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矢志不渝
穆錦跟葉準和陳思竹交代完了事,便徑直回了主營。快要走到主營時,聽到營帳裏頭傳來咳嗽聲,聲音不大,但穆錦卻聽到了。
快步走上前,挑開簾子,看到陌霜袖着手在高幾旁站着,并無異常。他放下簾子往前走,“我方才聽到你咳嗽了。”
陌霜淡然,“不過是喝了茶,有些嗆到了。”
穆錦掃了一眼他旁邊的高幾,确實有一杯熱茶。但是走到近前,穆錦的瞳孔微微放大,陌霜唇邊白皙的皮膚上,分明還有一點紅色。
“怎了?”
穆錦看着他,“你騙我。”
“嗯?”
穆錦握住他藏在袖中的手臂,微微擡高,袖口順着手臂往下滑了些,露出了手腕以上。他手上攅着一張手帕,素白的手帕沾上了妖紅的顏色,有如幾朵在雪地裏突兀暫放的梅花。
穆錦看着那張沾了血的手帕,什麽也沒說,過了會,取過陌霜手上的手帕,用沒有沾血的一邊,為他輕輕擦拭唇角他還沒來得及擦幹淨的血跡。
陌霜握住他的手腕,道:“我沒事。”
“我知道你沒事。”說出來的話連自己也覺得太假,握住手帕的手指節泛白,心裏恨自己無能為力。
陌霜松開了他的手腕,轉移話題,“殿下可跟兩位将軍說清楚了?”
穆錦點了點頭,“該說的都說了。”
“那趁着今日,你将戰後事宜再安排安排。”
“嗯,我知道。”
穆錦微微往前走了一小步,身子貼上陌霜的,空着的手放在他的背後,“你以後不準隐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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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敢。”
“哪裏疼,哪裏不舒服都要告訴我,不能自己忍着,更不能故意不讓我知道。我雖不懂醫術,但明日劉半仙會随行,他懂。”
陌霜溫聲道:“我倒是覺得殿下擔心過度了,我這身子二十年不也過來了。”
穆錦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即便知道陌霜從小體質便是如此,但還是忍不住擔心。
次日一早,穆錦與陌霜從軍營出發前往靈州淩雲山。穆錦前兩天便讓人準備了馬車,馬車坐席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棉花墊。趕路必定少不了颠簸,而棉墊正好可以緩沖。
随行的有幾名侍衛,冬靈以及劉半仙。兩輛馬車他和陌霜一輛,冬靈和劉半仙一輛。
為了照顧陌霜的身子,走一個時辰就要停下來歇息一刻鐘,出來透透氣。
時至春末,早春的花早已凋零殆盡,樹木倒是長得十分繁茂。道路兩旁郁郁蔥蔥,經春末的眼光一曬,便有一陣淡淡的林木芳香。
長在路邊的桃樹李樹已經結出了青色的果子,與樹葉同色,若不走近仔細看,也看不出。兩個侍衛爬上了樹,冬靈站在樹下,指着樹上的果子道:“那邊,那有個大的!”
“還有,你頭頂上也有!”
劉半仙拿着一個青色的桃子,皺起眉頭,“這都還是沒熟的,吃了可是要鬧肚子的!”
冬靈拿着一個桃子咬了一口,道:“不怕不怕,吃不死人就好。”
穆錦和陌霜在遠處看着,冬靈啃完一個桃子,再從布兜裏選了兩個跑到陌霜面前,遞了一個出去,“公子,這個桃子最大,一定很甜。”
陌霜接過,道:“這些果子未熟,你少吃一些。”
“我小時候都這麽吃的。”冬靈笑了笑,把手上另外一個給穆錦,“殿下,這個給你。”
穆錦接過,看了看再咬了一口,還沒熟的果子吃起來十分脆。
陌霜問:“殿下覺着味道如何?”
“有些澀,味道還過得去。”
陌霜也咬了一口自己的,道:“我這個倒是甜的。”
“我嘗嘗。”說着,湊過去,就着陌霜咬過的地方咬了一口,冬靈看到這種情況,很自覺地默默轉身退開了。
穆錦嚼了嚼,道:“你的确實甜些。”
“不過始終還是未熟,你吃一口就好,莫吃多了。”
剩下的桃子,穆錦吃完。
那邊,冬靈把侍衛摘下來的桃子裝了幾個布袋,打算在路上邊走邊吃,一棵桃樹,還沒成熟就被摘得七七八八。
晚間,在一間客棧落腳。
夜深人靜,窗外月光正好,一束熒光照進來。床簾之中,陌霜緩緩睜開眼睛,偏頭看了看身旁的穆錦。穆錦側着身子面向他,他的呼吸輕輕地搭在陌霜的側臉。
房裏沒有燭火,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輪廓,并不能看到他的容顏。
陌霜為他輕輕提了提被子。
他從小身在道觀,曾以為這一輩子都要孤身一人。當初接到聖旨要以男子之身下嫁太子,他心中雖有些不願,卻也并不難過。
到了如今,他慶幸能遇到他,慶幸能在有生之年,能一嘗這情滋味。何為情?到頭來不過是簡簡單單的相伴,同臺吃飯,同榻而眠,同看一道風景,相攜相伴,終此一生。
突然,胸口一疼,喉嚨裏傳來一股腥甜味,唇角溢出一絲血。陌霜微微蹙起眉,輕輕掀開被子坐起來,小心翼翼地越過穆錦。驀地,身後一陣響動,身後的人道:“陌霜?”
