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二天老馮打電話來詢問，蕭婪強撐着接起手機，說自己随便逛一逛，不用管他的飯了。

接完電話就呆呆坐在床上，外面天亮着，從他的房間能聽到海浪的聲音，蕭婪沒有拉開窗簾，昨晚一夜沒動，頭頂上燈開着，明晃晃的。

蕭婪慢吞吞的穿衣服，出門找地方吃飯，昨天吃起來無比美味的蟹黃馄饨，今天只覺得索然無味，蕭婪漫無目的的走着，走到海邊，沒有停下。

海風吹起他的衣角，像是在把他往岸上拉，海浪在推他，步履艱難。他腳下一踉跄，跪倒在海水裏，海水到他的胸部，冷的他嘴唇打顫，他看着海水下自己的雙手，自己跪下的姿勢，心中翻騰起前所未有的厭惡。

他一步一摔，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從海浪裏往回走，拖着滿身泥濘，也不去管路人驚詫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回到住宿的地方，“嘭”一下甩上門。

他撲向廚房，大約是為了房客有時有想自己弄食物的需求，廚房的廚具都是備了整套的。

蕭婪抽出一把菜刀，拿刀的手哆嗦着往另一邊胳膊劃去，鮮血慢慢滲出，蕭婪動了下手，又是一道。

直到手再也拿不穩東西，染着血的菜刀掉在廚房的瓷磚上，發出清脆卻刺人的聲音。蕭婪身上沾滿了血污，地上淋着血，在白色的瓷磚上，格外刺目。

蕭婪雙手掩着面，手指插進頭發叢中。他跪在地上想要尖叫，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在廚房跪了很久，直到下半身基本沒了知覺。

冷，發麻。

蕭婪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血液離開身體，就像生命真真切切的流逝。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撐着牆壁站起來，一手的血污沾在白色的瓷磚上顯得格外恐怖。

慢慢往房間走，在床上摸索手機，手機已經因為沒電自動關了機，他插上充電器開機，給宋栎撥了電話過去。

“喂？蕭婪？”宋栎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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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栎，”蕭婪打斷他，開口，聲音沙啞難聽的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現在沒心情去想這個，“對不起，宋栎，對不起……”

他有些語無倫次，只重複的說着這一句話。

“你幫我告訴顧冬和，對不起。”

終于蕭婪覺得自己說完了要說的，不顧宋栎焦急的喊他，手指一偏挂了電話。仰面躺到地上，任由手機從指尖滑下去。

他感受着身後的冰涼，感覺自己已經麻木了。

管他媽的什麽過去，都已經無所謂了，蕭婪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漸漸抽離身體，飛到高空，看着自己這具狼狽的身體。

你知不知道自己多麽肮髒。

畜生！你和你爸爸一樣惡心！

一個同性戀的兒子，誰還不能碰了？

等會兒大爺們好好伺候你。

蕭婪，有病不是你嗎？

各種聲音在耳邊交雜着，蕭婪面無表情躺着，看着外面天色漸漸暗下去。

世界無光。

而另一邊，宋栎正是要下班，蕭婪挂掉電話後他差點沒直接跳起來沖出去，比起道歉，蕭婪這個電話更像是道別。

永遠的道別。

宋栎按捺住內心的焦躁，給顧冬和去了電話。

“喂？宋栎……”

“冬和你找到蕭婪沒有？”宋栎也顧不上什麽禮儀客套，焦急的打斷。

“正準備上飛機，怎麽？出什麽事了？”

顧冬和聽着廣播裏的播報聲，拿起了自己的行李。

“蕭婪給我打了個電話，他讓我跟你說對不起。”宋栎語速飛快，“他從不會和我說這些，但他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冬和，發生什麽了？”

“林素他和你說了什麽？”

說了什麽，會讓蕭婪突然産生這樣的想法。

顧冬和沉默兩秒，但是他還來不及和宋栎說什麽：“我現在上飛機去找蕭婪，回頭跟你說。”

“好。”宋栎那邊頓了下，艱澀的開口，“冬和，我一直……很相信你，雖然我沒什麽立場開口，但請你一定一定，不要讓蕭婪出事。”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顧冬和往登機口走去。

“多謝。”

顧冬和笑了：“說謝謝？且不說我們什麽關系……蕭婪這個人，我不會放手。”

