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坦白

尹梨的唇瓣溫熱, 還帶着些許酒味，她醉得不輕，吻他的時候卻很有章法。不知是哪兒看來的接吻教程, 從唇瓣到舌尖, 一處都不曾放過。

他一向不喜酒精，可若是以這樣的方法攝入, 倒不讨厭。他身子不受控地前傾，理智漸漸被耳畔的呼吸聲蠶食。

襯衣領子還被她拽在手裏，這領子今日被她拽了幾次，本以為是她喝醉了順手而為，可這會兒謝靳時卻覺得, 尹梨看上的似乎是他襯衣領子下面的東西。

尹梨一點一點往後仰，她整個人的重量都吊在謝靳時身上，一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在謝靳時身側撲騰了兩下，最終向上攀住他的肩膀。

謝靳時突然被她這麽往後一拽, 只能迅速調整位置, 單膝跪在床側才堪堪穩住。

他單手撐着床頭, 看見眼前人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 唇齒間的力道也漸漸放輕……

最終，尹梨親着親着, 頭一歪睡了過去。

謝靳時保持着這個姿勢注視她良久, 他輕笑出聲, 緩緩将尹梨放在床上，幫她把被子蓋好。

尹梨頭沾了枕頭後翻了個身，背朝着他，抱着自己的毛衣蹭了蹭, 很快就睡熟了。

“還沒親完就睡……”謝靳時聲音低啞，他拾起那本尹梨愛不釋手的畢業證，起身幫她放下了床簾。

尹梨酒喝得有些多，第二天臨近中午才睡醒。

她睜開眼，側身盯着有些陌生的床簾，頭腦空白了幾秒。

她怎麽在謝家？

在床上又躺了一會兒，尹梨下床穿上拖鞋，披了件衣服在屋裏看了一圈。

她的東西前幾天已經全部收拾走了，唯一一點痕跡就是床簾上夾着的那只發卡，卻不是她夾上去的。

她走近将發卡取下，發卡背面的不鏽鋼部分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弧度，就像是有人掰不開硬生生靠着蠻力撅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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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誰，她憤憤地将發卡又卡了回去。

一轉身，尹梨臉上不悅的表情未收，正巧謝靳時拎着食盒進來給她送午飯。

“醒了？”謝靳時方才隔得遠，沒注意到她那副想要吃人的表情。

尹梨見他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房間，又毫不避諱地盯着此刻衣衫不整的自己，眉頭皺得更緊。

“我怎麽在這兒？”

謝靳時動作一頓，他擡頭注視尹梨，“不記得了？”

尹梨搖搖頭，“你昨天去酒吧了？然後把我帶回來了？”

謝靳時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來她是真不記得了。

“吃飯。”他将飯盒打開，再擡頭看向尹梨的時候，目光在她唇角停了一下，又立刻移開。

“你還記得我……”謝靳時沒再說下去，尹梨此刻茫然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沒再說下去，默默放下了手裏的筷子，“我先走了，你洗漱一下。”

謝靳時走後，尹梨長出一口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她懊悔得恨不得将頭埋進那碗熱湯裏，怔怔地盯着湯碗上方冒出的熱氣，呆坐着半天都沒動作。

她這人酒量不行酒品不好，可唯有一點十分應以為傲，就是酒後從不斷片兒。

無論喝酒前後，發生的任何事情尹梨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第二天醒來還能在腦子裏仔仔細細地複盤。

尹梨雙手捂着臉，心想剛剛應該沒有露出破綻。她不知道怎麽面對謝靳時，下意識在他進屋的時候選擇了裝傻。

酒後強吻男人也太丢人了，更何況她在昨天以前還一直把他當成學生。

不過尹梨醒來想到謝靳時騙了自己兩個月還是挺生氣的，她為了給他補習花了不少功夫備課，結果到頭來謝靳時竟然還是自己學長，大了她整整三屆……

想到這兒，尹梨突然一個激靈，立刻将昨晚接收到的信息在腦內整合。

謝靳時大她三屆，就讀于江城大學金融學院，又有她當初送出過的一模一樣的情書……

尹梨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當年大冒險輸了下樓送情書的那個學長是謝靳時？

上回尹梨還在內心唾棄居然有人用代筆的淘寶包郵情書來欺騙謝靳時的感情，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自己。

尹梨打了個噴嚏，怪不得她這段時間感冒了經常打噴嚏，合着是她自己罵自己給招來的。

她放下筷子，立刻撥通了當年舍友的電話。

“你還記得我大一演講比賽結束以後宿舍聚餐那次，我玩游戲輸了，大冒險懲罰你讓我把那情書送給金融系的哪個學長來着？”

舍友如今也是個正經朝九晚五的社畜，她接到尹梨的電話後偷偷摸摸跑進了廁所隔間，剛準備跟許久沒見的她互訴衷腸，卻沒想到尹梨張口就是什麽大冒險和學長，将她問得一頭霧水。

“什麽大冒險什麽學長？我當年認識的學長多了去了，你說哪一個？”

尹梨回憶着當年她的話，複述道：“就你說那個能吊打外語學院所有男性，帥得人神共憤慘絕人寰。你說你此生要是能跟他走進一間房，哪怕那一晚上什麽都不幹，你都一定日日在菩薩面前跪地禱告，把獎學金全部拿去捐香火錢的那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我想起來了，我前段時間還見過他，不瞞你說，如今以謝學長的顏值，我願意拿我那套房的首付，去換一個跟他春宵一度的機會……”

