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嫡生庶養

“好了，都散了吧，我也累了。”老夫人揮了揮手，揉了揉太陽穴，畢竟歲月不饒人，這會子臉上都帶着些倦意。

蘇掩見狀連忙又行了個大禮：“阿掩告退。”說罷便帶頭離開了。

蘇珂卻忙伸手去幫她按摩：“我幫奶奶按按吧？”

小姑娘蘇婉不樂意了，抱着老夫人的腿不放，搖啊搖撒着嬌：“阿婉不嘛，阿婉也要陪奶奶玩！”

老夫人滿臉慈愛的笑意，一手一個把兩個嫡出的孫女摟到懷裏：“好好好，那就在奶奶這裏吃午飯。”

兩個姑娘也笑的開心，嗔怪着撒嬌：“奶奶！”

素秋見老夫人送了客，這才掀了氈布走了進來，看見兩位小姐在老夫人懷裏親親熱熱的模樣，便笑道：“老夫人可真是的，您疼愛兩位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素秋啊，把我那對翡翠镯子拿來。”

“哪對？上次秦貴妃送的那對嗎？”

老夫人斂了笑意，點了點頭：“就是那對。”

蘇珂眼睛一亮，那對镯子是中秋宮宴的時候秦貴妃送給老夫人的，成色自不必談，因此她眼紅了許久，奈何總不好直接開口要，所以一直心癢癢，這次總算是拿到手了！

她正高興呢，卻聽老夫人繼續說道：“你親自去一趟，送給三丫頭吧，這孩子心實，一副寒酸樣總不是事，都這年紀了，總該有些能撐場面的首飾。哦對了，我倉庫裏應該還有些布，你找幾匹像樣的一塊給她送去吧。”

“我記得還有去年沒用完的雲緞還剩兩匹，正巧是素色的，三小姐應該喜歡，不如就把雲緞拿去吧？”

“随你吧，左右留着再不用也得被蟲蛀了。”

蘇珂硬是咬了咬牙，本來滿是欣喜的一雙美眸此刻滿是恨意和不滿，貌美如花的一張俏臉都扭曲了。

該死的！

她想要了這麽久，開口就送給了那小賤人？

還有雲緞？

雲緞她那去年也不過分了一匹罷了！

那怨怒的神色，老夫人雖然看不到，但素秋卻是看得心中一顫，但随即垂首，什麽也沒說，自去取東西了。

“阿珂啊，”老夫人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已然神色如常的蘇珂，柔聲道，“你身量與三丫頭差不多，晚上就要擺宴了，我看那丫頭的窮酸樣，怕是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你回去找件合适的，給三丫頭送去吧。”

一邊說她窮酸，一邊又貼心到連她的衣服都盤算好了！

蘇珂幾乎要恨的咬碎了一口的銀牙！

憑什麽這小賤人才剛一回來，老夫人就向着她了！

她垂首硬是悄悄在腿上狠狠一擰，疼得她神思回轉，心中如是想着，卻生生擺出了一副溫柔的長姐模樣：“還是奶奶想的周到，我這便回去給挑一件新的送去。”

她這就給那小賤人送一件去！

老夫人不疑有他，見她溫柔寬厚的模樣，更是心喜，心中暗暗盤算，這才是蘇府嫡長女該有的模樣！

蘇掩被蘇柔拽去三房那邊了，蘇柔比她小一歲，年十三，五年前沒了父親，卻因此更人如其名，溫柔如水。

“掩姐不必客氣，在我這就像自己家裏一樣即可。”

她柔下了眉目，溫和一笑：“多謝柔妹了。”

顧氏一左一右把兩個孩子牽着：“柔兒，你掩姐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你要好好照顧她。”

蘇柔溫和一笑，嬌嗔着搡了搡顧氏的手臂：“柔兒知道了啦。”

她也笑了笑，雖嫂子和丈夫相繼早逝，可她獨自一人也将柔兒撫養長大，大方懂事，也算是沒什麽可操心的了，轉頭又心疼而擔憂的看了看有些瘦弱的蘇掩：“阿掩，這蘇府家大宅大的，你大娘也是個不靠譜的，你初來乍到的，若有什麽事來，你盡管來找小嬸嬸，小嬸嬸雖然現在是獨自一人，要護你還是護得下的。”

當初大哥把她遠送靜心庵的緣由，她是知道的，也心疼遭人欺辱的阿掩，可那時她自己的家室都騰不出手，還如何保得了她？

現在不一樣了，自從丈夫逝世以後，老夫人也疼寵三房一些，她的話老夫人還給三分薄面，更何況大哥也一心要保護這孩子。

蘇掩溫柔笑了笑，這一家，除了小嬸嬸，柔妹，大哥和爹爹，她也不知道還能相信誰。

“謝謝小嬸嬸，我如今已不是當初那個六歲的孩子，總不能處處受您和爹爹照顧。”

“傻孩子，見什麽外啊？”顧氏将她又抱緊了些，滿臉都是心疼和憐惜，“你被送走前的事，小嬸嬸還沒能力插手，現在……”

蘇掩反手拉住她的手，目光堅定：“小嬸嬸，我長大了，這次回來，不僅是回自己的家，我是，來給娘親讨債的。”

顧氏見狀，斂了眉目，嘆了口氣：“大嫂的事情，我大概心裏也是有數的，但怎麽說，也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你何必又歸于己身，你這命，都是大哥想盡了辦法才保下的，與其讓你去尋仇報怨，大嫂定希望你好好活着，活着就可以了。”

