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 自找 連殺人都不敢,又怎麽坐得穩後位……

宮裏飛得最快的就是消息。

清涼殿的宮門第二天一早就被敲開了, 姜雲容帶着古雨兒和趙明瑤,并大批宮人,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姜雍容!你要不要臉!你是先帝的皇後, 竟然不知廉恥去勾引陛下,你把我們姜家的臉都丢盡了!”

魯嬷嬷和思儀守在姜雍容房前, 魯嬷嬷板着一張臉,沒什麽表情:“四小姐請肅靜, 主子身體不适, 現在還未起身。”

“哼, 什麽身體不适?我看她是沒臉見人吧!”姜雲容高聲朝屋內叫道,“姜雍容,你怎麽敢做不敢當?虧你那日還有臉讓我小心別犯錯, 讓人越過頭去,原來那人就是你!”

魯嬷嬷森然地看着她:“四小姐也該學點規矩了。別說這裏是皇宮,就算是在姜家,大戶人家的姑娘也沒有這樣大呼小叫的道理。”

魯嬷嬷是姜家主母身邊最得力的人,平日裏是不怒而威, 只有在姜雍容面前才有幾分好臉色。

從前在姜家的時候, 姜雲容見了魯嬷嬷便像是老鼠見了貓。

明明同為姜家的女兒,姜雍容日常所用的東西卻超出她數倍, 因此她難免會動幾樣, 每次都被魯嬷嬷抓住, 狠狠處罰,就算是母親求請都無用。

因此積威之下, 姜雲容竟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這退一步,自己也覺得惱火,手高高揚起, 便要沖上去扇魯嬷嬷一個耳光。

古雨兒和趙明瑤從進來起就想攔着她,奈何攔不住,這會兒眼看她要動手,兩人急忙拉住她。

古雨兒道:“傳言終歸是傳言,不一定是真的,這裏頭說不定有什麽誤會,姐姐你先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趙明瑤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就在旁邊拉着姜雲容的袖子,用力點頭:“對對對,我就覺得他們說的是假的,姜家大姐姐不是那樣的人。”

“你們懂什麽!”姜雲容大怒,“禦書房裏的動靜鬧得阖宮都知道了,陛下被她的狐媚手段迷惑住了,嚷着要立她為後,禦書房外頭都聽得見!你們兩個蠢貨還不知道吧?陛下還打算立那個先帝的孩子為皇嗣,将來你我就算生出兒子,儲君之位也是別人的!”

她的最後一個字剛剛落地,臉上就“啪”地一聲,着了一記響亮的耳光。

古雨兒和趙明瑤都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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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敢打我?”她捂着臉頰,不敢置信地看向魯嬷嬷,整個人已氣到發狂,“老刁奴,你以為你還在姜家麽?這裏是皇宮!來人,給我拿下這個老不死的,往死裏打!”

宮人們應了一聲,就要上前。

“誰敢?!”魯嬷嬷大喝一聲,“我受過禦敕親封,領四品執事,四小姐你只不過是待選的秀女,尚未受封,無品無位無分,我怎麽打不得?”

姜雲容最恨的就是自己入宮多日,那後位明明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卻遲遲不能到手。

如今雖擺得出皇後的威風,追究起來到底還只是個秀女。這一下被魯嬷嬷戳中了痛處,實是怒不可遏,險些氣暈過去。

古雨兒在旁道:“嬷嬷說得是,我們既未獲選,年紀又小,嬷嬷要教訓原也使得。只是祖宗規矩,秀女的臉只有陛下碰得,嬷嬷品階再高,也只是個宮人。宮人打秀女,雨兒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規矩。”

這話讓姜雲容緩過氣來,正要再喝命宮人,魯嬷嬷道:“到底是古家的小郡主,正嫡出身,比那些旁的庶的有見識。只是小郡主你的見識還不夠,秀女的臉除了陛下碰得,皇後娘娘也碰得。老奴是皇後身邊的執事宮人,身負教導秀女之責,一樣也碰得。”

魯嬷嬷說到這裏,向姜雲容道,“所以老奴讓四小姐去學學規矩,規矩學明白了,就不用挨打了。”

“你……你……”姜雲容又急又氣又恨,“姜雍容她早已經不是皇後了!你又哪門子的皇後執事!”

魯嬷嬷笑了,微微地動了動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四小姐見到哪份聖旨廢了我家主子的皇後之位?告訴你們,我家主子一日是皇後,終身都是皇後!”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思儀暗暗握拳,嬷嬷威武。

趙明瑤道:“嬷嬷,我不想兩位姜姐姐争執,可你打人就是不對的。姜家大姐姐是皇後,卻是先帝的皇後,先帝的皇後,怎麽能管陛下的秀女呢?”

魯嬷嬷道:“皇後便是皇後,後印還在我家主子手中,後宮便還是我家主子掌管。四小姐想來生事,等封了後,取了後印再說吧。”

姜雲容恨極了她,一疊聲道:“愣着幹什麽?給我撕了這老刁奴的嘴!”

