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點魚

陳寡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拔刀而上。

然而他才踏出第一步,便感覺到了點微光,随後腳上一沉,只見幾根藤蔓束縛住了他的雙腳。

陳寡怔愣的看向了周鶴。

周鶴撚着手指随意掃了他一眼,笑的有點淺:“你們這一個兩個的,火急火燎,做什麽呢?”

他眼裏的神色涼涼的:“就為這種人葬送自個兒的前程?哇哦~有志氣。”

不得不說,周鶴這噎人的本事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十足十的。

陳寡當即語塞,說不出一句話來。

玄師的确風光無限,受萬人景仰。可玄師的規矩也很明白,非妖邪不得随意出手,即便是玄師,也受寧朝律法束縛,殺人亦是犯法。

甚至于玄師若是對尋常人做什麽手段,那罰的比常人更重,甚至很有可能會挑斷靈脈廢除玄師資格。

只因玄師終究是要比常人強一些,于是規則便也多一些。

周鶴見他倆不鬧騰了,這才慢悠悠的補了句:“人證物證俱在,相信衙門吧。”

是啊。

沒必要為了這樣的人毀了自個兒的前程。

左右将他交給衙門也會被判處死刑。

陳寡和謝木徹底冷靜了下來。

但憤怒消失後,謝木便崩潰的抽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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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裏遇到過這樣的事,又怎麽見過這樣的場景,少年總是覺着妖邪為惡,學這一身本事也不過是想要再未來某天護住這一城的人。

可如今叫他知道他身邊好友、玄門舊人留下的孩子成了這般模樣,打擊可不是一般的大。

陳寡于心不忍,擡手摸着他的腦袋:“沒事了沒事了,鶴哥會替他們超度的。”

寧綏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只将自己的線收回來就欲轉身離去。

他并不想知曉李錦是怎麽做到這些的,也對李錦究竟殺了多少人毫無興趣。

左右前者玄門會審,後者衙門會判,他插不插手都無所謂。

并不是所有人生來便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心,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好奇這種情緒。

寧綏從來就沒有好奇過什麽事。

就在他已經轉身準備走了的時候,身後忽地響起了機括聲。

他轉頭去看時,還聽見了周鶴的一聲輕笑,裏頭譏嘲的意味十分明顯。

便見李錦又不知摁了什麽機關,他腳底下出現了一個通道,寧綏的視線掃過去時,只能捕捉到一片青色的衣角。

陳寡和謝木不由得有些焦急,生怕李錦就此跑了,可寧綏卻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

他擡手一甩,無數的提線便彙聚在一起形成一個平面,好似在幻境裏頭那般,直接削斷了一旁的柱子。

挂畫掉落在地,寧綏心裏一片平靜毫無波瀾。

他的線纏上被他削斷的柱子,他手腕一手,柱子便直接砸進了通道裏,卡住了險些合上的密道。

寧綏做這些,不過是瞬息之間,等陳寡和謝木反應過來時,寧綏已經飛身到了木梯處,修長的手放在了那塊可活動的板子上。

只見他用力狠狠一掀——

他左手黑色的袖子上的金色符文随着他的動作在空中飛落,那些字符像是活了過來般流轉,但他們都知曉那只是他們的錯覺。

符文沒動。

只是寧綏難得的做了點大動作。

木屑伴随着木板在空中飛舞落地,發出轟然巨響。

寧綏垂着眸伸手一把抓住了因受傷還沒來得及逃走的李錦,他骨節分明宛若刀鋒的手乍一出現在李錦眼前,只叫李錦心裏發慌。

寧綏将人拎出來往地上一丢,随後轉了一下自己因用力過猛有些發疼的手腕。

李錦整個人都砸在了一旁的挂畫上,沉悶的撞擊聲伴随着他的痛呼響起,寧綏卻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予他。

他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來往周鶴那邊走去,瞧那樣子似乎是還是打算離開。

李錦悶咳出了幾口血水,看向寧綏的眼神中終于帶了驚恐和慌亂。

在這個時候,這個人類才知曉自己盯上的不是什麽死氣沉沉、柔弱的玄師。

而是一個神鬼勿近、永遠站在雲端上睥睨衆生的高位者。

周鶴瞧着朝他走來的寧綏,眉眼裏的笑意絲毫不掩飾,他愉悅的瞧着他,神色輕柔,又帶着無盡的欣賞。

他真的很喜歡看這樣的寧綏。

幹脆、利落,即便他還是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在周鶴眼裏,這樣的寧綏還是發着光的。

那光芒旁人都瞧不見,只有他能看見。

因為他已經照亮了他的整個世界。

寧綏微微擡眸對上周鶴的視線,眼裏卻依舊如一潭寂靜的死水,只是他站定在了周鶴面前沒有動。

周鶴雖是看着他的,嘴裏的話卻是對着李錦說:“李公子,少看些那些個話本,少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輕笑:“好歹我們四個玄師呢,怎可能就叫你跑了?”

李錦陰沉的看着他:“是我輸了,不過我只是算錯了一招罷了。若我早算到他有此本事……”

“謝木。”周鶴打斷他,看向還在嗚咽的謝木:“通知玄門了麽?”

