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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敢抱太大的希望,沒想到您願意相幫,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我師哥上回去王府想給您磕頭,叫門上戈什哈攔住了,回來怪懊惱的,一直嘀咕呢,不知道怎麽謝您才好。”
弘策不太計較那些,都說王爺貴重,貴就貴在做阿哥的時候。其實開衙建府之後,每天往來于市井間,早就沒了那份心氣兒了。活着嘛,不能不食人間煙火,鳳子龍孫也吃五谷雜糧。外面世界的人,瞧得上的,三教九流都結交。像他幾個兄弟府上,唱戲的、畫西洋畫兒的,登了門照樣奉若上賓。歸根結底立儲好比一場戰役,獲勝者只有一人。餘下的呢,不管你是真有帝王之才,還是骨子裏僅僅是販夫走卒的材料,都不重要了。
“像你們說的,多個朋友多條道兒。”他慢慢轉動扳指,抿出個淺淡的笑容,“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用不着耿耿于懷。我只是覺得,為了一條狗,搭上人命不值得。”
“王爺說的是。”她呵腰應道。想起七王爺可太糟心了,怎麽叫人不痛快怎麽來。她想把今天的際遇說一說,再一思量人家畢竟是哥兒倆,雖不是一個媽生,關系比她總近得多。難道告訴人家“我不愛給七王爺搬花盆兒,我要給您當侍衛”?不合适。
她長出口氣,再看十二爺一眼,他是一塵不染的人,沒必要為這種小事麻煩人家。她換了個松快的口氣,問:“王爺愛吃什麽果子?我沒錢買貴重的東西,只能挑點兒零碎小玩意兒。今天來前在海子邊上買了菱角和羊角瓜,可惜遇上七爺,被他給搶去了……”她面露哀色,“雖不值什麽錢,可那是我孝敬您的,如今我又空着兩手來還傘,多不好意思啊!”
七王爺搶他的果子,這話從他口裏說出來很有趣。弘策道:“你們欠着七爺呢,不說他拿走,你們更該買了送過去。失了禮數,人家心裏不痛快了。至于我,我不常吃那些,你也不必張羅。”
定宜道:“您說得在理,給七爺賠罪這事兒我和我師哥提過,不知道他辦了沒有,我回頭問問他去。是咱們失禮在先,慢待人家總不大好。可您為什麽不愛吃果子呢?像我師哥,嘴就特饞,看見我屋裏有什麽他就吃什麽。上回我爬樹摘了一碗桑葚,洗幹淨了放那兒,恰好我師父叫我,出去一炷香,回來盤兒就空啦。”
弘策喃喃道:“桑葚麽……有十幾年沒吃了。我一向外放喀爾喀,那地方氣候不對,沒什麽瓜果,印象最深的是沙棘,就是那種又酸又甜的小果子。我剛到那兒覺得挺好吃,成串提溜着坐在土坡上,半天能吃一籮。不過吃來吃去總是這個,時候一長,漸漸就膩味了。”
定宜眼睛發亮,“那您愛吃桑果兒麽?我給您摘去。我們院子後面有顆大桑樹,”她往上一比劃,“那麽老高,味道可好啦,長熟了一點兒都不酸。”
他歡喜的時候眼睛有溫暖的光,一笑眼睛眯縫起來,就看見個金光閃閃的圈兒。
“宮裏有規矩,皇子們六歲開蒙,離開養母移居阿哥所。我那時候住南三所,那兒緊鄰上驷院,有一片小小的桑園,據說是為皇後親蠶準備的。那會兒小啊,不懂,散了學跟着哥子們去摘桑果兒。我人矮,只能揀人家摘剩的,沒熟的透着紅,也不洗,吹吹就吃,那叫一個酸!”他想起小時候的事,如今拿出來說,別有一種滋味。彼時真不挑揀,因為和兄弟們在一起,再酸也覺得好吃。他本就極重情義,但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他的一片赤誠,對別人來說未見得可信可靠罷了。他母親失勢之後他們都不願意和他走得太近了,人前喊他名字,人後管他叫他鞑子。
“後來沒吃過麽?桑果兒在您記憶裏就是酸的吧?”定宜不知道小小的桑葚能引出他那麽多感慨來,她一直以為皇帝的兒子都是端坐在那兒,指揮太監看媽①,說“來呀,給爺喂這個、給爺喂那個”,然後張大嘴等着。
弘策搖搖頭,不無遺憾道:“沒能摘幾回,老五和老七打起來了,事情傳到太上皇耳朵裏,下旨讓人把桑園兒圈起來了。”
“那我得空給您送來,我們那兒的樹年頭長,都快成精啦,結出來果子特別甜。”她笑着問,“您什麽時候走啊?我聽關總管說下月月頭上?”
他嗯了聲,“還有十來天。”
她有點落寞,垂着嘴角嘀咕:“這麽快,我還想跟着一塊兒去的呢,如今是不成了。”
他忘了他能看明白唇語,即便他不發聲兒,他眼裏照樣瞧得真真的。其實這人蠻有意思,說了幾回話,覺得和一般奉承拍馬不一樣。雖然有些小奸小壞,但品性裏有淳樸的東西,所以謀個小差使放在身邊伺候,無聊的時候說說話,打發閑暇時光似乎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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