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我是貓（二十四） 你還……

四周一片靜谧。連知之聽到了風聲, 那些來自遙遠的曠古和宇宙的風，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風，溫柔地穿過了她的毛發。

然後她聽到了哭聲, 壓抑的低低的哭聲, 有溫熱的液體一滴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用盡全力睜開眼睛, 看見了那個痛哭的青年。

連知之環顧四周，一切都被撕碎了，那些戰車成了金屬垃圾，以扭曲的古怪的姿勢交纏在一起，下方的土壤裏, 還不斷有暗紅色的血液滲出。她看向派公爵所在的車輛，那裏也是一大團金屬垃圾，看不出他死了沒有。

在決定自爆時，連知之已經想清楚了，她絕不能眼睜睜看着談銳死, 也不能留着派公爵這個後患。只要派公爵還活着, 談銳就無法安生, 她要派公爵死, 要談銳一生平安無憂。她有“救你狗命”這個道具，即便死了也能在現實裏複活, 可是這個世界的談銳卻只有一條命。

但是看着眼前嗚咽而絕望的青年, 連知之還是感到了抱歉。

對不起, 不能陪着你走下去了。

她想伸手摸摸談銳的臉，卻伸出了一只貓爪子，她恍然，原來自己變成了最初形态的那只小貓。她想變成人形, 可是已經毫無力氣了。

真可惜，連話都不能給他留一句。

白色的小貓發出微弱的叫聲，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他緊抱着她的手。

談銳渾身一震，倏地低下頭，緊緊盯着懷裏的小貓：“吱吱，吱吱你醒了！你沒事了對不對！”他手足無措，抹去滿臉的淚水，眼神裏全是希冀，“你活着！你會好起來的！我帶你去聯邦科學院，你別怕，我會治好你的，就和當初那樣，我會治好你的！”

他又哭又笑，小心翼翼地抱着小貓，踉踉跄跄站起來要去聯邦科學院。

別去了。最後的時間，讓我和你好好告別。

連知之想說，但是她卻只能發出喵喵的聲音。

小貓的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袖，談銳一頓，停了下來。他熟悉小貓的一切，知道這是她在和他告別。

他眼裏的希冀迅速褪去，死灰一片，卻自欺欺人地不肯承認：“吱吱，你不想去是嗎？那好，我們回家。我給你包紮，給你煮小魚幹喝牛奶，過不了幾天你就好了。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他喃喃着轉身，卻只看到了自己坍塌成一片廢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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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撐的夢境幻象再度被撕裂，談銳面對着一片廢墟，眼淚滾滾而下。

真想變成人，再和你說句話。

別哭了，好好活下去，我的任務還要靠你完成啊！

連知之感覺到了生命已走到了盡頭，她再也撐不住了。

姬家涉匆匆趕到時，只看到了場中那個青年，他跪在地上，發着抖，懷裏緊緊抱着一只死去的貓。他的身後，一架巨大的機甲支離破碎，躺在地上。

***

連知之在最後一口氣時發動了識海裏的“救你狗命”，“救你狗命”發出柔和的光芒，下一秒，她感覺到身體上那些極度的痛苦消失了，她出現在熟悉的那個銀白色大廳裏，身體好好的，沒有痛苦也沒有傷口，她滿血滿藍複活了。

複活的連知之呆呆立在大廳裏，想起訣別時談銳的眼神，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是她迄今為止待的時間最長的一個世界，陪伴着談銳從16歲到成年，看着他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滾打，她見到過他的落魄，也見證了他的輝煌，她是真的想再陪他走一段啊，可惜……

忽然，她面前的空間一陣波動，一塊光屏憑空出現，上方打了幾行字：

“人人都愛毛茸茸”任務完成度：10%

評分：E

評語：廢物本廢

獎勵：你還想要獎勵？！

連知之：“……”

她打起精神，要為自己申辯，怎麽就廢物本廢了，她好歹氪金成功，把談銳送上了光明的道路啊！

她還沒開口，系統的聲音先響起來了，聽上去氣急敗壞的：“宿主你這個白癡！你把自己弄死了，任務怎麽辦？啊啊啊！”

連知之也很抓狂：“那我不自爆的話男主就死了啊！那豈不是更涼涼？”

系統：“那你為什麽不用‘咕咕精’？拖他們一段時間再殺了他們啊！為什麽要自爆？”

連知之絲毫不讓：“殺了他們以後呢？我和男主浪跡天涯？這個世界不是末世不能胡來啊！你那個‘咕咕精’根本不适用于這個世界！”

