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1)
第四章
周一的早晨,七點半左右,我就已經等在了梁家的門口。沒過幾分锺,挽秋便出來了。我不免有些驚訝,挽秋笑道,“剛才聽見說,有個傻子站在門口,我便來打發你走。”
我摸了摸鼻子,只得苦笑。
“和蘇枕月,小時候就認識的。”沒等我發問,他淡淡的繼續幾天前的那個話題,“那時候──他就是一個瘋子,爬樹打架……後來他家裏實在窮得要命,他大哥就出去打拼,回來的時候倒是一身的風光,然後把他們家裏人都接到了上海。”
“家裏人,算上蘇枕月也不過就兩個了。該嫁的嫁了,剩下的都死了。”挽秋始終是淡淡的,沒有絲毫波瀾的樣子,“後來更簡單,某一天在路上碰到他,然後小小的敘一下舊,那陣子黃心惠正想找我報複,結果卻被蘇枕月給收拾了。”他潦草地結尾,然後斜我一眼,“故事講完了,我臉上沒有後續。”他惡毒地踩了我一腳,叫了輛黃包車,我只好瘸著腳叫了車跟在他後面。
誰叫我看他的臉看得呆了呢──自作孽不可活?!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蘇七。
蘇七長得很幹淨,徹頭徹尾的幹淨,連那一雙眼都是雨後晴空一般的清澈。雖然他也高而且瘦,然而和他比起來挽秋卻顯得柔弱得多的多。
他看見我,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我也很模式的回敬了他,然後偏頭道,“你姐?”
挽秋詭異地看我,“他是男的。”說著,他的手指著蘇七,一臉鄙夷地對我道,“難道你姐會是男的?”
蘇七一副淡淡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表示,我苦笑,“我是說,你姐姐什麽時候到。”
他更加的鄙夷我,所以便直接不理我了,蘇七微笑著向我介紹他身邊的女人,“滟秋,不向人家打個招呼。”
梁滟秋和挽秋長得并不特別像,只是從一些細節上可以看到相似,而且也是一樣的高和瘦,在女性中,她的身材算得上是高的了。她看見我,非常謙和地笑著,然後打了一個招呼,不再說一句話。
說起來又是上海的一段浪漫傳奇。
年少的蘇枕月和梁滟秋相愛,正當二人準備結婚的時候,蘇枕月的兄長衣錦還鄉。這本應該是好事,可是他兄長的生意在上海,匆匆就回去。沒過幾天,蘇枕月的兄長病重,便又要去上海看病重的兄長,他們約好等蘇枕月回來就成親。
蘇枕月這一走,整整大半年沒有回來。而他終於回來的時候,梁滟秋也已經不在這杭州鄉下的小村子裏了。
Advertisement
因為家裏實在經營不下去,為了全家的生計,年僅十七歲的梁滟秋便到上海,生計所迫,做了舞女,一年以後,梁子桐在去那家夜總會的時候無意間見到了她,得知是自己的女兒,便替她辭了工作,他本想把她接到大宅裏去,卻被她拒絕。
後來他們終於相逢,那時的蘇枕月已經是上海一手遮天的人物。梁滟秋卻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在做舞女的時候,懷了一個客人的孩子,那個客人叫她把孩子生下來,後來得知是女兒,不但不見她了,孩子也不再要,丢給了她。)。
然而最感人的部分是蘇枕月不在乎梁滟秋的過去,一定要娶的。這時候,八一三事變,上海開始淪陷,梁滟秋被蘇枕月送到南京去避難。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很順理成章。
直到後來我問挽秋說,“難道蘇枕月真的那麽深情?”
挽秋冷笑道,“當然不是。因為我姐姐的女兒,就是他的孩子。”
真正的事實裏,梁滟秋離開鄉下的真正理由是,她懷了蘇枕月的孩子。可那個時候蘇枕月根本就沒有站穩,更不敢承認他和梁滟秋的事。最後梁滟秋被逼得去做舞女,孩子也打掉了。
蘇枕月心懷愧疚,可是物是人非。
後來他們又發生了一些事,梁滟秋為他生了一個女兒,然後八一三,避難。
挽秋看著我,突然道,“你說,他們會幸福嗎?”