謝木紅着眼睛點頭:“在中了這個畜生的機關時我便通知了玄門。”

周鶴撚着手指輕聲說:“那這會兒應該到了。”

他話音落下之時,一聲嗡鳴響起。

那是古鐘被撞響的聲音。

它并不刺耳也不震耳欲聾,反而是帶着餘韻繞梁,令人通身舒暢。

周鶴揚了一下眉。

寧綏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聽見這樣的聲音了。

在無歸山居住的那段日子,也就是偶爾下山除妖時聽過兩次,真正常常聽到,便是他回到宮裏居住。

每日清晨、響午、傍晚,便都會響起這樣的鐘聲。

而在玄門弟子向玄門求助,而非玄門弟子與玄門弟子之間求助,玄門派人前去并且抵達後,也會響起這樣的鐘聲。

這口古鐘是特意定做的,只有玄門有,裏頭刻着符文。

對于玄師來說,這鐘聲便像是一場洗禮,将所有的雜念和過于翻湧的情緒全部壓抑下去,能叫他們的心性達到一個至高點。

也是這聲音響起時,李錦才終于挫敗的躺在了地上不再掙紮。

他以為他仗着自己的天賦、才智,可以輕而易舉的将所有人玩弄于掌心,但事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到底還是不了解玄師,到底還是不清楚那些手段。

“為什麽?”陳寡沒忍住問他:“李錦,你明明擁有了這麽多……你為何還要如此?”

李錦咳了咳:“那為何?為何我的父母就要早死?為何我就不能成為玄師?就因我命中帶煞?就因我本性為惡?”

他扯了扯嘴角:“我不甘心。沒有玄門,沒有人引路,我也一樣可以……”

不。

他到底還是沒有成功。

周鶴掃了他一眼,又看向垂着眸面無表情的寧綏:“你不甘心,但你将自己變成了那樣的人。”

他擡手揉了揉寧綏的腦袋,惹得寧綏掀起眼皮冷冷瞧他,周鶴笑了下:“命不是由天定的,只要努力,便總能改變。”

寧綏擡手用手背拍下了周鶴的手,直徑離開。

他不清楚潭州玄門來的是什麽人,但這個時候早點走肯定是好的。

周鶴同他一道離開,陳寡卻沒動,他還要看着謝木,以防謝木不清醒做點什麽別的。

等兩人踏出藏珠宅,走到附近的巷子裏頭,周鶴便起卦開了裂縫。

寧綏剛要進去,周鶴就道:“等會兒。”

寧綏側目瞧他,周鶴撚着手指:“你先回客棧等我,記得幫我點幾條魚。”

寧綏沒動,周鶴漫不經心的彎了彎眼:“我去問點事,我曉得你不在意,但我在意。”

他在意是誰教李錦這些的,是誰告訴李錦魅的,又是誰引導了李錦。

他更在意對方是沖着誰來的,如若是寧綏,他能不能保護好他,如若是自己,他會不會再次連累他……

周鶴的笑意其實有點淡。

他不同寧綏挑明一些事,不過也是因為遇上的是寧綏,要顧慮的太多。

往小了便是這孩子打小就原則性過強、被世俗束縛的過頭了。

往大了便是他自己吧,還有太多問題沒有解決了,這些問題已然影響了寧綏,現在好不容易剝離了點,周鶴只想将寧綏劃入安全區,再也不要踏進來。

寧綏沒說話,只是轉頭紮進了裂縫裏頭。

等他從黑暗中走出時,人已經到了客棧附近的巷子裏。

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直徑進了客棧,這地方偏,即便是白日也沒有什麽人。

掌櫃的已經起床守着櫃臺了,在瞧見寧綏時,他便笑着打了聲招呼。

就如同往日一般,寧綏連個眼神都沒有給就欲要上樓。

掌櫃也不在意,只笑眯眯的低頭繼續算賬。

然而寧綏的腳再踏上第一個臺階時便停頓了一下。

他垂眸在那站定了幾秒,最終還是轉身走向了櫃臺。

寧綏的腳步很輕,基本沒什麽聲音,等到黑影籠下來時,掌櫃還被吓了一跳:“……寧師?”

他遲疑道:“您有什麽需要的麽?”

寧綏冷漠道:“石鍋魚,生熏黃魚。”

掌櫃:“?”

寧綏頭也不回就走:“送我房裏。”

掌櫃:“!”

他呆滞的看着寧綏的背影,人已經淩亂了——

寧寧寧寧師要進食了?!

寧綏上了幾步樓梯,又頓住,他垂眸看盯着他的掌櫃,悶咳了一聲後,面無表情的補了句:“陳寡付。”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好喜歡寧寧這個性格啊,看上去好像誰都不在意,其實一直有認真在聽喜歡的人說話,除此之外就是“你誰”“他誰”“我們認識?”嘿嘿嘿,就連鶴鶴說自己想吃什麽他都記住了~細節指路13章~

還有我終于到家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的八章存稿直接揮霍到了四章,等我這幾天補上到時候v後給大家爆更~

另外想問問是現在看到這裏的小可愛們,還有人覺着寧寧太冷漠了嗎,因為我感情總喜歡寫細節,有很多不會明說,只會暗示和隐喻,今天這章和明天那章都是感情戲了,要是有小可愛覺得看不懂寧寧的性格我就明天作話分析一下我前面寫過的寧寧_(:з」∠)_正文的話,寧寧的情緒和思想是有一定階段的轉變的,沒法寫太多太細,寫多了就水文了影響觀感,而且加上已經有小可愛看出來了他們的打情罵俏(?)所以就不在正文多做解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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