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化鵬 ……主要還是腦子不行
風長天練完功進來,只見箱子裏的奏折猶碼得整整齊齊,案上只有十來本。
他不由感慨:“爺就說這不是人幹的事吧?像雍容你這麽識文斷字的,一天也就只有看這麽幾本,他們卻成天一堆一堆往禦書房送,簡直是盼着爺早日駕崩。”
“……”姜雍容頓了頓,道,“回陛下,箱子裏的已經看過了,摘要夾在折子裏。還有這幾本,請陛下稍等片刻。”
風長天呆了呆,看看面色淡然的姜雍容,再看看滿箱的奏折,抓起一本,果然在裏頭發現了摘要。
風長天自己的字寫得四仰八叉,向來分不清字好字壞。只覺得這紙上的字每一個都很端正,比那些官員們折子上的字還要好看,且一點兒也不帶脂粉之氣,完全不像是女孩子寫出來的。
再看,這摘要寫得簡單明了,連将上奏人的官職姓名都标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風長天一連抽了好幾張紙出來,看完仰天大笑:“好好好,有這個,這些奏折全都可以燒了!”
“陛下,摘要只是摘要,奏折上還有許多精微細致之處無法一一列出來,再者奏折歷來要存檔備查,萬萬不能燒。”姜雍容正色道,“再者,言為心聲,奏折乃是看清一個臣子最好的手段。若不了解臣子的奏折,就無法了解臣子的為人,無法了解臣子的為人,就無法委其以事……”
“哈哈哈依你依你,不燒不燒,等爺閑了再看。”風長天大笑,他的五官深邃,輪廓像是用刀斧刻出來似的,不笑時會給人極大的壓迫力,一笑起來卻像個孩子燦爛明淨,他伸手就要來拍姜雍容的肩,口裏道:“好雍容——”
姜雍容疾言厲色:“陛下!”
風長天手頓在半空,尴尬而不失優雅地回手一掠被樹枝劃散開來的頭發,向姜雍容眨了眨眼睛:“你可幫了爺大忙了,說,爺該怎麽謝你?”
姜雍容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要陛下再也不踏進清涼殿就好。”
風長天一愣,“……你讨厭我?”
姜雍容不好說皇帝乃皇宮的萬事之源,一切紛争皆為皇帝而起,只得道:“陛下天威隆重,有陛下在這裏,妾身無法專心看奏折,恐耽誤陛下的時間。”
風長天立刻點頭:“說得是,我這就走。”
他說走就走,話音才落地,人已經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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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雍容抓起桌上的冕冠,急步追出去,可外頭已經沒有風長天的影子。
這麽快!
姜雍容愕然。
……他平時就是這樣從朝臣和宮人們的眼前失蹤的嗎?
罷了,他肯走就好。
姜雍容回房将剩下的奏折看完,收好,再将冕冠一起放進箱子裏,尋思着風長天送箱子來可以說是賜東西給年年,那箱子從清涼殿擡出去該用什麽名目?
不一會兒便到了飯時,魯嬷嬷帶着思儀上菜,一樣一樣端了又端,擺了一桌。
姜雍容意外:“怎麽這麽多菜?”
平日裏她們三個人,三四樣菜就夠了,今日不單樣數多,還有一碟鹵牛肉,一大鍋羊肉湯。
她一瞬間便想到一個可能,目光掃向魯嬷嬷,魯嬷嬷臉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正要說話,外頭就傳來了铿锵之聲,那是羽林衛身上的铠甲在走動之時所發出的特有聲響。
是羽林衛們發現皇帝不見,找到這裏來的?
姜雍容腦子裏還轉着這樣念頭,就見一條長腿邁過門檻,風長天穿着一身铠甲進來,頭發比之前下樹時更亂了一點,他先深深吸了一口氣:“是羊肉!好好好,香得很!”
姜雍容:“………………”
這人怎麽又來了?!
思儀“撲哧”一笑:“陛下怎麽穿成這樣?”
風長天已經坐下,挾了塊羊肉扔進嘴裏,“那身衣裳太不方便了,找人聊個天都不行。”
姜雍容的眉梢忍不住抽動一下:“陛下,您的衮服呢?”
“主子,先讓陛下吃飯吧,陛下辛苦一整天了。”魯嬷嬷手裏給風長天盛湯,口裏道,“陛下的衮服我已經收起來了,一會兒陛下回去時就可以換上。”
又給風長天布菜:“陛下嘗嘗奴婢做的鹵牛肉。娘娘說陛下初來京城,宮裏的菜只怕不太合胃口,就命奴婢做兩道北疆菜。”
姜雍容看了魯嬷嬷一眼。
魯嬷嬷只笑吟吟看着風長天,臉上快要笑出一朵花來。
“可不是!當皇帝着實沒什麽意思,一張飯桌擺是擺得老長,盡是些炖肉炖菜,要不是餓了,誰有功夫吃它?”風長天據案大嚼,十分滿意,“魯嬷嬷你很好,要不要去爺的隆德宮?”