答案我知道,挽秋也知道,可都不願意去說。
這樣的婚姻,又怎麽可能再幸福?
欺騙,傷害,痛苦……
“淩陌白……”他突然開口,看著我,欲言又止。
“什麽?”我微微一怔。他的容顏的清晨裏微光裏顯得透明而脆弱。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輕輕地道,“你又何必呢?你明知道,從頭到尾,我都只是在利用你。”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樹葉落在黃浦江裏,激不起半分的波瀾。
我微微的一笑,沒有回答。
我只不過,甘為情癡罷了。而他,本就沒什麽錯。
本就是我,一相情願。
巷子裏的弄堂,蒼老而陳舊。
一個中年的女人在院子裏用一塊剛開封的香皂“咯吱咯吱”地搓著脖子,一層的沫子,又用水洗掉。
藥店的燈還昏著,大清早的,也沒人記得關上昨夜忘關的燈。
小飯館裏油膩的桌子黑糊糊的,看了就生厭,可客人依舊是多的,桌子都來不急收拾,又有新的客人坐上去。
我蹙了蹙眉,挽秋卻很淡然,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去,他淺色的衫子和桌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見他坐下,我不好再說什麽,也随著他坐了。
“很不習慣吧──淩少爺。”他嬉笑般地說了一句,手撐著下巴,半仰著頭看天。
我“哦”了一聲,卻接不下去。
我們一頓飯可以吃掉普通人一年的生活費,陳易葳捧一個舞女就可以花普通人十多年的薪水。
端面上來的人很明顯是來幫忙的親戚,匆匆的把面放下以後和老板喊了聲什麽就迅速地離開了。
筷子也是一樣黑糊糊的顏色,我食不下咽。挽秋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只後把他的筷子塞在我手裏,又把我的筷子拿過去。
我怔了一怔,忽然就很溫暖。
挽救在關心我……他知道我看了筷子惡心,所以才特意用了一下再給我。
挽秋用過的筷子。
忽然就很幸福,然後很興奮。其實到最後那碗面是什麽味道我都沒吃出來,我只停留在“挽秋關心我”“用的是挽秋用過的筷子”這一個淺薄的層面上。
也許挽秋對我并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吧。這也算是接吻的一種吧。我想。
挽秋看著我,笑得毫無形象,招惹了鄰桌的目光。
挽秋看著我,半晌,才嚴肅地道,“我告訴你記得帶錢,你記得了嗎?”
我點頭,挽秋又很認真地問道,“有零錢嗎?”
我很是怔忡,挽秋笑得一臉燦爛 ,“你準備讓人家給你找錢麽?”我看看這家小館子,默然無語。
很久以後,我給绾缃講起挽秋的時候,總會說那個時候,那個時候他笑得很是燦爛,一副故意看我尴尬的模樣。
他是故意的嗎?绾缃問我。
我笑,他當然是故意的。
也許衛童根本就不知道,挽秋鬧起脾氣來,比三歲的孩子厲害得多,也狡詐得多。
我幾經猶豫,還是把黃心如跟我說的話轉告了他,他沈默了片刻,淡淡道,“我會記得告訴他的。”他說完,便當先的出去了,我在四周人怪異的目光裏留下夠買幾十碗面的錢後也迅速的逃走。
真的……是用逃的。
我記得的。
那個春天裏日光如霞,他靠在牆邊,看著我笑意盈盈,只伸出手來指道,“淩陌白,你這個天字第一號傻瓜!”
我聽了,只微微的笑,心中滿滿的都是溫柔,那一瞬間我有去擁抱他的沖動,我忍住了,就那樣看著他。他慢慢的也不笑了,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看了不知多久,他又笑出來,指了指我,徑自的走。
我便又如同一個傻子,追在他的身後。
其實只要能跟著他,是什麽,我都做的,別說是傻子,就算是乞丐,也無所謂。我的英雄氣從來就沒有長過,碰到兒女氣時,就更加的短了。
我想如果母親聽到一定會被我氣死,可那是真的,淩家又算得上什麽?淩家從沒把我放在眼裏,我也從沒把淩家放在眼裏。若是以挽秋的性子,他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莫名其妙的受了多年的苦,卻只因為一句嫡長子不在就趕回來賣命。
我想,挽秋一定會挑起一個冷笑,眼含譏诮,毫不留情地道,“憑什麽?”
