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吻

何玉英效率極高, 像是怕尹梨臨時反悔跟人家見面似的，立刻打電話安排好了見面時間和餐廳。

見面當天，她一大早便将尹梨從床上叫了起來。

尹梨怔怔地坐在床上, 裹着被子, 看着何玉英滿屋子跑來跑去。一會兒幫她搭配衣服，一會兒幫她挑選配飾, 就連口紅的色號也是她坐在梳妝臺前試了一圈兒幫忙定下的。

活了23年，尹梨上一次有如此待遇的時候還是高考那幾天。

“媽，你歇會兒吧。”她嘆了口氣，靠在床頭翻閱着熱搜八卦，“晚上5點半才見面, 這會兒才早上十點……”

何玉英沒聽她的，依舊忙得風風火火，“我都跟你準備妥當，我今天下午有事情，沒空看着你。”

她下午約了朋友喝下午茶, 提前了半個月預約的餐廳, 不能不去。

“就穿這個好了, 也不要太誇張, 清淡雅致一點。”何玉英忙完後走到床邊，彎腰摸了摸尹梨的臉頰, “好了, 媽媽出門了, 你自己下午記着出門，不要遲到也不要太早過去。”

尹梨：“你不是喝下午茶嗎？怎麽這麽早出門？”

“中午要先去山莊吃飯。”何玉英對着鏡子照了照，然後整理了一下她包包上的絲巾，紮成一個蝴蝶結狀。

尹梨撇撇嘴, 何玉英的社交活動一向比她豐富，一三五打麻将，二四六舞蹈隊，周日空一天跟老尹約會。

送走了何玉英，尹梨倒頭又睡了過去，好不容易休個年假，她非得把這一年缺的覺全補回來。

一覺睡到下午兩點，神清氣爽，她洗了個澡下樓。

阿姨見她下來才進廚房準備午飯，問她想吃什麽。

尹梨想着離晚飯點也近了，沒讓阿姨忙活，就湊合吃了兩口早上剩的。

吃完了東西，她上樓按照何玉英的要求換衣服。好在何玉英還惦記着尹梨感冒還沒好全，拿給她的都是厚實保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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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家将自己裹嚴實，然後出門打車。

何玉英作為江城中老年吃喝玩樂達人，給他們挑了一家鬧中取靜的餐吧。餐吧附近步行十分鐘就是商業區，不管是逛街還是看電影都很方便。

尹梨提前五分鐘到了地方，男方還沒到。

桌子靠窗，她點了杯氣泡水端在手裏，扭頭看着門外人來人往，猜測着哪個會是父母口中樣樣出色的相親對象。

五點二十九分，尹梨盯着牆上的挂鐘，略微有些不滿。這位樣樣出色的謝爺爺的孫子，怕是時間觀念不太強。

“您好。”

突然，桌邊出現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尹梨回過頭打量了一眼，銀灰色西裝，沒帶工牌，不是餐廳服務員……

“謝先生？請坐。”

男人沒動作，也沒表情，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十分抱歉，我們謝總臨時有個會議，今晚可能過不來了。”

“哦，沒事沒事……”尹梨聽他這麽說反而松了口氣，“我理解的。”

“非常抱歉，您今晚的點單我會結掉。”

尹梨立刻擺手，“不用，我也沒點什麽東西。”

她昨夜一沖動答應了過來見面，實則半夜就後悔了，又礙于何玉英的脾氣不敢反悔，只得硬着頭皮過來。

如今對方并未赴約，再好不過。

男人堅持要為尹梨買單，二人只得一塊兒去收銀臺，由他刷卡，結了一杯36塊錢的氣泡水。

“您要回家的話我可以送您。”

尹梨搖搖頭，“不用了，我再逛逛，你先走吧。”

她中午吃得少，想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尹梨順着小路往前，看到了一家串串店。

店面很小，是居民樓車庫改造的，裏頭坐滿了人。

她方才在餐吧看餐單的時候絲毫提不起興致，如今聞見麻麻辣辣的鍋底味兒，肚子裏的饞蟲全都被勾出來了。

尹梨點完單後給江晚檸發了個定位，外加兩個字——速來。

二十分鐘後，江晚檸帶着一身檀香味走進了串串店。她手腕上套着一串佛珠，大衣也是跟寺廟極為相合的駝色。

“一個人回來的？小師傅還在廟裏嗎？”

