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門打開,從室外透進的光線照亮屋內,眼前是個小廳,擺着一張八仙桌,左右各一把椅子,卻不見有人。

宋映白探頭進去,“請問有人嗎?”

向西邊看,是一間屋子,門掩着,又往東看,猛地就看到一個瘦弱的婦人站在東邊房間的門口。

她穿着一身粗布襖裙,頭簡單的挽着一個發髻,插了一根簡陋的骨簪,二十來歲的年紀,眉眼含着說不出的愁苦,人瘦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這位夫人,我們不是壞人,我朋友受傷了,能否借宿一晚?”宋映白客氣的道,摸了摸身上,幸好塞在暗袋裏的碎銀子沒被沖走,“我們會付住宿費用的。”

婦人聽了,擡手指了下對面的屋子。

宋映白連聲道謝,縮回身子對黎臻道:“太好了,這位好心的夫人允許咱們住下。”

可是等把黎臻扶進屋子,卻發現原本站着的婦人不見了,宋映白心想她是進屋了,不和他們這兩個男人多說話。

他讓黎臻先坐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他則去推開西邊房間的門,門很沉重,推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響。

迎面而來的灰塵,這屋子應該很久沒人來過了,也不是卧房,靠窗擺着一張小榻,屋中央擺着織布機,還有繡架,同樣落滿了灰塵。

宋映白用袖子簡單擦了擦小榻,出門将黎臻扶進來,讓他坐下,他則去小廳了搬了個椅子,“夫人,我借一把椅子用用。”

對面的屋子沒有回答,宋映白就當她答應了。

他快累死了,只想盡快坐下,也沒多想,将椅子搬回了屋內,坐到黎臻對面,往後一靠,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終于能坐會兒了。”

黎臻也是,躺在那兒休息,半天沒有說話。

等歇得差不多了,宋映白道:“我去問問她家有沒有草藥,她住在這種荒山野嶺,少不了遇到各種蛇啊蜈蚣什麽的有毒性的東西。”

黎臻看着他,欲言又止。

宋映白擦了擦額頭的汗,起身到了對面屋前,“夫人,我朋友被毒蜈蚣咬傷了,不知您家有沒有治療的藥粉?能不能幫幫我們,感激不盡。”

屋內寂靜無聲。

“夫人?”宋映白提起了警惕,敲了敲門,這一敲不要緊,他立刻就發現這道門,從門板到門坎布滿了灰塵,完全沒有開阖過的痕跡。

他登時冒了一身冷汗,驚慌的低頭一看,就見屋內的地面何嘗不是布滿了灰塵,只有他和黎臻的腳印,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的腳印。

他壯起膽子,慢慢推開門,随着吱嘎一聲,就見屋子盡頭的床上躺着一具幹枯的女屍,被子蓋在腋下,露在外面的衣服,和那個夫人一樣。

這一瞬間,宋映白不覺得可怕,只覺得悲涼,一個女人為什麽孤身一人死在這荒郊野嶺,她沒有丈夫和親人嗎?

“……對不起……對不起……”宋映白将門關好。

他馬上回到西屋,把門關好,将發生的事情跟黎臻說了,末了問:“咱們要離開嗎?”

“如果按照你說的,她已經允許咱們住下了,之後不打擾她,兩不相幹。我感覺她沒有惡意,而且今晚上肯定要下雨,咱們沒地方去。”

宋映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确無處可去,就是有女鬼的屋子也得将就,總比在野外淋雨強。

“……那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宋映白雖然怕鬼,但饑餓也很可怕。

黎臻雙頰因為發熱,微微泛紅,聲音沙啞的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坐在廳裏陪你。”

“……不必了,我根本就不怕。”宋映白硬着頭皮出了屋。

廚房裏鍋竈布滿了灰塵,打開鍋蓋,空空如也。

碗架子有剩飯,早已經爛成了一堆幹枯的白毛,米袋子裏的米也爛得不能吃了。

他回到西屋,黎臻的狀況看起來并不好,斜靠在小榻上,閉着眼睛,眉心皺起,呼吸略顯急促,能看得出他在壓抑痛苦。

他看了眼窗外,雖然雲層很低,但到天徹底黑前還不至于下雨,他大概還能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大人……我去後山看看,看能不能打到個野兔子什麽的。”

黎臻瞅了眼窗外,“你別去了。”

“不行,這屋裏沒吃的,您得吃東西才有抵抗力,如果天黑前沒獵到東西,我會回來的。”宋映白道:“您一個人沒關系吧?”

“……我沒關系,反倒是你,別往林子深處走,沒有發現,立刻回來。”黎臻道:“別遇到毛人。”

宋映白點點頭,轉身離去,邁出門的時候,就聽黎臻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優秀得多。”

正是上次黎臻誇獎他的話,宋映白回頭笑道:“大人,這次我可真記住了!”

黎臻微笑點點頭。

宋映白得意的揚揚眉,将門關好,飛步出去了。

他剛出門,黎臻便一側身,不再忍着,捂着嘴不停的咳嗽,再拿開手的時候,一掌心的黑血。

他跌回小榻,手背放在滾燙的額頭上,第一次切實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

在森林裏,人很容易失去方向感和時間感,宋映白不敢走得太遠,約莫走了一刻鐘就伏下身子,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尋找獵物。

忽然,他發現樹幹後面露出一角灰絨絨的皮毛,他看準,擡袖放箭,結果不幸偏轉了下,射到了樹幹上。

宋映白豈能善罷甘休,拔腿就追,又發了兩箭,終于将兔子釘死在了地上。

他走過去,拎起兔子耳朵,腦海裏已經出現一鍋熱氣騰騰的炖兔肉了。

一邊在心裏演練如何炖這兔子,一邊往回走,漸漸的,他因為打到獵物而高興上揚的嘴角,慢慢垂下。

他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他快步走到一棵刻着記號的樹幹前,這是他剛才一邊走一邊刻下的,但同時,他也發現旁邊的樹幹,前方的樹幹,視線內所有的樹幹全部被刻了記號。

他腦袋嗡的一下脹大,這是鬼打牆?

他咬牙拿箭頭戳了下手背,疼得他抽冷氣,但眼前的幻象卻沒消失。

他一個人站在原地,周圍是同樣記號的蒼天大樹,遮天蔽日,無窮無盡。

在林子裏迷路只有死路一條,而且他這還不是單純的迷路。

但是他不能慌,越慌,死得越快。

話雖這麽說,但就在他穩定心神,告訴自己不能慌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有動靜越靠越近。

猛地想起黎臻說起的毛人。

他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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