想到挽秋,突然間我又感謝起這一切來,如果不是這一切,怎麽會讓我遇見挽秋,怎麽會讓我為他沈迷。
對於挽秋,我求得從來就不多,只要讓我看著他,讓我遠遠的看著他,看著他幸福,那麽,就足夠了。
足夠了。
我本就是一個小人物,胸無大志。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會碰到清水信一。
日本軍部的門前,本沒有想太多的停留,耳邊卻聽人叫了一聲淩君,回過頭,沒有穿軍裝的清水信一站在陽光下對我微笑。
那日醫院裏慌亂,沒來得及想些什麽,如今這樣的見面,一時間有些尴尬。尤其是在聽梁滟秋講述了那戰争中的暴行時,我更加的無法面對他。
他似乎也很尴尬,或者後悔叫住了我,只是打了個招呼,便進了軍部的門。挽秋涼涼地道,“朋友?”
我搖了搖頭,看著門口站得仿佛雕塑的日本兵,苦笑道,“當年的同學罷了──真沒想到他會過來。”說著,一面拉著挽秋向前走,這個地方呆得時間長了恐怕是沒什麽好處的。
“他──人很好?”挽秋随意地問了一句,“總感覺你一直在袒護他。”
我笑了一笑,“算是吧,當時他很平易近人的,和其他的學生不太一樣。說他做什麽──啊,本來還想──”
他笑出聲,“本來還想什麽?”
我笑了笑,“本來還想有一天能夠泛舟黃浦江上──不過可惜得很,現在似乎已經封鎖了吧。”
挽秋點了點頭,仿佛要說話,看到賣香煙的小販,便去買了一包,我一時間無語,半晌詫異道,“你帶了零錢?”
他卻很随意地道,“讓你淩少爺也體驗一樣平民的生活,還不感謝感謝我。”
我笑道,“才不要。”話音剛落,見挽秋匆忙的別過頭去,我也不禁怔了怔,小販拿眼睛掃了我們一眼,暗自的笑。
挽秋和我,居然在大街上,調情一般的說話。
挽秋斜了我一眼,自顧地又走,我只得在後面追上他。
“商人……都是一群發國難財的畜生!”耳邊聽到這句話,臉上的肌肉不由得抽搐,挽秋看了我一眼,又向聲源處望了過去。
“北平淪陷!上海淪陷!南京淪陷!……這群商人………………他們就是慘無人道的劊子手的幫兇………………他們為虎作伥……窮人!難道窮人就不是人了嗎?!…………”
“看來你很不得民心呢。”挽秋笑了笑,學生們自發的演講依舊積極著,電車叮叮當當的響來響去,最終又歸為平靜。
一輛汽車開過,又引來熱血青年的怒罵和碎石的亂砸。
“這世道……”我苦笑,“他們在這裏罵就有用嗎?有本事學學君禺──那是我的同學,一起留日的,回來以後,他加入了一個什麽組織,積極參加抗日。”
挽秋冷笑道,“咬人的狗都不叫,聰明的人都不說話。”
我點點頭,微笑道,“其實早年間,也有過一番壯志淩雲。”
他淺笑,“我怎麽沒看出來。”說著,當先就走,踩在路面上突兀的石頭上,一個沒站穩,就跌下去──那石頭,想來也是義憤的人群丢過來的。
挽秋摔得并不算狼狽,也幸而被我拽住,只是傷到了腳。學生依舊在不遠處義憤地講著什麽,我聽到身後有聲音,急忙把挽秋摟在懷裏半拖到一邊。一隊日本憲兵從我們身邊經過,游行的隊伍被沖散。
學生和圍觀的路人四下逃竄,也有人依舊尖聲叫罵。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的接觸戰争相關的東西,曾經,就算是炮火,也是不是親眼見到。
“這就是戰争。”挽秋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麽,淡淡地道,“其實他罵你,你也不要見怪。事實上就是這樣,他們在受害,你們躲在洋人身邊。他們的親人死的死傷的傷,你們依舊歌舞升平。”
“現實?”我看著混亂的場面,仿佛夢中一般。
挽秋淡淡道,“你總是要面對現實的,是不是。”他輕輕的說這一句話,仿佛在暗示著什麽似的,我不禁怔了片刻。
他又道,“故國三千裏。”嘆息一般,有些婉轉的味道。
我一怔,不明所以,卻還是接了下去,“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垂淚對君王。”
他看著我,眸似琉璃,流轉間光華滿滿,他突然就笑,聲音脆弱得仿佛瓷器,“我想回家。”
“我家在浙江。”他淡淡的說,“叫什麽名字我倒是忘記了的,一個小鎮,能有什麽大名字呢?出來的時候年紀小,忘了問,現在又沒有人知道那兒叫什麽了。”
我突然就心疼,把他抱在懷裏,“你還記得路嗎?”