魯嬷嬷已經略約摸出了他一點性子,笑道:“陛下喜歡,只管來吃就是了。離了這裏,奴婢說不定就做不出這種滋味了。”
果然風長天不單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有道理!”
宮門上忽然傳來拍門聲,思儀去應門,只聽得羽林衛一陣嚷嚷:“宮裏進了賊人,我們需得進來搜查。”
思儀見人就能聊,羽林衛裏頭也有相熟的,便問是怎麽回事。
姜雍容在裏頭只聽得那羽林衛道:“小心點,很可能是個武功高手,我們有一個兄弟被打暈扔在路邊,連衣服都被剝了。”
姜雍容看了看風長天身上的铠甲:“……”
這位被搜查的賊人正在大快朵頤,還振振有辭:“爺是皇帝,要臉,當然不能逼別人脫衣服給我。”
……所以你就替別人脫了。姜雍容默默在肚子裏道。
外面思儀借口說小皇子睡了,怕吵着小皇子,将羽林衛的搜查攔住了。羽林衛也知道這位小皇子好像甚得新皇寵愛,當下也不敢硬來,依言去別處搜索。
風長天吃起東西來風卷殘雲,很快便擱下了筷子。姜雍容向來是細嚼慢咽,每餐費時甚長,但這會兒皇帝都吃好了,她也不便再吃了。
風長天開了箱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的冕冠。于是他一把抓起來往頭上一扣,然後檢視一下奏折裏的摘要,喜得龍顏大悅,喚魯嬷嬷,“取爺的衣服來。”
陛下更衣,按說要人服侍,但屋子裏的三個人都還沒上前,铠甲就解在了地上,然後胡亂套上了衮服。
姜雍容直想送他一個詞——“沐猴而冠”,可偏偏他的身形高大,衮服又極莊嚴華美,就算是穿得亂七八糟,居然也沒妨礙他的氣勢迫人。
姜雍容誠心進谏:“陛下乃萬民之主,有無數國事要忙碌,且一舉一動都萬衆矚目,還望陛下慎言慎行,少來這僻靜之地,以免落人口舌,為人非議。”
風長天微微一笑:“爺要不來,你怎麽把這箱奏折給我送去?”
他一面說,一面就把那要三人才擡得動的楠木箱子輕飄飄托了起來,“是雍容你說,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爺只有辛苦一點喽。”
“……”姜雍容倒沒想到這裏一點。他武功高強,來去無蹤,由他來拿箱子,确實最妥當。
但,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天天扛着一只箱子在皇宮裏飛檐走壁,這景象實在是過于奇幻。
風長天托着箱子就走。
姜雍容帶着魯嬷嬷思儀跪送,風長天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姜雍容的手臂,笑道:“別跪了,快去吃飯吧。我瞧你才啄了那麽幾粒米,哪能吃飽?”
他的手修長有力,只這麽輕輕一托,肌膚的熱力便穿過衣料直透肌膚,姜雍容不着痕跡地收回手臂,垂首道:“妾身謝陛下體恤。”
姜雍容耳邊只聽得風長天一聲輕笑,再擡頭時眼前已經不見了人。
但手臂上的那股熱力仿佛還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略這種不太适應的感覺,口裏喝道:“魯嬷嬷!”
她心情好時喊“阿姆”,平日裏喊“嬷嬷”,一旦直呼姓氏,那就是生氣了。魯嬷嬷早料到此着,不聲不響地跪下了。
“我知道主子氣什麽,但就算是主子生氣,我也會這麽做。主子你看見了,昨天人人以為小皇子不受陛下待見,所以阖宮都想看着他死。今天人人見陛下看重小皇子,所以人人都想奉承。只不過是一天功夫,小皇子的日子便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這點主子也一樣!”
魯嬷嬷說道,“主子入宮五年無寵,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裏笑話,但如能拿下新皇,主子就能重新成為皇宮的主人,重回坤良宮,那才是主子該待的地方——”
“重回坤良宮?魯嬷嬷你莫不是瘋了吧?”姜雍容怒道,“我是先帝的皇後!”
“那又怎樣?!”魯嬷嬷絲毫不為她的怒氣所懾,昂首道,“換成旁人,或許沒有指望 ,但是這位陛下能指一個低等雜役當禦前執事大太監,一定也能讓主子你當皇後!”
姜雍容只道魯嬷嬷想籠絡聖心,以便于讓清涼殿的日子好過些,萬沒想到她居然還存有這樣的指望。
姜雍容深吸一口氣,盯着魯嬷嬷的眼睛:“嬷嬷,你這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我若真要一女侍二夫,文武百官怎麽看我?天下人怎麽看我?将來的史書上又怎麽看我?”
“那些都是虛的!主子就是因為想要守住賢後的虛名,才敗給了傅靜姝那個賤人!”魯嬷嬷咬牙道,“只要主子成了皇後,手中握有權勢,再早日生下嫡子,地位穩固,那才是實的!”
