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病
這話說完, 屋內安靜了好久。
尹梨很快察覺到氣氛不對,她擡頭望去,發現坐在她身側的謝靳時臉色不太好。
他平日就沒什麽表情的臉此刻黑得跟鍋底灰一樣, 薄唇微抿, 眉心蹙起,看這模樣顯然是不悅到了極點。
尹梨奇怪地看了看謝靳時的反應, 随後又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情書,心中慢慢浮現出一個可能性——他這帥得慘絕人寰的豪門小少爺被人用一張代筆的假情書耍了。
盯着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尹梨略微有些不可置信。
謝靳時撇去四級考不過和臉臭這兩點,其餘任何一方面似乎都足夠優越,或者說是足夠吊打絕大多數的同齡人。
這麽一個在大學裏絕對受歡迎的人物, 居然有人送一張淘寶購入的代筆情書給他?
而且尹梨看他這模樣,似乎對送情書的人還很上心。
她微微蹙起眉,越發不解,那他對自己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是真的尊師重道,随手給她買了小禮物?
不過以謝家的家底, 将萬把塊錢的包當作小禮物……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尹梨一時間拿不準, 可這會兒心中莫名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見謝靳時臉色實在難看, 她定了定心神想開口安慰:“小謝啊, 其實……”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謝靳時打斷,他手肘撐着矮桌, 抵着眉心。
謝靳時嘆了口氣, 随後聲音沙啞, “你先回去吧。”
他沉着臉,暫時不願意再見到尹梨,這幾天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生得太多了,他想一個人冷靜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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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我先走了。”尹梨聞言立刻收拾東西離開,人在感情受挫的時候是不願意讓人看到的,她還是很識相的。
書房的門合上,房間內剩謝靳時一個人。他側着頭,垂眸盯着那份裝訂整齊的四級資料出神。
謝靳時之前一直以為尹梨忘性大才沒認出他,那事兒畢竟過去了四年多,她四年後再遇到自己,容貌的細微變化再加上自己的有意隐瞞,她沒認出來也正常。
可他沒想到,四年前的一紙情書居然只是尹梨玩游戲輸了的一個賭注,而她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知道會有個人因為那張紙記着她好幾年。
從小到大,幾乎每一個階段謝靳時都會收到女孩子的好感和表白,情書也不是沒收過,可他能拒絕的拒絕,不能拒絕的也從沒拆開過。
偏偏尹梨例了外,謝靳時在演講臺上被她吸引了目光,幾個小時後便收到了她遞來的情書。
舍友那時候說他鐵樹開花,說他終于要在畢業前找一個小學妹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校園戀愛。
他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但其實內心也是這麽想的。
原覺得談戀愛麻煩,可如果對方是那麽一個明豔動人的姑娘,麻煩也便麻煩點兒,沒什麽大不了的。
後來哪怕二人沒再見面沒了聯系,謝靳時也只以為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卻沒料到真相是這樣。
他看着那份情書,突然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有些可笑。
謝靳時将信封拾起來,扭身丢進了垃圾桶,他單手握着茶盞,骨節隐隐發白。
良久,他嘆了口氣,起身彎腰又将那封信從垃圾桶裏撿回來,重新将信件藏于房內一副書法背後。
這麽個寶貝得留着,以後他要是跟尹梨在一起了,一定要拿出這東西,好好兒地再跟她算賬。
剛安置好了信件,謝靳時聽見屋外傳來敲門聲,他沒多想,随口道:“進。”
幾秒後,他聽見顏姝故意發嗲的聲音,立刻就後了悔。
顏姝是謝靳時的二叔,謝修文的夫人顏思娣的侄女兒。