他看了看我,又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指,“不記得──我怎麽記的?!那時候姐姐才十七歲,我能多大?”
我知道的,聽梁滟秋說,她比挽秋大了五歲。
“其實和蘇枕月,不能算很熟。”他淡淡地加了一句,“不過是小的時候他經常哄我罷了,至於後來的,也大抵都忘卻了吧。”
“他對你姐姐,倒還是有情的。”我始終覺得,蘇枕月雖然不是什麽徹底的好人,但是對於感情這一方面,還是很認真的,他對梁滟秋,也很是深情──那種深情,是從細節裏體現出來的。
“男人──尤其是有錢男人,都一樣。”他淡淡的說了這麽一句,“我又見得有幾分是愛陳如霜的──當時是有的,只覺得見了她就開心……時間長了,也就淡了。對她的關心,都只不過成了一種習慣……都一樣罷了。”他淡淡的說著,連他自己都罵了進去。
而我也知道,他現在這個樣子,多半是因為衛童──當然還有梁天奇的作用在裏頭。
我把他摟得更緊些,因為是角落,又剛剛鬧過的緣故少有人,我趁著這個機會,輕輕地吻了他的額頭。
他動了一下,但沒有拒絕。
我把嘴唇貼在他的發上,用力地抱住他,只希望這一瞬間,地久天長。
戰争連綿,越來越不安穩。
終於也考慮搬家的事情來了。
宅子雖然是祖宅,但并不古老到一定的地步,但那房子畢竟是當年祖父購置下來的,一下子舍棄了,也都不忍。
但最終還是要搬的,連租界都不安全,指不定哪一天就打到哪兒呢,人心惶惶的,報童依舊滿大街的叫著,無非是戰争,無非是征戰。
然而這件事,最終還是蘇枕月幫了忙。
他在上海,畢竟也是個人物。
我本是不想承他的情,可又沒有別的辦法,在糾結裏謝了他,他卻笑,說是與我無關,為挽秋做準備。
然而最終還是落實了下來,在法租界,徐家彙那一帶,蘇枕月的洋房。
然而我很是驚訝的,蘇枕月淡淡地說,他要走了,把挽秋放在梁家不放心,要我幫著照看些。
說這些話的時候,母親是在場的。
除了那句對“梁家不放心”是悄悄在我耳邊說的,其他的,母親都聽得明明白白。
挽秋的事,知道的人畢竟是不多,何況母親很少出門,更懶於他人往來,一向孤僻得緊,滿口的答應著。
“今年,也不大平凡呢。”我送蘇枕月出去的時候,随口這樣說了一句。
蘇枕月笑道,“有幾位著名的科學家年初便開始了什麽‘援華運動’,一月的時候成立了一個什麽抗日的‘新四軍’,四月時一次會戰……”他微微的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嘲諷,“當然是要先說好聽的──五月──也就是上個月,廈門淪陷……”
我隐約的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繼續道,“滟秋現在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挽秋了,我也只能麻煩你照顧他,衛童那裏,我走了之後,他也許會做什麽。”
送走了蘇枕月,隐隐的還是有些不安。
然而聽到了蘇枕月不肯與日本現行“政府”合作的消息。
去梁家找過挽秋,他卻不在,然而生意上又忙成一團,又耽擱了下來,直到一個星期以後,才聽說了蘇枕月離開的消息。
那天正好是搬家的日子。
說起來沒什麽東西可拿,可瑣碎的卻也不少。蘇枕月只帶走了私人的物品,大件的東西都還在,母親的意思便是能不帶去就不帶去了,我從她眼裏看見了恐慌。
她也怕了麽?
