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晚上顧冬和準時下班,接了蕭婪兩人先去吃飯,在家附近的一家日料,新開的,蕭婪之前就想去了。
盤腿坐在榻榻米上,蕭婪支着下巴看菜單,顧冬和任勞任怨的給他倒上一杯茶水。
“來瓶清酒吧?”他一翻就翻到後面的酒類,樂滋滋的浏覽一遍。
顧冬和無奈:“少喝一點,清酒就算了,波子汽水準你喝幾瓶。”
蕭婪簡直不想說話:“那能喝幾瓶?不得被撐死啊。”
撇撇嘴,要了原味汽水就往前翻。
“不喜歡刺身……吃不來。”念念叨叨的翻過一頁,目光在紙頁上快速掃過,“天婦羅吧,然後這個,套餐C,飲品要常溫的……櫻花卷你吃嗎?再來一份櫻花卷,就這些,謝謝。”
顧冬和喝着茶看着他,時不時應幾句,看他點完餐把菜單交給服務員。
汽水先上來,服務員幫他開了瓶後走了,蕭婪咬着汽水,盯着玻璃珠在燈光下從不同角度泛着光,旁邊還飄着點泡沫沫,他輕輕攪了下,光線照在玻璃珠上,色彩仿佛流動起來,有點好玩。
“喜歡喝?回頭去買點放家裏吧。”顧冬和看他玩心上來,幫他用熱水燙了碗筷擺好。
蕭婪無奈的看他:“還行吧。”
菜上的很快,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菜上完後服務員低着頭退出去,順手關了門,狹小的空間內兩人盤腿對坐,暖黃的燈光打在桌子上,暈染出一片溫軟。
蕭婪夾了一個壽司放嘴裏,點評道:“還不錯,挺好吃的。”
顧冬和也咬一口慢慢嚼,餐具時不時磕碰,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兩人開始吃着沒多說話,直到蕭婪填了肚子才開始多說幾句。
“我讓助理買了禮品,就是不知道你父親會不會喜歡。”
“随便吧,”蕭婪渾不在意,塞了一大口飯團,含糊的說,語氣帶上些諷刺,“讨他開心不如讨他的那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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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婪。”顧冬和無奈的說,但也只是點一下,他倒是不介意蕭婪有些什麽情緒,能在他面前攤開了情緒他也樂得聽他叨叨,只是希望他不要為這些情緒鬧了自己不舒暢。
“我知道,”蕭婪吸一口汽水,聲音聽起來悶悶的,“他能過的怎麽樣,反正也差不到哪去。”
蕭婪父親住的小區和他家有些距離,兩人開車一路順暢也花了近半個小時,蕭婪從半路開始話逐漸變少,看着窗外的景象目不轉睛。
小區的停車場在地下,下了車顧冬和從後備箱把大包小包拎在手上,蕭婪在前頭領着,上了地面在小區裏轉了幾個彎走到一棟小高層前面,一個男人站在樓下,腳邊有幾個煙頭,明顯是待了一會兒的。
男人擡起頭看到蕭婪,愣了一下,把手裏的煙掐了扔進垃圾桶,上前幾步又站住了。
蕭婪走到他前頭,眼裏的光閃了一下垂下眼,手插在兜裏握成拳,張張嘴卻沒說出什麽。
“來了。”男人有些生澀的開口,兩只手搓了搓,有些無處安放。
“嗯。”
蕭婪應。
“上去吧,來。”刷卡開了單元門,蕭婪拉開,男人這才注意到蕭婪身後的人,拎着大包小包站在那。
“你是……”
“我朋友,”蕭婪腳下一頓,回頭說,“男朋友。”
“啊?噢噢……”男人一愣,表情晦暗不明,有些尴尬的說,“也進去吧。”
顧冬和朝他點頭致意,跟了上去。
蕭父開了門,朝屋內喊了一聲,一個身影從裏屋晃出來,看到顧冬和的一瞬間明顯愣了,倒是顧冬和笑着和他打招呼:“齊先生,好久不見。”
蕭父只面帶詫異的看他一眼,并未多說,讓兩人在沙發上坐下。