宮人卻在遲疑。

若是在上回,宮人倒不一定會把魯嬷嬷放在眼裏。但眼下人人都說陛下要立姜雍容為後,那麽這位魯嬷嬷便要重回宮中女官之首,誰也不敢太過得罪她。

姜雲容一看宮人使喚不動,越發來氣,什麽也顧不得了,撲上去就要扇魯嬷嬷的耳光。

魯嬷嬷百二十斤的體格擺在那兒,姜雲容哪裏是她的對手?慌的衆人勸的勸,拉架的拉架,向來安靜的清涼殿一時間比菜市口還要喧鬧。

“吱呀”一聲,魯嬷嬷身後的房門打開。

姜雍容站在門後,身上披着家常衣袍,長發未梳,一臉倦意:“嬷嬷,讓她進來吧。”

姜雲容一見了她,兩眼像是能噴出火來,一把推開魯嬷嬷,踏進房內:“姜雍容,瞧瞧你幹得好事!難怪父親在禦書房恨不能殺了你!”

“父親?”姜雍容的長發披在頰邊,直垂及膝,發極黑,眸子也極黑,臉卻是蒼白的,唇上也沒什麽血色,她的聲音幽幽的,“呵,父親才舍不得殺我……”

不知是不是因為清涼殿沒有燒地龍,姜雲容站在殿內只覺得有說不出來的寒意一陣陣往身上鑽,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從來沒見過姜雍容這般模樣。便是從前被先帝冷落、成為整個大央笑柄時,姜雍容在每年年節賜宴之時依然盛裝出席,人如其名,雍容華貴,宛如一支名貴的玉瓶,通身上下沒有一絲破綻。

但現在的姜雍容雖然還是玉瓶,瓶身上卻已經像是有了明顯的裂紋,只要輕輕推一下,就會碎掉。

姜雲容見慣了姜雍容無懈可擊的模樣,陡然見到姜雍容這付樣子,竟有些不習慣,頓了頓才能接着罵下去:“你現在可遂了願了,還做出這付樣子給誰看?哼,別以為陛下真會封你,父親第一就不讓!更別提還有滿朝的文武,還有風氏的宗室,絕不會看着他娶自己的嫂子——”

她的聲音猛然斷絕,底下的話全部堵在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支發簪對準了她的咽喉,簪尖是一看而知的尖利,輕輕一下就能紮穿她的咽喉。

“你你你你想幹什麽?”姜雲容聲音尖細,臉上全是驚恐,“我我我告訴你,我的人都在外面,我要是出了什麽事——”

她的話又沒能說完,因為姜雍容手腕一轉,将簪頭對準她。

“你你你什麽意思?”姜雲容徹底懵了。

“父親不會殺我的,但你可以。”姜雍容語氣平靜,神情也是,看上去像是在談論中午的飯式,而不是讨論生死,她道,“我要封後,你在這裏就算罵到口幹舌燥又有什麽用?殺了我,才能結束這一切。”

姜雲容不由自主退後。

她退一步,姜雍容便近一步,簪頭仍然是朝着她,簪尖對着自己,漆黑的長發随着步子微蕩,雪白的衣袍因風微微揚起。

姜雲容真的害怕了。

這樣的姜雍容不像一個人,倒像一個鬼,一個無主的怨魂,正在向人索命。

“姜雍容你……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姜雲容背脊已經貼了牆壁,退無可退, “你……發什麽瘋?”

“為什麽要躲?”姜雍容道,“殺了我,你就是姜家獨一無二的嫡女,大央皇帝必娶的皇後,所有一切都是你的。”

她說着,簪子往前遞了遞,姜雲容卻像是受到某種驚吓一般,抱着頭朝牆縮作一團,“你你你別過來!”

“不敢?”姜雍容淡淡道,“連殺人都不敢,又怎麽坐得穩後位?”

“誰說坐後位就要殺人?你殺人了麽?!”

“所以我的後位坐得這麽凄慘,你想步我的後塵麽?”姜雍容緩緩蹲下來,盯着她,“雲容,你從小就羨慕我,但凡是我的東西,你都想要。現在我把我的命給你,好不好?”

姜雲容不斷搖頭:“你、你瘋了,我不跟瘋子說話!”

她起身就走,走得又急又快,中間還險些被絆了一跤,踉跄着奔向大門。

“呵。”姜雍容慢慢地起身,聲音從她的背後傳過來,“真沒用。”

姜雲容已經跑到了門前,手已經扶到了門栓上,但這句話就像是鞭子一樣抽在她身上,她猛然頓住了。

昨天,一收到風長天要封姜雍容為後的消息,她立即就去找父親求證。

父親道:“若是你有半點能耐,姜家也不用背上這個污名。雲容,你太沒用,太讓我失望了。”

父親是姜家兒女的至高神,父親的每一句話,都是判詞,一言便可以決定她們的命運。

姜雲容慢慢地、僵硬地轉身。

她的發絲還是散亂的,領口也因為之前在外面的拉扯而歪斜,但眼神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恐懼慌亂,她一步步走向姜雍容,每近一步,眼中的恨意與怒意就濃一分。

姜雍容站在原地等她,感到了欣慰。

很好。

她知道她會做什麽,因為她們都是姜家的人,她們身上都流着父親的血。

姜雍容以一種舒緩輕柔的姿态,向姜雲容遞上了那支發簪。

姜雲容一把奪過發簪,狠狠攥着,指節發白,“姜雍容,這是你自找的!”

姜雍容沒有說話。

姜雲容的怒與恨、狠與厲都已經點燃,就像一把燒得恰到好處的爐火,馬上就要轉為她想要的純青色。

她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就是因為你,父親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就是因為你,連家裏的下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裏,現在也是因為你,我連皇後都做不成!”姜雲容尖聲道,“姜雍容,我恨你!”

握着發簪的手狠命刺下,簪尖折射出雪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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