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咕咕精（二十） 你要騙……

大勢已去。

在降維打擊之下, 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

大黑天神所到之處，生命和鮮血如同沉甸甸的稻穗般被收割，不過瞬息, 方才還打得如火如荼的戰場就安靜下來了。投降的、幸存的人們靜靜站在一片廢墟中, 環視四周，殘垣斷壁, 血與火遍布了整個基地，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的雲彩。

如果末世之後的人類有一天寫歷史，這場發生在諾亞基地的人類同族之間的自相殘殺，一定能占得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談銳一腳跨進宗麟的房子, 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洞開的黑漆漆的門和往下延伸到不知何處的樓梯。

他想也不想地就沖了下去，一路到底，卻在樓梯盡頭絆到了一個什麽東西，談銳一凜，本能地就一記橫掃, 那東西“哎呦”一聲, 撞到了角落, 嘶嘶痛叫。

談銳擰開了手電筒——光線正常的那種, 往聲源處一照，照到了一張滑稽的顏料混合的花臉, 他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了好幾眼, 才确認：“宗麟？”

宗麟表情扭曲, 又有憤怒又有痛苦，那種焦灼的情緒幾乎都可以凝成實質從他的五官中溢出來，可是與他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的卻是他的動作，他的手慢悠悠地、不急不緩地……在摳腳。

談銳一看到宗麟這樣子就明白了, 他被連知之用了“異能”，一路過來談銳對連知之的這個異能也相當熟悉了。

談銳的心有幾分放下來，看宗麟的樣子便知道連知之沒有吃虧。可是一想到宗麟擄了連知之是要做什麽……談銳冷冷地抽出了刀。

幾分鐘後，一條細小的血流像是蜿蜒的蛇，無聲無息地自角落裏那一團倒伏不動的影子下流了出來。

此刻。連知之蹲在柯延仁面前，不忍直視地看着這人往嘴裏塞餅幹，塞得太快噎住了，他捶胸頓足嗆了好幾聲，嗆出一嘴餅幹沫子。

“……”連知之離他又遠了些，問，“你真是研究院的？”

時間退回到一刻鐘前。連知之看着被撞得微微有些晃動的門，心裏拿不準要不要開門。腦子裏下意識地掠過許多末日影視作品文學作品裏的情節，炮灰都死于好奇心，她還是別開門了吧，鬼知道會放個什麽東西出來。

她正準備轉身離去，聽到門裏一個微弱的呼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

“……”連知之的腳步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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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拿出匕首，一邊謹慎地将半個身子都遮掩在門後，然後才打開了門。

門裏面的人正要再一次撞門，不妨門忽然開了，頓時咕嚕嚕滾了出來。

“我日……”他捂着腦袋起身，一擡頭就看到了中央那張手術床和床上血跡斑斑的人形印子，立刻往後爬了幾步：“嗷！”

連知之無語至極，問：“你還好吧？”

他不防這裏還有人在，乍然聽到，又顫顫巍巍地“嗷”了一聲，雙手抱頭十分熟練。

五分鐘後，兩人終于能進行正常的交流了。柯延仁一邊狼吞虎咽吃着餅幹，一邊把自己的身份斷斷續續講了一遍。

末世前他是國家科學院的一個工作人員，末世降臨初期，國家致力開發研制消除變異植物的藥水，為此成立了一個攻關團隊。他就在這團隊裏面，因為做事認真仔細，從一個小小的只能分配到一部分資料負責計算的小透明爬到了助理，對藥水也頗有研究。後來藥水産能跟不上植物生長速度，人們開始暴動，整個科研團隊就離開了當時的科學院，帶着所有資料。

“那你怎麽會在宗麟這裏？你們整個團隊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連知之的問題太多，柯延仁倒很淡定：“那個變态叫宗麟？我不認識他，昨天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我住的地方，帶了十幾個異能者來抓我，逼我交出藥水的資料。我還沒說啥呢，就把我關這裏了。”

“至于我團隊裏的其他人……唉，一路逃亡，死的死走的走，最後就只剩了我和我的老師。前幾天，我老師活活凍死了。就剩我一個了。”

連知之聞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冬季的到來雖然讓大部分變異植物進入休眠，可也凍死了不少人。

據柯延仁所說，他們團隊起初是有軍隊保護的。但是那時正是夏天，正是變異植物最為茂盛的時候，一路過去，保護他們的軍人也折損了很多，團隊裏的人越來越少，以至于人心也開始渙散。有的人懷疑藥水的效果，有的人覺得這個世界不會好了，在崩潰的狀态下，甚至有人要燒毀資料。

總之，最後就只剩下他和他的老師。白發蒼蒼的院士直到死之前都叮囑他一定要保護好資料，活下去，要相信人類向往希望追逐陽光的本能。人類歷史上有許多黑夜，可是人類依然相信光明。