齊元端來茶杯,在幾人面前擺上,四個杯子冒着騰騰熱氣,客廳一時安靜的仿佛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蕭婪不知道怎麽開口,也有些較勁,坐着不說話,顧冬和自然也不好先開口;齊元一口口的喝茶,明顯沒打算挑起話題;蕭父低着頭沉默,茶杯在手中轉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沒喝一口。
“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蕭父最先開口,幹巴巴的說。
“還行。”蕭婪幾乎是順嘴就說出來了,他回答太多次這種問題,想都不要想,旋即又想到什麽,低頭笑一聲,“也不好說吧,就這樣過。”
雖然說得很籠統,但話題好歹是打開了。
“我看你和齊叔叔過的不錯。”
蕭父扯扯嘴角,沒笑出來,最終嘆口氣,說:“是爸爸對不起你。”
蕭婪以為自己早就可以淡定的面對了,但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還是感覺鼻子有些酸,他眨幾下眼,雙手十指交叉,捏的指關節泛白。
“這個就別說了吧?”他說,“沒意義。”
一句話說的氣氛再次尴尬起來。
“咳,”顧冬和出聲打破了沉默,他感覺到蕭婪的情緒,捏了捏他後頸以示安慰,“蕭叔叔,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蕭婪也會走出來,您不必過分自責。”
蕭婪只偏着頭看地板,不置一詞。
“當年的事情啊……是我錯了,我一開始就不該啊。”蕭父慢慢的說,言語間帶着後悔與自責,“害了你媽媽,也害了你。”
“沒什麽害不害的,”蕭婪語氣淡然,聲音還算平穩,“你有你的苦衷。”
顧冬和看他一眼,有些驚訝。
蕭父也明顯的沒想到,眼圈紅了一些。
“我知道,你這些年不好過,我斷斷續續問過宋栎,那孩子心軟,卻也沖我硬過幾次。”他苦笑着說,想到些什麽,“我該謝他,有這個朋友,我放心很多。”
“呵。”蕭婪輕輕笑一聲,也不知道笑什麽,“宋栎也有硬氣的時候麽?”
“蕭婪啊……”聽他這麽說,蕭父有些無奈,有些支吾的說着,“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對你指手畫腳什麽,每個月給你補償……也許不算什麽,我也……做不了什麽。”
“我缺錢嗎?”蕭婪擡頭看他,進門來第一次正面的直視他。
這個男人老了不少,如出一撤的眉目染上了風霜的痕跡,眼角多了些斜着的紋路,鬓邊也添了白色。
蕭父一愣,這個外表看上去算強壯的男人此時竟有些無措。
這一突然的話情緒着實重了些,顧冬和輕輕敲他的胳膊提醒,蕭婪不語,倔着。
“蕭叔叔,錢不是萬能的,您應該知道,蕭婪需要的是什麽。”
他沒有挂着平日裏公式化的笑容,一字一句說的很認真。
蕭父重重的嘆口氣,看着蕭婪和年少時不大相同的眉眼,微微有些出神。
這孩子還是那樣倔強。
這麽多年,也沒改變多少。
“當年是我的錯,我該帶你走,是我錯了。”他從宋栎那裏聽來只言片語後早已無從彌補,宋蘭去世後他一直關注着蕭婪,只可惜蕭婪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拒之千裏。
“你憑什麽管我?”
他唯一一次去找蕭婪,蕭婪站在門內,卷着袖子插着兜,渾身上下散發着“離我遠點”的氣息,他看過來的眼神裏什麽都沒有,空洞而破碎。
他聽完蕭父的來意,輕飄飄的抛出這一句話,打了個啞口無言。
從此雖然每年過年都打電話,但從來沒得到蕭婪的好臉色。
“是,你錯了,”蕭婪沉默了許久,開口,“可你錯不在這裏,你從一開始就錯了,一錯再錯,錯了數十年。”
字字句句,仿佛淬着毒藥的匕首。
他看着蕭父垂下頭,肩膀微微有些垮塌,脊背彎了,仿佛一瞬間老了許多。
本該痛快,卻更多的是難受,絲絲縷縷溢滿了胸膛。
鼻子酸,眼裏有什麽東西咆哮着想要破籠而出。
“蕭婪,也許你父親有錯,”一直沒開口的齊元說話了,他面不改色的說道,蕭婪擡眼看了他一眼,“他對不起你,但是你不該随意的用這些東西傷害他,他很愛你。”
蕭婪冷笑:“有什麽意義嗎?”