“是，是我瞎說了。”

“關心則亂，放心吧。”

挂了電話上飛機，顧冬和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昨天發給蕭婪的消息至今沒有回複，臉色陰沉。

“蕭婪，看到了給我回電話。”

沒有未接來電，從昨天到現在。

顧冬和關了機，卻在手裏攥的更緊。

蕭婪……

飛機起飛，轟鳴聲穿過雲層，顧冬和看着窗外，想的入神。

下飛機後直奔碼頭，堪堪趕上最後一班快船，顧冬和掏出手機，聯系老馮。

聯系方式是迫不得已讓下屬用了點手段弄到的，不過好在蕭婪沒有刻意去防範，顧冬和弄來也沒費什麽時間。

下了船找到老馮，帶他往住處去，顧冬和只說是蕭婪的朋友，但是來之前忘了和蕭婪招呼一聲。

而約住所的時候則是直接把那棟樓包了下來，老馮不疑有他，帶顧冬和到房子裏，問了他沒有別的需要便走了。

顧冬和見老馮走遠，立刻返身關上門上樓，門關着，顧冬和開始敲門。

“蕭婪？”

沒有人回答，顧冬和又聽了會兒，沒聽到裏面有聲音，但是方才在樓下是看到屋裏開着燈，而且一路從廚房開到了卧室，顧冬和皺眉，更用力的敲了幾下。

“蕭婪！”

還是沒人回答，顧冬和有些煩躁的擰了幾下門把，約是房子老舊，門鎖比較松，當機立斷飛起一腳，門開了。

顧冬和快步走進門，一眼看到廚房地上的鮮血，瞳孔猛地收縮，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沖進卧房。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蕭婪卷着袖子躺在地上，雙臂滿是觸目驚心的劃痕。

顧冬和感覺心髒跳漏了一拍，他抱起蕭婪，這人滿身髒污，身上滾燙，意識不清。

“蕭婪，蕭婪！”

顧冬和喊着，蕭婪全無反應，顧冬和打橫抱起人就要去醫院，蕭婪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麽，竟掙紮着要拒絕。

“不去醫院……”

微弱的幾乎聽不見，顧冬和臉色陰沉的吓人：“別想。”

“我不去……”

這回竟帶上了哭腔，蕭婪難受的皺着眉，手無力的揪住顧冬和的衣襟。

顧冬和無法，咬着牙，最後還是不得不依他。

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蓋好被子，找了一圈沒有可以處理傷口的東西，倒是自己帶了應急的藥，顧冬和從來沒有這麽感謝自己這個習慣。

自己帶的保溫杯裏還有熱水，好說歹說哄的蕭婪吃了藥，去洗手間将毛巾用冷水打濕後蓋在頭上，然後到老馮家要了點酒精紗布等物品，只說是蕭婪出門不小心摔了。

回到房間，蕭婪還是沉沉的昏睡着，顧冬和跪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幫他處理傷口，整個過程蕭婪都不動一下，也是不知道這人到底多堅定的意志，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阻止自己帶他去醫院。

顧冬和簡直被他氣得不行。

好不容易纏繞完紗布，顧冬和喘了口氣，又去廚房将血跡擦幹淨。

他不想讓老馮知道，因為他不知道蕭婪為什麽會做到這個份上，潛意識也覺得蕭婪應該不想讓太多人發現他這個情況。

忙活完已經很晚了，顧冬和自從給蕭婪回了“三天”的短信，就已經連軸轉了三十多個小時，此時心裏一松，疲憊感鋪天蓋地的湧來，他在蕭婪身邊和衣躺下，沒兩秒鐘也睡得不省人事。

再醒來是第二天早上，顧冬和是被噩夢吓醒的。

一晚上沒睡好，夢裏千奇百怪的東西一下沒停，最後夢到蕭婪拿着刀捅向自己，顧冬和身體一抽，醒了。

洗漱完出去買了早點，再回房間，看到蕭婪睜着眼，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

“醒了？還難受嗎？”

顧冬和問道。

蕭婪像是半晌才反應過來一樣，側過頭看他一眼，眼神裏閃過驚訝和不敢置信。

他嘴唇微微張開，聲音很輕——

“顧冬和。”

眼淚也應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