她父母早逝,一直養在爺爺奶奶膝下,跟顏思娣這個姑姑極為親近。是以在顏思娣出嫁後也常常将顏姝帶在身邊,謝修文一家回來看老爺子的時候也時不時會帶上顏姝,性格活潑的小姑娘總是讨長輩喜歡的。
謝老爺子有五個兒子,兒子們也都生的是兒子,家中沒有一個能在他旁邊笑鬧的小姑娘。他第一次見顏姝便覺得投緣,就讓顏姝有空的時候經常過來小住,南客房也專門給她留了一間房。
起初還好,顏姝只是性格活潑,不過近年來她似乎是起了些旁的心思。不知是顏姝自己的意思還是顏家或是謝修文的意思,她近幾年對謝靳時愈發殷勤,女孩子家的心思直接寫在臉上,不加遮掩。
“靳時哥哥,我見尹老師回去了才過來的,屋內開了暖氣幹燥,我給你熬了川貝雪梨,你要不要喝點兒?”顏姝拎着保溫桶站在方才尹梨坐的矮榻前,謝靳時沒說話,她不敢坐。
謝靳時沒心情理她,“東西放下,出去吧。”
顏姝眼睛一亮,以往謝靳時從來不會收她的東西,今日态度軟和了不少,她就想着乘勝追擊。
她自顧自打開保溫桶,柔聲道:“我給你盛一碗,我知道靳時哥不喜歡太甜的,炖的時候我嘗過的,清甜不膩。”
謝靳時覺得煩躁,他略微蹙眉,“剛剛說錯了,是把東西帶上一起出去。”
話音落下,顏姝手中的瓷勺沒拿穩,落在空瓷碗裏。
她愣了幾秒,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靳時哥哥,湯還是……”
謝靳時不耐煩地擡起頭,“叫謝總。”
左一聲哥哥右一聲哥哥聽着實在是刺耳,比尹梨偶爾冒出來的那句乖學生還要刺耳。
顏姝被他眼中的冷淡刺得都忘了說話,呆呆地站着。
謝靳時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讓人出去的話他實在是不想說第三遍,可為什麽眼前這個就是聽不懂人話?
“出去。”
他心底埋怨起鐘思齊身體弱,跟着他去德國轉了一圈就病了,不然今天這種情況,他早就提溜着顏姝出去了,何須他來廢話。
謝靳時惦記着助理,顏姝走後,他當下就給鐘思齊轉了一萬塊去,備注讓他自己去辦個健身卡。
此刻,在家裏咳得昏天黑地的鐘思齊,看見轉賬後一口氣沒上來,趴在床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生病已經夠慘的了,更慘的是老板還要逼着他運動,那還不如生病呢,起碼能帶薪請假。
尹梨回了房,她坐在軟塌上,抱着玩偶發呆。
房內沒開燈,借着月光看去,整套油亮的紅木家具看上去倒有些瘆人。
她原先住的客房雖然也都是老式家具,但因為常住人,零碎的擺件多,現代化氣息也重。這西苑就不同了,少有人來,家具也都是謝家最老的那批,風一吹窗戶便嘎吱嘎吱響。
尹梨跳下軟塌,她不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專心坐在書桌前學習。
學語言是最要時常拿出來複習的東西,不然時間久了語感弱了,再說出口的時候都不會那麽底氣十足。
蘇怡琳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她在學校的時候成績倒還不錯,但可能是畢了業難免懈怠。前幾天尹梨無意間見她遇到一個最為常見的詞還要用到詞典。由此看來,不難想象她在德國是丢了多大的臉。
雖然尹梨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出差,不過但凡是丢臉的事情,她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她這個人從小丢鑰匙、丢書包、丢錢……丢什麽她都可以不在乎,就是不能丢臉。
尹梨這麽一坐就入了迷,一直到淩晨肩頸酸痛才去看時間。
見時間晚了,她立馬梳洗上床。許是今日用了兩只熱水袋的緣故,尹梨覺得臉上有些熱,耳垂也是熱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卻在半夜被凍醒了。
尹梨凍得渾身發抖,腦袋昏昏沉沉,臉頰還是熱騰騰的。她心道不好,掙紮着起身去找溫度計,量完一看,接近39度。
尹梨嘆了口氣,摸出枕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
她從小并不經常生病,一年到頭也不怎麽感冒咳嗽,可一旦有個頭疼腦熱,那就麻煩了。依稀記得去年冬天發燒反複了好些天,最後咳了一個多月才好全。
手邊沒有常備藥,辦公室裏的半盒感冒沖劑也被她随手給了謝靳時。
尹梨看了看時間,這會兒剛四點半。她又躺了回去,想着等天亮了發信息給謝牧川,托他找點藥送來。
再醒來時,已經快九點了。
尹梨打電話跟公司請了假,然後撥通了謝牧川的電話。
“喂,尹小姐?”謝牧川沒想到會接到尹梨的電話,“是有什麽事兒嗎?”