随之他深呼吸一口氣,拔高了聲音,聲音已然帶上些哽咽,他以為自己能夠保持冷靜,可是到這個男人面前他才知道,他不能。
“你告訴我對不起有什麽意義?”
發生過的事情改變不了,這個男人放棄的責任無法彌補,傷害無法忽略。
可是人依舊要往前走。
顧冬和摟住他,順着脊背捋,安撫他。
蕭婪瞬間的失态後也回歸理智,他胸口劇烈起伏,穩住情緒。
“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質問什麽也不是讨什麽補償。”
他十指絞着,有些艱難的開口。
“過去的事情,”停頓一下,“再追責沒有意義,我只是想帶一個人給你看。”
三人都愣住了,顧冬和也沒想到他來這一出。
蕭婪清了清嗓子,将那點哽咽掩飾過去。
“他很好。”
蕭父愣了幾秒,笑出聲。
“好,好。”
原來是來示威和炫耀的。
好。
當然好。
他不知道顧冬和和蕭婪發生過什麽,但是讓他這個兒子這麽做,想必是認準了。
既然他幸福了,那還求什麽其他。
自己這麽多年意難平,也算有了個答案。
送了兩人出門,他關上門返過身,齊元斜斜靠在牆上看着他。
蕭父走過去,不等他開口,把人摟在懷裏,長出一口氣。
“怎麽了?”齊元不動,偏頭問他,“被兒子氣着?”
蕭父嗤笑:“嗯,氣着了,兒子長大了,被拐走了。”
齊元也笑了:“孩子有自己的人生。”
“是啊,有自己的人生。”他擡起頭,站直了和齊元對視,從愛人眼裏看到了滿滿當當的溫柔,低頭在他唇上點了一下,“那個孩子看蕭婪的眼神,和你一模一樣,我就知道,沒跑了。”
“你啊。”齊元無奈搖頭,笑話他,“多大年齡的人了還來這套。”
“我也算解了這麽多年的心結,”兩人面對面站着,默契的誰都沒動,“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
齊元嘆氣:“老蕭,我們之間從來不需要說這些,我早就說過,過去的就過去了,不要再提,我也不會在意。”
“嗯。”又說,“謝謝,我很幸福,阿元。”
“我也覺得,所以明天你做飯,記得。”齊元笑眯眯的丢下一句,轉身往卧室走去。
“喂……”
“愛你。”
齊元進房間前還不忘朝他飛一個吻。
蕭父:“……”
行吧。
再說那邊蕭婪和顧冬和出了樓,蕭婪沉默着看天空,稀稀落落的星光,沒有月亮,城市的燈光就能把整片天空照亮。
沒走幾步,他抓住顧冬和的手,顧冬和用力的回握,握緊了,掌心相貼。
“牽了我的手,就是我的人了。”
蕭婪沒頭沒尾的冒出一句。
“是,你的人。”
顧冬和順從的附和。
“今天還是很失敗,忍不住。”蕭婪笑着說。
“沒有,”顧冬和這下不順着他講,兩人上了車,給 蕭婪扣安全帶的間隙,擠出兩分鐘接了個吻,“走出這一步,已經很好了。”
“本來是想講事情,還是沒講成,不行。”
顧冬和繞到另一邊上車,扣上安全帶:“一步一步來,不急。”
“嗯。”蕭婪應道,調整了一下心情。
其實出門的一瞬間就感覺舒服了很多,一直盤亘在心裏的種種疑問和憤恨都得到了纾解。
他笑着擡頭:“去吃宵夜嗎?”
“走。”
顧冬和不多說,打着方向盤開上大路。
街邊燈光閃爍,今夜沒有星河,月色也不美麗,但是愛人在身邊。
前路便有所期盼。
迎着風,迎着黑夜,世界很大,路還很長。
作者有話說
期末DDL多,更新大概比較咕咕咕。
順便,希望不引起誤會,爸爸這一對後面還有解釋,不是單純的就這樣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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