系統：“那你還怪我喽？”

連知之：“當然怪你啊！你作為系統一點都沒輔助我好伐！辣雞隊友！”

一人一統唇槍舌戰，在線激情互怼，彼此都覺得對方是廢物本廢，最後連知之憑借在網絡上和噴子對線的豐富經驗打敗了系統，氣得系統把她的評分又往下調了一檔：

“你真是我帶過最辣雞的宿主！天啊這個世界的世界線崩壞了怎麽辦！我要去看一下——咦？等等……”

系統在說完這句話後許久都沒有動靜，連知之狐疑地呼喚了它幾聲：“統？統統？你還在嗎？”

系統還是沒有回應，連知之既回不到現實世界，也無法穿越平行世界，只能在這空曠的銀白色大廳裏無聊地踱步。只是走着走着，腦中又浮現出談銳那雙帶淚的眼，她情不自禁地又開始發起了呆。如果說前兩個世界她還可以把自己當外人，只是單純地把幫助男主當成一個工作來完成，那在第三個世界，她真的是付出了感情的。

別看剛才她和系統撕得歡，可那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現在只留下她一個人，那種悲傷的情緒便再也抑制不住，漸漸開始漫溢出來，連知之都有些受不了了，她此刻無比慶幸系統的那個結束世界就會忘記男主的設定，忘了吧，忘了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大約半小時後，系統回來了，它的聲音明明是電子合成的機械音，但不知怎的，連知之卻聽出了聲音裏帶着的情緒，這情緒很複雜，它說：“宿主，情況有變。”

“怎麽了？”連知之強打起精神。

“男主的運氣值……一下子多了五百。”

“？？？”連知之滿頭問號，“不是說我廢物本廢麽？怎麽運氣值會多這麽多？”

要知道，前兩個世界她中規中矩的完成，每次只有10分的運氣值啊！

“到底怎麽回事？快說！”連知之催系統。

系統斟酌了一會兒，道：“你大概不知道，派公爵沒死。你自爆的時候，他的護衛把他護在了最中央，他只是重傷，但得以活了下來。你死了以後，談銳備受打擊和刺激，為了替你報仇，他開始拼命往上爬，争權奪利，先是以最年輕的年紀當上了聯邦科學院的院長，然後攻克了機甲設計的難題，研制出了完美貼合駕駛者的機甲。他用機甲設計圖和聯邦軍方做了交易，暗中密謀推翻聯邦政府和元首。最後他們成功了，談銳得以親手殺了派公爵。”

連知之：“……”

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談銳他……”

“對，用你們那個世界的話來說，他黑化了。按照這個世界原來的世界線，談銳大學畢業後，進入了聯邦科學院，成為了首席機甲設計師，這就是他人生的最巅峰了。可是因為黑化，他颠覆了政府，成為了聯邦元首，達成了最高成就，所以你那個世界的男主的運氣值就猛漲了五百。”

連知之：“還可以這樣，只要男主黑化，就能達成最高成就……統，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系統無情地拒絕了她：“不，你沒有。請宿主謹慎行事，收起那顆放浪的心。”

“好吧。”連知之很惋惜，她想了想，問道，“統，你剛剛是去那個世界看了一眼是嗎？”

“是的。我調了一下時間線，把未來十年的進展都過了一遍。”

連知之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可以讓我看一眼談銳嗎？就一眼。”

系統意味深長的：“宿主，在小世界裏動真感情不是明智的選擇。”

連知之說：“我知道。我就在這裏看一眼，等回到現實世界，我就會被強制遺忘的。你放心吧。”

系統嘆了口氣：“好吧，我真是搞不懂你們人類。也許讓人類永遠保持理智真的是一種奢求吧。”

三秒鐘後，在連知之面前，一張巨大的光幕展了開來。光幕裏，先是出現了她自爆後的場景，滿地廢墟中，絕望的談銳緊緊抱着懷裏死去的小貓跪坐在地，他的身後，是破碎變形的機甲和坍塌的家。

接着畫面一轉，到了一個像是監獄的空間，空間很簡單，只有一張床，談銳坐在上面，孤寂得如同影子。不斷有人進出監獄，連知之認出了那些人，有姬家涉、談銳在大學的老師、還有很多聯邦科學院的人，他們似乎都在勸慰談銳，可是似乎都失敗了，光幕裏的那個青年不言不語，沒有任何反應，像是一尊沒有人氣的雕像，從白天靜坐到了深夜，他的手裏，一直緊緊握着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