魯嬷嬷性子沉穩,難得動喜怒,姜雍容是她一手帶大,這點上很像她,思儀還是頭一回看見兩人這樣劇烈地争吵,一時間呆住了。
良久,姜雍容長嘆了一口氣:“嬷嬷,看來早起跟你說的話你壓根兒沒聽進去。這樣吧,我在這裏替陛下看奏折的事不宜外露,尚宮局找來的乳母未必妥當,我看還是嬷嬷親自出宮一趟,好好挑個妥當人進來,一定要安分守己的那種。”
這是要把魯嬷嬷支出去的意思,魯嬷嬷低着頭不言語。
姜雍容伸手握住魯嬷嬷的手。
魯嬷嬷的手溫暖,幹燥,從小到大,随時随地,只要她願意,就能握着這樣一雙手。這雙手永遠不會離開她,也永遠不會背棄她。
“嬷嬷,”姜雍容低聲,聲音微有沙啞,“我不想離開你,你要适可而止,不要逼我。”
魯嬷嬷擡頭看着姜雍容,眼中的淚淌了下來,她一把抱住了姜雍容:“我的傻主子,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
第二天風長天再來的時候便沒看見魯嬷嬷,桌上也沒有了牛羊肉,全是些青菜豆腐,淡得出奇。
風長天因問:“魯嬷嬷呢?”
姜雍容道:“有事出宮了。”
風長天道:“那我派個廚子過來吧。”
“謝陛下,思儀的手藝也挺不錯,妾身很喜歡。”
風長天皺着臉:“可爺不喜歡。”
“陛下每晚過來取一下箱子便可,若是對禦膳房的廚藝不滿意,也可以另招一批新廚子。”
風長天道:“那不行,我每天還得來這裏練功呢,難道還要折回禦膳房吃飯?”
姜雍容心說以您的本事,去一趟禦膳房不就是到宮門前遛個彎麽?
“皇宮這麽大,陛下為何一定要在這裏練功呢?”
風長天深情地望着庭中的臘梅樹,“當然是因為這裏最安靜,這棵樹又最高。”
有個問題姜雍容早就想問了:“陛下為何一定要在樹上練功?”
“嗐!”風長天長嘆一口氣,“我小時候被姓螢的坑了,練了半套武功,名為‘化鲲’。這武功厲害是厲害,偏偏有個要命的壞處……”
說到這裏,他頓住了,看着姜雍容的臉,那悠遠的眉,那秋水般寧靜幽深的眸子,那比羊脂玉還要細膩潔白的肌膚,以及那如同芍藥花一般嬌豔的唇,眼神不自覺有點不自在起來,咳了一聲。
“呃,就是總這樣那樣的毛病,須得練成下半部,才算是神功大成。可姓螢的還沒給我下半部的心法就跑了,你說氣人不氣人!還騙我說下半部根本沒什麽心法,全靠自悟,我自悟他祖宗!”
風長天越說越氣,端起那清淡如水的豆腐湯咕嘟咕嘟就喝。
“……這跟樹有什麽關系?”
“因為下半套叫‘化鵬’嘛,”風長天道,“我當初為練化鲲,滿天下找最大的瀑布來練功,現在要練化鵬了,我琢磨着這大鵬也是鳥嘛,鳥都愛在樹上,所以我在樹上練功,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成了。”
“……”姜雍容沉默半晌,道,“陛下,鳥最愛的地方其實并非樹上。”
風長天訝異:“咦,那是哪兒?”
“天上。”
風長天瞪視她半晌,猛然一拍大腿:“有道理啊!”
他旋即離座而起,出門就上了屋頂,然後,足下一借力,整個人當真如大鵬般直沖雲霄而去,在藍天白雲的背景下化為一道黑點。
姜雍容幾乎懷疑他真的能踏上雲端,然後就見他急速落下,“砰”地一聲砸在庭中,砸出一個大字形的深坑,一時間塵土四濺。
“啊啊啊啊啊!”思儀尖叫。
不好了皇帝陛下跳樓了!!!
姜雍容一把捂住她的嘴。
常人從那麽高摔下來自然是非死不可,但她早就親身領教過風長天渾身上下刀槍不入的本事,她乍着膽子走到那深坑旁邊,想拿手探一探風長天的鼻息。
手還沒有碰到風長天的臉,風長天就趴在地上發出一聲浩然長嘆:“看來還是不行。”
思儀又想尖叫。
不好了剛剛摔死的皇帝陛下詐屍了!
“……什麽不行?”姜雍容問。
風長天爬起來,坐在坑裏,陷入了深思:“我原本想借從上而下的沖力在生死之際激發出潛能,說不定就能化鵬了。”
姜雍容沉默半晌,問道:“陛下,您以前也是這麽練功的麽?”
“對啊。”風長天道,“想當初我練化鲲,走遍了大江南北,天下每一處水源我都去過了,本想找一只鲲來瞧一瞧到底是個什麽樣,後來雖沒瞧着,但是以海潮水浪還有瀑布來練功,果然大成了。”
說着,他摸了摸下巴,“所以現在……我是不是該找個更高的地方跳下來?嗯……天下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姜雍容看着他。
……主要還是腦子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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