也許罷。
平安的夜色裏總是還有惶惶的眼在張著的。
挽秋來的時候,依舊是穿著一件淺色的綢衫。他對與淺色和長衫,仿佛就是有著某種的執著一般。
外面下了雨,有些淅瀝的味道,挽秋撐了一把傘來,調侃道,“搬家也選在這種日子裏,淩少爺倒是不一般。”
我微微的笑了一笑,在某些方面上,母親守舊,總是要看看,哪天合适,哪天不合适。據風水先生說,今天搬家正合适,然而偏偏,又下起雨來。
“上海幾天不見水的。”母親這麽說著。
我簡單地解釋了緣由,惹得挽秋大笑,雖然我不覺得這很好笑。
子曦從黃包車裏出來的時候,正看到撐著傘的挽秋,他顯然微微的愣了一下。
“子曦──沒去上班?”我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
“哥。”他這樣叫了一聲,解釋道,“剛才嬸嬸打電話過來,說是讓我收拾一下我的東西,剛請了假的。”
“也是該叫你回來。”我笑道,“你的東西傭人們也不好随便翻動的。”我仿佛才意識到應該介紹一下一般,“這位是粱挽秋,現下我們的房東。”
子曦顯然愣住了,挽秋斜了我一眼,我微笑著,半真半假地道,“這房子是挽秋的姐夫出國以前送給他的,正碰上我們要找房子──在那裏住哪那麽容易的事,正巧挽秋只一個人住,況且現在那所房子空著。”我說的本就是事實,只不過稍微改動了一些罷了。
子曦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匆匆的和挽秋打了聲招呼,逃似的進門去了。
我微微的笑,把的傘接過來,替他撐著。
“他嫌上海太亂,一氣到了瑞士。存貨都賣了出去,以後大概就在瑞士定居了,聽他說他似乎不準備做煙草生意了,具體是再做什麽,也還沒有定。”挽秋笑了一下,“不過是他的話,做吃山空這輩子也無憂了。”
我點了點頭,依稀有些明白了。蘇七是個商人,錢在他眼中相當重要,但他卻又不願意為了錢連最後一點骨氣也輸在裏面,所以幹脆帶了所有的財産離開這個國家,眼不見心不煩。
我微微的笑,這個男人,不愧是蘇七。
“要不要進來坐坐。”我微微的笑了笑,如果有一天,我能像蘇七一樣,在這樣的年代裏都可以活得如此的自由自在,那該有多麽的好。
挽秋搖了搖頭,眼裏帶笑,語聲促狹,“你的那位好的弟弟,倒是不大喜歡我呢!不過──我向來不介意的,誰讓我這麽大度。”他說完,低低地笑了,“反正也要搬了。”他頓住,“舊時的東西都不要了麽?”
我搖了搖頭,道,“母親的意思是,能快些走就快些走。”我笑道,“她可是被這炮聲給吓懷了。”
挽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把傘奪了回去,“那麽這樣,我就先走了,等你搬過去了,再告訴我這個房東一聲──”他笑著,便轉頭走了。
我站在宅子門前,只記得他剛剛加重音節的“房東”二字,未免失笑。自己編出來的故事,果然還要自己來結尾。
我搖了搖頭,只覺得頭上不再水淋淋的了,回過頭去,竟是菊香為我撐了一把傘,“二少爺,這雨雖然不大,但也不能就這麽淋著。”她見我回頭,淺淺的笑。
我苦笑了一聲,司機已經把汽車開了回來,母親和三娘──還有抱著裝著簡單行李箱子的子曦,子曦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仿佛想說些什麽,可最終也什麽都沒說。
他想說什麽,我大抵也是知道的 ,無非是房子,無非的挽秋。可我知道,這些他問不出口,關於挽秋的,畢竟只是他的臆測,縱然是事實,也從來沒有人特別的去承認過。
說不出口的疑問,一定很難過吧。
前幾天見到陳易葳,他最近的行色匆匆更加,只是不見了那個叫露露的舞女,後來才聽說他家已經非常的不景氣了,生意做得也越來越冷清,更沒有了那麽多的錢可以揮霍。
陳易葳仿佛很不平的樣子,每一日裏面色都不見好。
淩家,還能撐多久呢?