“謝學長……”尹梨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随後她咬牙切齒地對着電話那頭，像是一只被奪了食的小貓，“你沒機會和他春宵一度了。”

“怎麽會，我聽說他畢業以後身邊除了打掃的阿姨一個女人都沒有！”

那可能是因為他收完我的情書以後就愛上我了？所以容不下其他女人？這話尹梨自己想想都覺得害臊得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後沒好意思說出口。

“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年是因為我篤定他不會收才讓你去送的，謝學長出了名的斷情絕愛，從來不收情書的。”

尹梨舔了舔唇角，“他收了，他還一直留着……而且我昨天還把他強吻了。”

下一秒，尹梨的耳膜收到了強勁的攻擊。

“我就說，悶葫蘆才能辦大事兒，你這種單身多年的，要不不出手，一出手絕對是個極品。你倆這是在那兒遇上的？他現在好像已經接手家裏公司了，我他們那屆的人說他連班級聚會都很少去。”

尹梨皮笑肉不笑道：“在他家啊，他騙我他今年大二，四級考不過，我給他輔導了倆月的英文……”

“他那氣質哪點兒像大二的學生了？”

尹梨如今也覺得自己鬼迷心竅瞎了眼，但誰能想到一個二十六七的男人能無聊到弄出這種惡作劇來？那自然是謝靳時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只覺得他因為家境優越而比同年人顯得成熟罷了。

聽尹梨秀了好半天的恩愛，舍友撂下一句讓謝靳時請客就挂了電話。

尹梨呆呆地坐在飯桌前數米粒吃。

今早睡醒後，原本她是很氣憤謝靳時這兩個月把自己騙得團團轉的。但仔細想想，她對人家又是送情書欺騙感情，又是趁着喝醉了撒酒瘋強吻……

這兩樣加一起的過分程度跟謝靳時也彼此彼此了。

尹梨将筷子一放，下定了決心。

只要她說自己酒後斷片兒了，那誰都不能将昨夜一個醉鬼做出的行為算在她頭上。

她一定要将自己溫柔矜持的人物設定再圓回來。

這時，敲門聲響起。

謝靳時又回去拿了一趟畢業證書，有了昨晚那次經驗，他這回直接将東西在尹梨眼前攤開。

他一言不發地看着尹梨，見她的表情從茫然到不解，再到——

生氣？

怎麽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樣？

“你騙我？”尹梨瞪圓了眼睛，聲音比平日裏高了一個八度。

她要趁謝靳時追究她酒後強吻之前先發制人，“我每天加班結束後還要給你整理題目，為了讓你節省時間，你聽的每份聽力都是我聽完以後剪輯出來的重難點易錯題，你寫的每篇閱讀都是我從題庫裏篩選出來的……”

尹梨語氣平緩，卻營造出了一種她已經對謝靳時失望到透頂的感覺。

“對不起。”謝靳時繞到她身前坐下。

謝靳時剛想要解釋，尹梨突然擡起頭問他：“所以本來我是要去教謝思澄對不對？”

“嗯，原本是我大哥想給橙子找家教。”

尹梨迅速理清了謝家正确的人物關系，可實在是沒想到謝靳時居然能說服謝秉純那麽一個正直的人跟他一起幹這種勾當。

謝靳時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地解釋道：“他盼弟媳盼了很久了。”

尹梨沒接他的話，她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氣氛有些尴尬。

謝靳時随即正色道：“這件事情是我的錯，之前因為一些原因所以拖到現在才跟你坦白，但我的心意你也知道……”

尹梨張了張嘴想說話，被謝靳時慌忙打斷：“不用急着答複我，你心裏有氣或是覺得太突然了不能接受我都能理解，你想撒氣也好，想考慮也好，都可以。”

他擡手蹭了蹭尹梨的嘴角，勾唇笑了笑，“但我能不能跟你打個商量？”

“你說……”尹梨抿了下唇，小聲道。

“速度快些。”謝靳時輕描淡寫道，“我已經等得夠久了。”

尹梨緩緩點了點頭，她需要時間來平複情緒，需要時間在二人身份發生轉變後去重新審視這段感情。

不過尹梨覺得結果不會發生什麽改變，就像她昨晚醉酒後身體本能的反應一樣——

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也還是想吻他。

這是她長這麽大唯一一次，唯一一次在面對一個人的時候渾身上下的細胞都叫嚣着心動。

盡管她這段時間在心裏告訴自己無數次不可以，但再見到他也還是會淪陷其中。

不過幸好，她所認為的一切障礙都不存在了。

屋子裏安靜了很久，兩人都沒再說話。

尹梨低頭盯着桌面上的一小塊木紋，謝靳時則一直在看她。

她端起杯子抿了口水，輕聲道：“你，你不再說點什麽嗎……”

謝靳時盯着她的嘴唇片刻，随即挑了挑眉，不緊不慢道：“要不來我們說說，你昨晚喝醉以後都對我做了些什麽？”

“咳……”尹梨嗆了一口水，低着頭咳嗽。

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生生将自己臉咳紅了，用來掩飾她聽見昨晚那兩個字的慌張。

“我做什麽了？”尹梨放下水杯，平複着呼吸，随後仰頭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謝靳時勾唇，悠悠地說道：“你拽我的衣領，抱我的腰，摸我臉，還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