“牧川哥,你這會兒方便給我送點退燒藥嗎?或者我去找你拿也可以。”尹梨其實已經連擡手的力氣都沒了,說話氣息也虛得很。
謝牧川一聽立馬放下了手裏的事情,“你發燒了?量過溫度嗎?我去叫醫生。”
“不用,你就幫我拿點兒藥,退燒和感冒的……”尹梨鼻音很重,挂斷電話後,她側頭咳嗽了兩聲。
尹梨強打着精神等謝牧川,等了許久都沒見人。
謝牧川一挂電話就往藥房走,謝老爺子這幾年身體不好,請了家庭醫生住家。為此謝家專門辟出了個地方來,正好謝家人多,也方便大家有個頭疼腦熱的。
他走到半路,想起了上次吃過的虧,立刻撥通了謝靳時的電話。
謝靳時吩咐他找醫生去客房,他已經在去公司的路上了,挂了電話立刻讓司機掉頭。
他匆匆趕去客房,身後還跟着帶病上班的鐘思齊。
二人走到客房月洞門外,聽見裏面一片歡聲笑語。
“你要是能做了謝家的長孫媳婦兒就再好不過了,不過那個謝總看起來冷冰冰的,也太無聊了。”
“是啊,不過有錢長得帥就夠了,冷就冷點兒吧。”
“你們別這麽說靳時哥哥……”
顏姝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鐘思齊一頭霧水,他看向謝靳時,松了松臉上的口罩,悶聲悶氣道:“這……顏小姐怎麽會在尹小姐房裏?”
這時,謝牧川帶着醫生小跑過來,“不好意思謝總,剛剛李醫生在給老爺子量血壓,耽誤了一會兒。”
他剛想帶着醫生趕緊進屋,被謝靳時擡手攔住了。
謝靳時先他一步跨進屋,客房窗戶敞着,裏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顏姝放下手裏的蛋糕,起身開門出去,“靳……謝總,你怎麽過來了?”
“你怎麽在這兒?”謝靳時眉頭緊鎖,他朝裏面望去,房間裏還有兩個陌生的年輕女人。
顏姝連忙介紹道:“那兩位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三個上學的時候關系特別好,前幾天她們來江城辦事兒,我問了姑父,他說可以帶來謝家住幾天。”
“原先屋子裏的人呢?”謝靳時沒空關心她的人際交往,“誰讓你把人安排在這兒的?”
顏姝一愣,她先前讓尹梨搬走的時候只覺得她是個普通的家教,可經過昨天那麽一遭,她就是再蠢,也不會認為一個可以随意進出謝靳時房間的女人,會是個普通家教那麽簡單。
她察覺到了謝靳時的怒氣,立刻解釋道:“她們來的時候尹老師不在,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回來,就讓朋友過來了。後來尹老師回來了,她,她說她可以去其他地方将就,我就讓老劉把她送去西苑的客房了……”
顏姝聲音越來越小,她還想再解釋什麽,謝靳時已經帶着人離開了。
一行人從客房出來,直奔西苑。
謝牧川一聲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引火燒身。
原本安排客房這種事情是他做的,但因為上次被發配去監工,就将活交給了老劉。他事無巨細交代了很多,可就是忘記跟他說,尹小姐不能惹,要好好兒供着。
客房裏西苑不遠,謝靳時走得匆忙,幾分鐘就到了院子裏。
醫生是個退休了的老爺子,饒是平日裏跟着謝老爺子散步打拳,也扛不住大冬天的在外面快走,扶着門框直喘粗氣。
謝靳時敲響了門,等了一會兒,裏面沒應聲。
他再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回頭示意鐘思齊和謝牧川在院子裏等着,跟醫生二人直接推門進去。
進屋後,謝靳時直奔床邊。
尹梨還睡着,臉上潮紅。
他伸手探了探尹梨的額頭,燙得驚人。
“尹梨,尹梨,醒醒……”謝靳時坐在床邊的腳踏上,輕輕拍她的肩膀。
尹梨緩緩睜開眼睛,盯着他愣了兩秒,還以為是自己病糊塗了眼花。
“你哪裏難受?”
尹梨眉頭慢慢皺起,她動作緩慢地将手從被窩裏伸出來,朝着謝靳時的耳朵伸過去。
謝靳時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十分配合地主動把頭湊過去。
尹梨揪着他的耳朵使勁兒一擰,“你今天怎麽沒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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