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宋映白記得剛入錦衣衛那會,錢小旗曾問他們,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

答案是,都不是,是聖上的人,嚴格執行皇帝的命令,僅此而已。

傅清風見父親動搖,忍不住道:“爹,事已至此,不能回頭了。”

江展道:“傅天仇,現在讓你逃了,回到京城,皇帝也會再派東廠或者錦衣衛的人捉你,不如此刻你就束手就擒,你我都可以省些。”

宋映白也是這麽想的,身為錦衣衛,路上遇到通緝犯逃跑,出于職業責任也會抓捕,至于是非公允,是三法司和皇帝的事兒。

“爹——”傅月池急道:“爹,殺了他們,咱們殺出去!這樣腐敗的朝廷,您又何必有所顧忌!”

江展聽了,語氣平淡的道:“傅天仇,你曾在同和二年六月上奏折稱當地有人拾到鲛鱗一枚,并派人于七月送到京城進貢給皇上,但經鑒定,鱗片是假的,只是魚鱗,皇上也并未追究。可是,現在有人告發,說你當時年十歲的次女傅月池病重,卻奇跡康複,乃是盜用了本該進貢的鲛鱗。七年過去了,直到牽扯進楊宇軒案,你才被人揭發,應該慶幸了。”

宋映白嘆氣,做官就是這樣,得勢的時候什麽都好,一旦失勢,陳芝麻爛谷子真的假的,各種事情就都找上門算賬了。

不過聽說鲛人的鱗片能治百病,乃是至寶,皇帝如果信了這個揭發,能咽下這口氣才怪了。

傅天仇算是在皇帝那裏挂上號了,天涯海角都得抓回來,如果真是這樣,就像江展說的,就算現在讓他們跑了,皇帝還得派東廠或錦衣衛的人滿天下抓捕,浪費人力物力,不如現在就給按到這兒,避免日後麻煩。

傅天仇臉色大變:“這是誣陷老夫!老夫絕對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出意外,應該廠衛的高官,否則不會知道的這樣清楚。

“那就回京城面聖,親自向皇上解釋罷,你跑不掉的,只會牽連兩個女兒。”

“爹,別聽他胡說!”傅清風用刀對準宋映白和江展二人,“他們可是朝廷的走狗!”

江展道:“你爹做總兵,你做總兵府大小姐的時候,也會動辄‘朝廷腐敗,朝廷走狗’的罵嗎?我再說一遍,傅天仇,你随我歸京,否則因為你會害死更多的人。”

傅天仇臉色灰白,低頭不語,顯然在做思想鬥争。

傅清風咬齒,眼中含淚搖頭,“爹,不行,您不能動搖……我和月池無論如何也要救您……”

就如江展所料,只要傅天仇不肯逃,誰拿他也沒辦法,畢竟他是父親,兒女只能聽他的。

傅天仇叫人把他放到地上,深吸一口氣,伸手撫摸着小女兒傅月池的發絲,“……爹不管做什麽,爹都不後悔,你以後要聽你姐姐的話,都好好的。”

“爹,咱們都在一起才能好好的。”傅月池說着,跪到父親面前,哭着求道:“您不能糊塗啊,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們。”

突然,就在這一刻,一支羽箭如黑夜中的流星,直中傅月池後背,将她射倒在地。

事情來得太快,不僅是宋映白,連江展都唬了一跳,原地一驚。

“月池——”傅清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撲過去抱起妹妹,但卻看到她心口已被射穿,可見露出的半截鐵箭頭,“不……不……月池,月池,你不能死……”

“姐……姐……不要讓爹回去……”月池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最終身子一軟,頭沉沉的低下,再沒聲息。

傅天仇恍然站在原地,渾身冷冰,月池死了?怎麽可能?剛剛不是還在和他說話嗎?

他失神的尋找着兇手,在身後不遠處看見還保持着射箭動作的東廠番子,這人他認識,叫許景,其實一路上對他還算客氣。

許景剛才只是被蜈蚣頂飛,落進了草叢中,傷得并不重。

他慘笑着,“哈哈哈,死得好,妖女!”

那個蜈蚣一定是這兩個妖女引來的,他在草叢中看到了什麽?看到那個蜈蚣在吃左千戶,像噩夢,卻是真實的,後來趁那蜈蚣吃得歡,他才趁機逃掉了。

不,他不是逃,他要追擊妖女報仇!

她們是罪魁禍首。

傅清風亦看到這個殺害妹妹的兇手,痛苦的大喝一聲,提劍朝他砍去,“還我妹妹命來!”

“被你們殺的就該白死嗎?!”許景不甘示弱。

他們只是奉命押送欽犯進京而已,卻因為犯人家屬劫獄,就這麽死在了這荒郊野嶺。

那些死去的番子和士兵,有東廠的同僚,也有路上認識的士兵朋友,甚至就在剛才,他們中的人還憨厚的笑着跟他打招呼,約定回京城大吃一頓。

還有左千戶,他追随他五年,是個令人欽佩的好長官,可就這麽死在了被妖女所驅使的妖怪手裏。

傅天仇的命是命,傅月池的命是命,難道別人的就不是嗎?!

血債血還,現在的他,已經什麽都不想顧及了。

面對傅清風的攻擊,許景閃身躲過,飛起一腳踢中傅清風的肋骨,待她翻滾在地,拔刀便砍。

眼看傅清風性命不保,傅家的随從們舍身而上,十幾個人圍攻許景,救下傅清風。

江展見狀,立即道:“宋映白,你看好傅天仇!”說罷,拔出佩刀,與鄭元沖進人群,替許景解圍。

廠衛之間有矛盾,只能算是“鷹犬”內部矛盾,面對外部敵人,該幫還是得幫。

宋映白見打成了一鍋粥,拉過呆若木雞的傅天仇,避到一旁。

“……怎麽會這樣……”傅天仇雙目呆滞,喃喃自語,“我的小女兒怎麽了?她為什麽躺在那裏?偷了鲛麟只讓她多活了十年?”

宋映白一見這人是要瘋,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此時傅清風在厮鬥中抽出空來,轉身朝宋映白殺來,“放開我爹!”

宋映白第一次面對如此殺氣騰騰的攻擊,充滿了取人性命的恨意。

就在這時,一把利刃橫在宋映白面前,替他擋開了傅清風的攻擊,而刀刃的主人正是江展。

江展疾聲道:“快将傅天仇帶走,我們稍後再去找你。”說罷,攔住傅清風的去路。

“是!”宋映白應聲,然後幾乎不費什麽力氣的,将已經呆滞的傅天仇往身後一背,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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