江晚檸一個多月前看上了一個男人，住在江城遠郊清江寺，聽說是什麽香道世家的傳承人。她自那以後沒事兒幹就往清江寺跑，還賣了兩個包給寺廟修繕漏雨的食堂。

“他說要去參加什麽香料沙龍，我就回來了。”

尹梨沉默了兩秒，“香料……沙龍？”

怎麽聽起來像是八角桂皮和香葉開大會？她只聽說過香水沙龍。

江晚檸擺擺手，“不提他了，你一會兒要不要跟我去玩會兒，有個朋友的哥哥開的清吧就在隔壁，相親對象沒見成，說不定要酒吧能有豔遇？”

“行啊……”她反正不着急回家，何玉英女士半個小時前打了電話，說是喝完下午茶直接在山莊住下了，明天下午才能到家。

江晚檸說的那間清吧開在這條小路的盡頭，獨棟小樓改的，門口連個招牌都沒挂，唯一的标志性建築物怕就是那牆根上蹲着的大胖貓了。

這個點兒人不算多，臺上一抱着吉他的民謠歌手正抱着吉他苦着臉緬懷愛情。

江晚檸帶着尹梨坐在吧臺跟老板聊天，老板畢業後賣了一套房子開了這麽一家清吧，據說資金鏈已經快斷裂了，正在準備賣第二套補空子。

她們兩個富二代就江城的房價長籲短嘆，尹梨在一旁聽個樂呵。

二人很少喝酒，老板親自調了兩杯度數低的給她們，“誰要粉的？”

粉的那杯好看些，杯口挂着一小片紅芭樂，上頭還飄着花瓣兒。

江晚檸率先搶了過去，“我要，這一看就跟戀愛一個色兒，适合我。”

尹梨接過了另一杯無色的，勾着唇笑話她，“你的戀愛分明是無色的，還每個影兒呢。”

江晚檸瞪了她一眼，護食兒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尹梨也抿了一口酒，乍一入口有些甜，随後返上來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水果味兒，微微酸，清爽中又帶着一點青澀的味道。

這才像是戀愛的味道，準确來說應該是暗戀。

她沒忍住多喝了兩口，不一會兒就見了底，老板看她喜歡，又讓人給她上了一杯。

做生意的人健談，又有江晚檸這個話痨在，三個多小時過去，三人面前的空杯子就放了一排。

尹梨脫了外套丢到旁邊的凳子上，身上微微發熱，腦袋也有些昏沉。她應該是有些醉了，可看着杯子裏的最後一小口，沒忍住又喝完了。

江晚檸這會兒已經接近亢奮，要不是面前的吧臺礙事兒，就差跟老板勾肩搭背拜把子。

接近十點，江晚檸打了個酒嗝兒，“梨梨，你說，我們回家嗎？不早了。”

尹梨撐着腦袋，緩緩地點了點頭，她反應已經慢了不少，“好啊……”

她說完後就趴了下去，江晚檸推了兩下也沒動靜，她索性要了杯熱牛奶慢慢喝着，打算等尹梨清醒一點再走。

沒多久，尹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江晚檸将手機拿過來，本以為是她父母打來的，誰知道來電顯示只有一個謝字，她眯了眯眼睛，立刻知道了電話那頭是誰。

“喂，哪位？”

謝靳時聽出了那頭不是尹梨的聲音，禮貌道：“你好，我找尹梨。”

“喔，找梨梨呀，她喝多了，不方便接電話。”

“喝多了？她前幾天剛發過燒，怎麽能喝酒？”

江晚檸被那頭的男人吓得打了個寒顫，她這人欺軟怕硬，遇到個這麽強勢的一下子就慫了，“我不知道啊，她沒告訴我……”

“在哪？”

“啊？”江晚檸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把地址報給了對方。

挂了電話，江晚檸抿着嘴，想着要不要叫醒尹梨讓她喝點醒酒的飲料。總歸那位小謝同學是個男的，尹梨醉得太厲害也不好看。

“梨梨，你起來喝點水。”江晚檸搖了搖她的肩膀，“喝點牛奶也行。”