我想著,又有些想笑。
房子一點一點的都收拾停當,老屋被賣了出去。
蘇七的房子并不像我想的那樣無比豪華,進了門一個大卻又不十分大的院子,一座雪白的洋樓,後面有不大不小正合适的花園。我家的傭人不多,在原來那空且大的宅子裏顯得稀疏,在這裏,反倒正合适了起來。
“他不是特別在乎豪華不豪華大或不大漂亮或不漂亮的,自己住著舒服,看著順眼,就行了。”──這句話,是在第一次看房子時挽秋說的話,只不過,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挽秋口中的“他”就是蘇七罷了。
遷入新居,未免要請客慶祝。
第一天把所有的生意上有關聯的朋友都請了來,第二日才是熟識的夥伴和必要的寒暄。本家人丁并不興旺,也就這麽幾個人,本來只想叫上挽秋的。
“可陳易葳那個大嘴巴居然告訴了衛童明天的事,衛童說他是我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事情無關,一定還要來!”我在電話裏對著挽秋狠狠地抱怨著,挽秋笑出聲。
“你……還來不來?”我問得很有怯意,聲音都低了下去。
挽秋冷冷地道,“我為什麽不去?”
我一時間語塞,居然什麽都說不出。那一瞬間我以為挽秋是生氣了的,更是不敢在言語些什麽。
他突然便笑出聲來,很開懷的樣子,“我幹什麽不去?我會怕那個流氓?你怕什麽?怕我不理你?”他自顧地笑,莫名地開心。
挂了電話,我依舊是發蒙。
第二日的時候,剛清早,陳易葳便到了,看來他倒是自認為我的朋友了吧。而我那些真正的朋友,都是在遙遠的北方。苦笑歸苦笑,客人,依舊是要接待的。
陳易葳不僅自己來了,還帶著他的妹妹。
陳如霜穿了秋香色的短旗袍,臉色紅潤,又似乎豐滿了一些,還帶著笑意。而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卻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和她比起來,我簡直就……
依然是微微的扯出了勉強的笑意,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我的表情,我以還要等人為由,打發了菊香帶他們去參觀房間。
過了不大工夫,衛童便到了,他是自己開著車來的,還帶著他的妻子黃心惠。匆匆的打過招呼,還未等關門,挽秋便已經到了。
我看到衛童的臉色變了變,他一定認得的,開進院子裏的,是蘇七的汽車,蘇七經常開的那一部汽車。
挽秋下了車,對司機說了些什麽,那司機便開車走了,我故意一般地道,“七爺還是真的是大方,說走就走,把東西都留給了挽秋。”
衛童的肌肉扭曲了一下,咬牙道,“難不成司機也是他留下的?!”
我淡淡道,“那不是麽,都是七爺留下的 ,哪怕這房子,也是我從挽秋手裏租來的,說是我家,不如說他家更好些。”
我看衛童那副痛苦的模樣,心裏高興得很,眼見得挽秋已經進了門來,看見我和衛童在客廳裏,也不去理衛童,這到了我身邊,把頭靠在我肩上說累,衛童氣得咬牙,他卻仿佛沒聽見,推開我在沙發上坐了。
陳如霜從樓上下來正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挽秋,甜甜的一笑在挽秋的身邊坐了,小小聲地聊天。
衛童的眼神更加的淩厲了一些,仿佛尖刀一般。我在他身後冷冷的笑,他從來就認為挽秋該是他的,從來就是他的,挽秋是他的私人的所有物。
挽秋,從來就不是他的,而他卻還不如我,至少挽秋的心裏,多少還有我,而他,挽秋除了恨他之外,恐怕就對他再生不出什麽其他的,好一些的感情了吧。
可悲的──同樣也很可憐的衛童。
聊天時挽秋故意一般說起了黃心茹拜托的事,黃心惠的面色并不好看,衛童仿佛什麽也沒聽見一般,翹著腳喝咖啡。
然而又無聊得緊,黃心惠提出要叉麻将。麻将倒是有的,不過我倒是不會,於是笑道,“那麽諸位請吧,我便做個看客。”說著,便叫傭人去将東西取來,陳易葳笑道,“最近手氣總是不好,可不要叫我了,你們來你們來。”
而我所差異的是,挽秋居然會玩。
陳如霜淺淺一笑,“這倒是的──虧得我還沒有和挽秋成婚,否則咱們四個,可成什麽了。”
挽秋閑閑道,“不過我看這也差不多。”
陳如霜笑起來,陳易葳嘆著氣對我道,“這小丫頭,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
我勉強的答應了一聲,心裏還是不大舒服,而衛童的臉色卻是差到極點,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不過我想長了眼睛就能看出來他心情不好。
真是的──說來倒可笑。
挽秋卻一副一無所覺的模樣,閑閑地繼續著。
對這副──至少表面上還是齊樂融融的場景我倒真是有些受不住,挽秋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自在,突然道,“知道麻将的起源麽?”