陌霜微微愣了愣,剛開了口,便輕咳起來。穆錦連忙攬住他,給他順了順後背,“哪裏疼?”
輕咳聲止,黑暗裏響起陌霜的聲音,“我沒事。”
光線太暗,看不清陌霜的模樣。穆錦連忙起身去點起燭火,燭光打破黑暗,将坐在床沿的陌霜照得清晰。妖紅的血順着他的下巴,落在雪白的亵衣上。
穆錦心裏抽痛。
“只是留了點血,不疼。”陌霜輕描淡寫道,好像這事無關緊要。他起身,從衣架子上去了一條手帕,擦拭着唇角和手上的血。
穆錦走到他身邊,取過他手上的手帕,“我來幫你。”
穆錦為他擦拭血跡的手在顫抖,陌霜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溫聲道:“不怕,只是流了點血,不會傷及性命。”
“我去叫劉半仙過來。”
“現下三更半夜,他白天趕路一定疲憊,還是莫要擾他。”
“可是,你這個樣子,我不放心。”
陌霜沉默,穆錦轉身去請劉半仙。
不到半刻鐘,睡眼惺忪的劉半仙就被請了過來。
望聞問切後,劉半仙嘆了一口氣道:“公子五髒六腑虛弱,偶有出血并不奇怪。”
穆錦忙問:“可有方法制止?”
劉半仙搖了搖頭,“草民無能為力。”
穆錦厲聲道:“這也無能為力那也無能為力,本宮要你何用?!”
“殿下,你且息怒,這怪不得劉大夫。”陌霜說着,又輕咳了幾聲。
穆錦聽到他咳嗽,心都提了起來,怕他等會又流血,忙順了順他的背。
陌霜看向劉半仙,道:“深夜打攪委實過意不去,劉大夫先去歇息罷。”
劉半仙起身拱手告辭,“草民告退。”
待劉半仙出了去,陌霜看向穆錦,“殿下。”
“嗯?”
“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輕易動怒。”
穆錦沉默半響,颌首,“嗯,我答應你。”
陌霜起身,“時辰已晚,你再去歇息歇息,明日還要趕路。”
“那你……”
“我沒事。”陌霜轉身走到榻邊,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穆錦随後上了榻,一記指風熄滅燭火,放下床簾躺下。陌霜為他蓋上被子,卻被他突然抱住。
黑暗裏,穆錦的唇貼上了他的唇,落下了細細的吻。
“殿下想要?”陌霜的手放在他的腰間,輕輕摩挲。
穆錦握住腰間的手,“不是。”他知道陌霜清心寡欲,所以對房事一向控制得當。最近陌霜身體欠佳,他便沒再要過。
在株洲當地流傳一則神話,說是一千年前,株洲百姓得了一種怪病,即便是醫術高明的神醫也無法治愈。當時因此病而死的人成千上萬,就在株洲百姓絕望之時,出現了一位女神醫白芷。
女神醫白芷研制一種前所未有的療法,将株洲百姓的怪病治愈,但每日晝夜不停的診治病人,以至于最後操勞過度而死。
白芷死後,她的軀體經年不腐爛,最後化作了一尊石像。後來,她托夢給株洲全城百姓,說她已然升仙。
于是,株洲百姓為了感恩,在株洲最高的山上建了一座廟,專門供奉白芷神醫。
穆錦一行人來到株洲,在一間酒樓落腳時,聽到旁桌有人說起了白芷神醫。
“前不久我那城南的姨丈病重,全家上下都以為他命不久矣,連棺材都訂好了。誰知我那姨母去白芷山一趟回來,我那姨丈的病就好了,現下,生龍活虎得不得了。”
“還有這等事?”
“要不是我親眼看我那病重的姨丈痊愈,我也不相信。我看,一定是白芷神醫顯靈了。”
坐在鄰桌的穆錦聽到後,心頭一喜,已然有些坐不住。走到了兩人的桌前,十分有禮道:“請恕在下唐突,不知這位兄臺方才所說可是真?”
“你是指白芷神醫顯靈之事?”
“正是。”
“是真的。”
“敢問如何能讓白芷神醫顯靈?”
“這個就要看你誠心如何了,沒有誠心就算在白芷神醫石像前求個三天三夜也無濟于事。要有誠心,從山腳一步一叩首,在白芷神醫面前再磕三個響頭,上一柱香,就能讓神醫顯靈。”
穆錦連忙追問:“可否說得詳細些?”
陌霜出現穆錦身旁,對那兩名男子道:“打攪了。”再看着穆錦道:“飯菜都涼了。”
“我這就去。”穆錦再對着兩名男子拱了拱手,“多有打攪,還請兩位包涵。今日樓子裏的酒菜兩位随意點,賬記在我名上。”
“這怎麽好意思?”
“沒甚不好意思的,是我唐突了兩位,聊表歉意,兩位不必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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