,包括你的名字在內,全部都是皇上親自批閱過的。”

所謂殺人誅心,宋映白明顯看到剛才還一臉反抗精神的傅天仇,此時像被抽去了筋骨,從精神到身體都萎靡了。

因為江展的話,等于說明了一個事實,傅天仇不是東廠的欽犯,而是皇帝的欽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再跑,便是叛君。

宋映白心說道,就是麽,搞死一個兵部尚書及其部下,怎麽可能不經過皇帝同意,沒宋高宗點頭,岳飛能死?

對傅天仇這樣自诩忠臣良将的人,這道心理上的坎很難邁過去。

要麽,叛君,逃。要麽,忠君,投降。

是忠是反?就看傅天仇自己怎麽選。

宋映白悄悄側目江展,你究竟是什麽職位?連皇帝親自審批抓捕名單這種事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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