“小嬸嬸，若你是大娘，我定不擔心的，可如今，大娘是她，她能害死我娘親，又如何能放得過我？”蘇掩嘆了口氣，“更何況，母仇不報何為人子？我要報的不僅是母仇，還有我弟弟的仇，我自己的仇。”

“別的我不管，”顧氏伸手一緊把兩個孩子都抱到懷裏，眉目堅定，“你弟弟我沒護住，你我卻是定要護的，誰若敢傷你分毫，我顧清夢絕不放過他，不然我九泉之下，哪來的臉去見你娘親！”

“娘……”蘇柔抱住她手臂，有些心疼這樣的娘親，也慶幸爹爹愛慘了娘親，至死僅娘親一人，否則或許她也要卷進這樣肮髒的嫡庶妻妾之争裏去。

“小嬸嬸……”蘇掩正想說什麽，卻聽婢子叩了叩門，在門外說道：“夫人，兩位小姐，老夫人身邊的素秋姑姑來了，說是有些東西老夫人讓賞給三小姐。”

顧氏放開手，向蘇掩笑道：“你看，老夫人不挺寵你的嗎？”

“她要是寵我，那就最好了。”蘇掩說着，便開門出去了，到了院子裏，見正是去請安的時候在門口候着的那個侍女，此刻正笑語盈盈的帶着兩個下人候在院子裏，畢恭畢敬的，便連忙上去平了一禮，“見過素秋姑姑，姑姑有事，讓小的來跑一趟我自去找姑姑，何必辛苦親自來一趟？”

素秋一邊淡然笑着，眸中卻是三分警示七分打量，向她行了個大禮：“三小姐，素秋不敢。素秋不過是個下人，與素秋說話，大可不必如此拘束，素秋受不起。”

蘇掩笑道：“姑姑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我自要恭敬些才是，何況我在庵子裏長大，本就不大在乎什麽下人不下人的。”

“三小姐脾氣真是溫和，”素秋也不多做廢話，揮了揮手，身後兩個下人便捧着東西交到了紅豆相思手裏，“這是老夫人特意讓我親自送來的翡翠玉镯一對，雲緞兩匹，都是素色的，該是三小姐喜歡的顏色。”

“多謝姑姑了，請姑姑回去了替我謝謝老夫人，”一邊說着，一邊往素秋懷裏塞了個鼓鼓囊囊的荷包，“不知老夫人送這些給我的時候，可交代了什麽？”

素秋笑的更開了，這三小姐，可真是比其他幾位主子有趣多了，讨人喜歡！

接過了荷包順手往懷裏一藏，便輕聲說道：“老夫人叮囑讓二小姐分件新衣給您晚上宴會穿，不過二小姐倒是格外喜歡這對镯子。”

聞言，她便又平了一禮，笑道：“如此，多謝姑姑。”

“告辭。”素秋也回了一禮，便轉身帶着人離開了。

看素秋已經走遠，顧氏這才笑着說道：“老夫人對你是真不錯的，雲緞往年，也就嫡出一脈一人分到一匹，一次送了你兩匹，難得大方了。”

蘇柔好奇，去把那镯子的錦盒給打開了，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娘，您看！”

那镯子，可是秦貴妃送的！她認得！中秋那幾天，老夫人可是喜歡的不得了，天天戴在手腕上顯擺，後來怕給摔了，才讓素秋收起來的，居然這般輕易就送給了她！

“這可是中秋節時，秦貴妃才送的，怎麽這就舍得給你了。”

“或許，是想起了娘親。”蘇掩将那镯子把玩在手心，成色極佳，毫無雜質，顏色也是上乘，果然是好镯子。

回頭見蘇柔看着這對镯子眼睛熠熠生着光，還吞了口口水，模樣滑稽，不由得一笑，問道：“柔妹想要嗎？”

蘇柔看了她一眼，随即違心的搖了搖頭。

她将镯子放回錦盒裏，鄭重其事地蓋好了，向着蘇柔搖了搖頭：“不是我不舍得給你，剛素秋姑姑不是說了嗎，二姐姐可喜歡這對镯子了，要是輕易給了你，她還不找你算賬？”

蘇柔斂了眉目和笑意，正色道：“我不喜歡二堂姐，雖然大家都說她脾氣敦厚，可我總覺得她有時的眼色陰陰的，吓人。”

顧氏聞言便說道：“那你就離她遠些，那一脈，就沒什麽好人！”

蘇掩搖了搖頭，笑道：“別這麽說，大哥還是很好的。”

“你大哥能算她那一脈的嗎！”提起蘇家長子蘇逝，顧氏也不由得軟了神色，“雖是她生，又非她養。”

蘇家嫡長子，楊氏所出的蘇逝，當初她跟洛錦兒同時懷孕，她平安生下了蘇逝，洛錦兒卻生下了一個死胎，因此一直悶悶不樂，為了安撫她，蘇持遠便将蘇逝抱給了她撫養，而這事，許是覺得蘇家虧欠了洛錦兒，因此老夫人竟然也同意了，由此，蘇逝就成了一個由庶母撫養長大的嫡子。

洛錦兒一直覺得對楊氏有所虧欠，因此常常帶着蘇逝去楊氏那裏走動，也鼓勵蘇逝常常去看看她，可不知為何，蘇逝對楊氏，就是親不起來。

想起在靜心庵住的這些年，大哥寄來的書信，蘇掩也不由得溫柔微笑起來。

她大哥自小就知道自己是楊氏所出，卻永遠只認洛錦兒這一個娘，對她也當成親妹，寵的沒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