于是柯延仁就這樣守着那些資料，一個人龜縮在落腳地，靠僅剩的一點物資茍活，一度以為自己會熬不過這個寒冬。然後就是昨天了，宗麟帶着十幾個異能者闖進了他的屋子，二話不說就把他綁了過來，扔進了這個密室。一直到連知之把他救了出來。

連知之的重點顯然在另一個方面：“那些資料呢？”

柯延仁也很無辜：“我不知道啊！被那個宗麟拿走了啊！”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忽然，門被一腳踢開了，連知之眼前一道人影一閃，只感覺到有風刮過，然後就被狠狠攬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我靠！”連知之捂着鼻子，這胸膛也太結實了吧。她想擡頭，卻被這人緊緊地按着。

“連知之！”談銳緊緊抱着她，聲音裏的緊張任誰都聽得出來。

連知之掙紮起來：“談銳你先松手！”

這男人的懷抱太燙太結實了，還都是他身上的氣味，她扛不住啊！

談銳把她腦袋從胸口挖出來，細細打量她全身上下：“有沒有受傷？”

連知之：受傷倒是沒有，但是你再抱下去說不定我就要噴鼻血了。

談銳眼裏的濃黑這才慢慢消退，可是卻仍不想放開她。

“哦呦，哎，啧啧。”柯延仁在一邊吃瓜，不時發出檸檬精的嫉妒。

連知之“哎呦”一聲，反應過來，立刻給談銳介紹：“這位是柯延仁，末世前是科學研究院的，他手裏有抵抗變異植物的藥水！”

談銳被她推開，只能戀戀不舍地松開手，把視線轉到了柯延仁身上。

柯延仁打了個寒顫：大佬，你剛剛看連知之時那眼神可膩歪得很哪！怎麽到我這兒就那麽冰冷了呢？

三人走出了地下的密室，連知之在樓梯拐角處看到了宗麟的屍體，他虐殺了這麽多女孩，最後自己也死在自己的密室前，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地面上，大戰已經停止。中央區的高級異能者要麽投降，要麽被俘。侯琴雙手被反綁，披頭散發宛如一個瘋子，形勢比人強，她知道此時該服軟，然而她仍然大為不甘，冷笑着看着衆人：“你們這群蝼蟻知道個屁！宗麟和宮左可是帶回了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物，一個可以改變未來的人物！而你們這群目光短淺的廢物，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連知之從地下上來，恰好聽到侯琴的豪言壯語，她把柯延仁往前一堆：“你說的是他？”

柯延仁被推到人前，基地裏百餘道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不由得緊張地發出一聲驢叫：“昂！”

侯琴瞳孔驟縮，失态地叫道：“他怎麽會在你們手裏？！”

連知之好整以暇的：“宗麟死了，他自然落到我們手裏了。”

侯琴楞了一下，而後瘋狂地掙紮起來：“宗麟死了？不可能！你們這群騙子！”

談銳一揮手，很快有人一團抹布堵住了侯琴的嘴，被押着下去了，只剩下她不甘而又無力的嗚咽聲。

宗麟死在了密室，宮左死在了西區平房子，侯琴也束手就擒翻不出風浪。諾亞基地迎來了翻天覆地的變革，舊有的秩序全被推翻，新的秩序等待建立。

基地現在百廢待興，又群龍無首。而談銳原來就在基地裏有很大人氣，隐隐有一呼百應的氣勢，再加上他的八級異能，幾乎所有人都毫無異議地推選他當了基地新的領導者。

談銳開始了忙碌的工作。基地裏倒塌的房子要重建，損毀的圍牆要修補，人們從中央區那些高級異能者的家裏搜出了大量物資和凝珠重新繳公，後勤一時又要重新分配。規則的制定、薪酬的分配、每天的防務……千頭萬緒都要重新開始。

好在談銳有一個給力的小隊，薛松當仁不讓負責起了後勤管理；杜仲負責異能者的工作分配，龍柏輔助；白楊則負責基地的種植事務；吳桐也另有工作，連千千都認識了基地裏的其他小朋友，有了新的小夥伴。總之每個人都忙得不見天日，只有連知之空下來了。

當晚，談銳上門了。

連知之看着他：“幹啥？”

談銳坐下來，看着連知之：“我有事想和你聊。”

連知之：“……”

一般來說需要坐下來聊的估計都不會是什麽好事。

談銳緊盯着連知之的眼睛，開門見山：“你不是我們世界的人吧？或者說，你不屬于這裏？”

連知之悚然一驚，狗男人太敏銳了吧！

她當然不會承認：“你在說什麽？我不是地球人難道是奧特曼？”她做了一個奧特曼經典的激光發射的動作。

談銳沒有被她忽悠過去，他知道她還是沒說實話，只道：“你在騙我。”

“……”連知之心虛。

談銳忽然低笑一聲，笑聲裏有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卑微和妥協：“騙我就騙我吧。但是連知之你記住，別中途停手，你要騙，就騙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