“不喝，飽……”尹梨扭了扭脖子，頭都沒擡。

江晚檸見狀只得作罷，她疊着腿坐在高腳椅上，眼睛時不時瞟過門口。

大約一刻鐘以後，門口挂着的鈴铛響了。

江晚檸下意識擡起頭頭，她看見從門外進來的男人，呼吸一滞。

“我靠，你是傻的吧？這就算是年紀差上五千年也得給弄到手啊……”她沒忍住喃喃出聲。

很快，謝靳時看到了吧臺邊的尹梨，還有她旁邊瞪着雙眼睛盯着自己的女人。

“你好。”謝靳時走到二人身邊，見尹梨醉得不省人事，眉頭緊鎖。

江晚檸站起來跟他打招呼，“小謝同學是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面對一個比自己小的男人為什麽要跟見領導一樣站起來，江晚檸只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壓迫，怎麽都不像是尹梨口中人畜無害的大二小同學，這個年紀的男生不都帶點兒傻氣嗎？

“嗯，需要我讓人送你回去嗎？”謝靳時禮貌地朝江晚檸點了點頭，說話間他已經拿起了尹梨的背包挂在臂彎。

“不用，我自己可以……”江晚檸怔怔地看着他。

謝靳時握着尹梨的胳膊将她扶起來，然後讓人靠在自己懷裏，手攬着她的肩膀。

江晚檸見他要直接把尹梨帶走，立馬急了，“你，你等會……”

她拽着尹梨的胳膊，嚴肅道：“你不能把人帶走。”

謝靳時表情有一絲異樣，他也意識到此舉有點兒不妥。

正當他和江晚檸都在思考着怎麽辦的時候，懷裏的人突然說話了。

尹梨喝醉後聲音比平日裏更軟，帶着淺淺的鼻音，語氣頗為不滿：“你放手……”

江晚檸立刻就要上去将人帶回自己旁邊，卻猝不及防地被尹梨把手甩開了。

“我跟你走。”她軟軟地靠在謝靳時懷裏，仰着頭看着他。

尹梨眼睛裏蓄着水光，亮晶晶的，笑起來彎成了弦月。

“我們回去好不好？”

謝靳時怔怔地看着她，喉結上下滾動。此刻，但凡他是個腦子正常的人，也絕不會對懷裏的人說出個不字。

“好，我們……”

尹梨突然踮起腳，仰着頭，嘴唇印在他喉結處。

謝靳時沒來得及說出的話盡數堵在嗓子眼兒，他不可思議地看着懷裏的人，僵在了原地。

一旁的江晚檸看了腦子都炸開了，什麽沒談過戀愛不會撩人都是假的，一杯假酒下肚什麽都會了。

她不好意思直視粉紅泡泡井噴的兩個人，偏過頭默默地往嘴裏灌酒。

謝靳時實在是對一個醉鬼束手無策，他又要防止尹梨站不穩摔倒，又要防着她到處作亂的手，甚至還想堵住她哼哼唧唧的嘴。

動靜鬧得大，周圍人紛紛側目。

江晚檸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将尹梨的手從謝靳時臉上扒拉開，“行了，別跟八輩子沒見過男人似的。”

尹梨眉頭一皺，擡手圈住了謝靳時的胳膊，嗫嚅道：“見過，但，但……這麽帥的沒有。”

“倒也是……”江晚檸有點沒眼看這抱在一塊兒的兩個人，“她，她跟你走？”

謝靳時點了點頭，神色鄭重，“你放心。”

“放心！”尹梨拍了拍謝靳時的臉頰，“小謝是個……好，好同學。”

江晚檸跟他們一塊兒出了清吧，謝靳時怕她一個人打車不安全，堅持要讓她同他們一塊兒走。

她下車前，拍了拍攀在謝靳時身上的尹梨，“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就別麻煩小謝了……”

尹梨實在是醉得不輕，江晚檸有些擔心她回去折騰，到時候再吐一身，謝靳時都沒法兒給她換衣服。

尹梨哼都沒哼一聲，眼睛緊閉着。

謝靳時見狀回頭朝江晚檸彎了彎嘴角，溫聲道：“不麻煩，家裏有阿姨，她還有一部分行李在那兒。”