我一怔,笑道,“不是說是什麽──江蘇的‘護糧牌’麽?好象以前聽人說過的──不過一直都不太感興趣,也沒有深究過來歷的問題。”
黃心惠插口道,“不過也不知是寧波還是太倉。”她說話時,手也并未閑著,我看著四人“築長城”,越看越是茫然。
挽秋又笑道,“怎麽……衛少爺今天興致怎麽不高?”他自找死路似的提下去,尾音挑起,有些妩媚的味道,我親眼看到黃心惠變了色的臉。
衛童仿佛很吃驚,然而又很沈醉似的,誠然“讨厭”或者是“厭惡”是挽秋所想的,但衛童在看到挽秋對他笑以後依然産生了一些男性都會産生的沾沾自喜,總會以為這一笑是特意為他,或者是特意怎樣的。
趁著三人不注意似的,挽秋狡黠似地望了我一眼。我苦笑,挽秋果然是個活祖宗,到哪兒都得添點兒亂子出來,而這時我才發現,陳易葳不知去了哪裏,才想著,卻透過窗子瞥見他在院子裏抽煙。
寂寞了?
恐怕也不是罷……
然而終究不知是什麽,只得搖頭,別人的事,我過問什麽呢?更何況,陳易葳的事情,我也并不想知道。
挽秋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直在,衛童仿佛有些癡,黃心惠一直陰沈著臉,陳如霜也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一般的沈靜。
然而因為興致不高,牌局就沒有再繼續下去了,而挽秋本來就沒什麽興致,有人叫停,他自然樂得停下。
我叫傭人泡了茶上來,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挽秋突然間站起來,在衛童耳邊說了一句話,衛童一怔,挽秋卻突然笑起來,微微的仰起頭,輕佻而妩媚。
他笑過,又在陳如霜身邊坐在,和她自顧的說些什麽去了。
黃心惠的臉色更加的難看。
吃了一頓并不歡快的飯以後,散場是很快的事。
“你沒看她那樣子……”黃心惠和衛童走後,挽秋這麽說著。他繞到我身後,手搭在我肩膀上,笑個不停,“真是……喂,淩陌白,我可是給你報仇。”
我苦笑,陳如霜問道,“那你到底說了些什麽?”她微微的笑,“把她氣成那副樣子……”
挽秋的手随意地敲著我的肩膀,搖頭道,“不不不,不是我說了什麽的事。”
“而是因為你和衛童……看似親密的說話。”我接口,卻不敢回頭,就目前這個姿勢,只要我回頭,勢必會吻到挽秋身體的一部分。
挽秋卻并無自覺,依舊敲我的肩膀,“淩陌白你很有悟性啊。”他說著,“猜,我和衛童說什麽了。”
陳如霜搖了搖頭,他又繼續推我,我也只得搖頭。
挽秋道,“我和他說‘人而無儀,不死何俟’。”
陳如霜聽了,忍俊不禁,笑出聲來。連我也無奈地搖頭,怪不的衛童那時候會怔在那裏……
正說著,去飯廳打電話的陳易葳正從外面進來,剛推開門,就道,“如霜,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吧。”說著,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挽秋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幹脆趴在我後背上,陳如霜被這孩子氣的動作逗笑了,她對陳易葳點點頭,挽秋終於直起身子來,在陳如霜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陳易葳的臉色并不好看,陳如霜回吻了挽秋,和我道別,我派了傭人出去送,挽秋趴在窗臺上向外看,我突然就萌生了一種沖動,而就因著那種沖動從背後抱住了挽秋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