“也行……”江晚檸開門下車，朝謝靳時揮了揮手，“那再見啦小謝，姐姐我走啦！”

謝靳時無奈地看着江晚檸蹦蹦跳跳的背影，吩咐鐘思齊：“等會兒開車，看着她進去再走。”

“我看她腳步挺平穩的……”鐘思齊盯着江晚檸轉彎進了小區，這才緩緩發動汽車。

回家的路上，尹梨一直睡着，不吵不鬧，就是粘人得很。

謝靳時有幾次想抽回手，才動了一下就被她纏得更緊。

時間晚了，他們到家後下了車。

人還沒醒，謝靳時索性抱着她往屋裏走。

謝靳時将她帶回了自己房間，輕手輕腳地将人放到床上。

他剛坐在腳踏上準備給尹梨脫鞋，突然被人揪着領子扯了個猝不及防，頭撞到了床架子上。

尹梨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愣愣地坐在床邊，她手裏還抓着謝靳時的襯衣領子，皺着眉看着他，“你怎麽在這兒？”

謝靳時揉了揉腦袋，想着還是方才醉醺醺的人更可愛些。

“你喝醉了。”

“我知道我喝醉了。”尹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随後頗有些自豪地豎起了兩根指頭，“我能不知道我喝醉了嗎？我喝了三大杯呢。”

“嗯，松手。”謝靳時被迫仰着頭，生怕尹梨一個不高興再給他往床邊磕一下。

尹梨緩緩地松了力道，謝靳時這才能回過頭去看她，“為什麽喝酒？”

她眨了眨眼睛，“想喝就喝。”

“你前兩天剛挂了水。”

“忘了……”尹梨把這事兒忘得沒影，她緩緩低下頭，像是知道錯了。

謝靳時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以後不許。”

“好……”

突然，尹梨像是想到了什麽，她擡起頭瞪着謝靳時，一改方才乖順的模樣。

“你，是不是喜歡我？”

謝靳時一怔，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襯衣領子又被她薅住了。

尹梨手腕用力，将人往自己跟前帶，“我告訴你。”

她表情像是不滿，皺着眉。

“尹老師我不會跟學生談戀愛！”這話說得堅定，像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尹梨說完後還頗為嚴肅地點了點頭。

謝靳時突然就笑了，他垂頭，正好看見尹梨露出的一截小臂。

鬼使神差地，他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腕內側。

尹梨一個哆嗦，立刻抽回手，警惕地縮進被子裏看着他。

“別睡，等我。”謝靳時留戀地撫了撫她的腕子，起身出了房門。

尹梨記着他說別睡，努力地瞪着眼睛。

可是好困啊……

眼皮子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尹梨咬着舌尖，舌尖的刺痛感讓她精神了不少。

幾分鐘後，謝靳時推開門，手上還拿着一個小本本。

尹梨乖乖地将半張臉藏進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看着他。

“學生不行，學長可以嗎？”謝靳時将畢業證遞了過去，“如假包換。”

“啊——”尹梨眨了眨眼睛，沒反應過來。

她緩緩地将目光落在畢業證書上，努力辨別了好久，才又看向謝靳時，“你，你比我大三屆诶……”

“嗯。”

尹梨緩慢地伸出手，豎起了三根手指，“女大三，抱金磚。”

謝靳時無奈地看着她，“我是男的。”

“可是我比你大三歲，你比我大三屆，不對不對，你今年大二……”她被自己繞暈了，糾結地捧着那本畢業證。

“所以我們不算師生對不對？”她聲音小小的，目光裏帶着希冀。

“不算。”

“那，那我也不算誘拐男大學生……”

尹梨掙紮着坐起了身，她拍了拍身邊的空地方，示意謝靳時坐下。

随後，她又揪住了謝靳時的衣領。

謝靳時皺起眉頭，迫不得已地往她跟前靠，下一秒，尹梨突然湊近。

二人臉貼得極近，鼻尖似有若無地碰在一起，呼吸交.纏。

尹梨垂眸，看着他的唇，喃喃道：“那我要是親你一口，肯定也不算是在欺負弟弟。”

說完，她立刻側頭，閉眼吻住了謝靳時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