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河燈

入口的甜膩叫寧綏頓了一下,他心想好甜,但下一刻咬下去的酸味卻讓他當即皺了眉。

周鶴瞧着他眉心不同于往日輕皺而又在一瞬間便會消失的皺褶,被酸到了的寧綏緊緊擰着眉心,但到底還是将嘴裏的那一口山楂吞了下去。

周鶴失笑,心裏卻是一片柔軟。

他的小朋友,也是能有這樣鮮活的表情的

他看着寧綏随着嘴裏的酸澀感消退一點點松開的眉頭,沒忍住再逗一下:“好吃麽?還要嗎?”

寧綏瞥了一眼被他咬了一口還剩一半留在尖端的山楂,面無表情道:“試味了。”

這意思就是不要了。

可周鶴等得就是他這句話:“不好吃?還是不喜歡?”

他彎眼:“你看,你也會有覺着不好吃和不喜歡的食物。”

寧綏微微蜷曲了一下手指。

他沒想到周鶴還在這等着他。

寧綏:“沒有。”

他只是覺着有些酸過頭了。

周鶴也不急,只晃了晃自己手裏的簽子:“不要了麽?”

寧綏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不。”

于是周鶴就直接咬下了寧綏吃過的那一個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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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綏用眼角的餘光瞥見,右手無意識的縮緊了點。

他不知曉周鶴究竟是怎麽每次都在他用線勒自己的時候察覺到的,但連着被發現幾次,寧綏也下意識的放輕了自己的動作。

周鶴微微舔舐了一下自己嘴角沾到的糖渣:“唔……挺甜的。”

寧綏心裏那點旖旎頓時消散的一幹二淨,他冷漠的看了眼周鶴,周鶴攤了攤手:“沒出問題,是挺甜的。”

他的味覺和喜好不能同常人相比。

寧綏這麽告訴自己,也不再糾結這山楂究竟酸到什麽地步了。

可他并不知曉,其實周鶴不大愛吃酸。

在吃完寧綏吃剩下的那個後,周鶴便将剩下的糖葫蘆收起來,并沒有再碰。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路,周身全是熱鬧嘈雜的人,周鶴落了寧綏半步,半個身子都擋在寧綏身後,寬大的袖袍更是攔在寧綏身側。

他本身就生的比寧綏要高大些,不過是因他那張臉,才總是叫人覺着他是需要呵護着的神明,一碰即碎。

即便是同他生活了這麽多年,瞧見過他在風輕雲淡間就剿滅了一城的妖邪,見識過他笑眯眯的威脅大妖,也看過天地為她而變色的寧綏,也總是會生出要護着他的心思。

有些人就是如此。

他明明站在了所有人的頭上,明明坐在世界的王座上,但卻仍舊有無數的人願意成為他身前替他擋下刀劍的屍骨。

寧綏曾無數次想過,也許他生來就是受萬人景仰追捧的存在。

不像他,帶着災禍與死亡出生。

即便是太子,即便當初是寧朝唯一的皇子,他仍舊被人在私底下打下了不詳的烙印。

“真不想去放河燈?”

周鶴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寧綏沉淪的思緒,他輕輕笑了下,還是一派的柔和:“從前我都沒帶你去放過,你父皇帶你去過麽?”

寧綏:“沒。”

他語氣冷淡:“我沒願望。”

他的确沒有什麽想要的。

就算是有,寧綏也不會将自己的情緒寄托在那小小的河燈裏頭,更不會任由它在長河裏漂泊。

他只相信他自己的力量。

再說他現如今還殘存的一點念頭不為世俗所容,他連觸碰都不敢,更遑論成真。

“可我有。”周鶴十分自然的接口:“陪我?”

寧綏:“?”

大抵是周鶴說這話着實有些讓人意外,寧綏多問了句:“你是小孩子嗎?”

他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就連耷拉着的眼皮也沒有掀起,可就是讓周鶴勾起了嘴角:“是啊,寧哥哥陪鶴鶴去嗎?”

寧綏;“……”

他冷漠的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細長胡亂交錯在他手上的提線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閃爍,變得不再那麽透明。

周鶴彎眼,深邃的眸子盛了一汪春水,比這萬千燈火還要耀眼。

他擡手勾住寧綏的肩膀,将人往自己這裏帶,也讓寧綏的手放了下去。

他總是這樣,真要動手的時候哪還會讓人看見他手上安安分分纏着的線,能瞧見的便只有帶着勁風與破空飛來的細線了。

周鶴撐着他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腦袋:“怎麽就這麽不禁逗呢?”

寧綏連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他能聽見周鶴在說什麽,但他已經無心去回了。

他所有的思緒都在周鶴手臂和掌心的溫度、力量上。

他不曉得周鶴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但他的确需要花費極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身體的異樣不讓周鶴發覺。

若是其他人敢碰他一下,他大可以直接将提線甩人臉上,或者毫不留情的抽手避讓。

可周鶴不是其他人。

他也想同周鶴近點。

所以寧綏就來克服自己了。

見他不說話,周鶴便低聲問了句:“會難受麽?”

寧綏一頓,擡眸看向周鶴,就見周鶴松開了他的腦袋,手也離開了他的肩膀,人卻沒有和他拉開距離:“一碰你就不說話……還是不習慣?”

寧綏看着周鶴,周鶴輕聲說:“你若是不喜歡,可以拂了我的。”

他聲音溫沉:“別總自己憋着。”

總是這樣。

寧綏垂下了眸子。

他總是這樣,縱着他所有的、在別人眼裏完全就是奇葩而又令人無法理解的毛病。

他不喜歡肢體接觸,在無歸山學偃術時,他便用提線、樹枝指點他,還會告訴總是想要同他勾肩搭背的人,叫他們和他保持好距離,又不讓寧綏被排斥、被異樣的眼光注視。

他明明知曉有很多事他的确都不在意,可他卻還是會問他的意見。

就好比他很喜歡吃魚,但每次他命無歸山的偶做飯時,總會問他想吃什麽,要不要吃魚。

後來回到宮裏,寧綏曾想了許久他究竟是為何會對周鶴起那些不該有的妄念,他始終沒有想明白。

他甚至還覺着自己許是魔怔了,離得遠了便不會再有那些念頭,可事實證明不是的。

而在今日,寧綏覺着自己好似明白了他為何會對周鶴有那樣的想法。

他好像确确實實的找到了點光。

寧綏這一次沒有再沉默着轉頭,也沒有給周鶴遞冷眼。

他平靜的說:“無事。”

這倒叫周鶴頓了一下。

他意外的揚了揚眉,看着寧綏轉過頭去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心裏到底還是松了口氣。

放松的同時,周鶴又窺到了點愉悅。

雖說他好像還是不夠了解小朋友,但至少……他願意邁出這一步了。

不過于周鶴而言,就算寧綏繼續後退,他也照樣會毫不遲疑的将人綁在自己身邊。

尤其是确認了寧綏對他并不是對旁人一樣的。

周鶴重新勾上了寧綏的肩膀,示意他往旁側看:“來,挑個河燈。”

寧綏不明白他怎麽還在糾結河燈:“不用。”

“不是。”周鶴笑笑:“幫我選個,你又不是不知曉我這抉擇的本事。”

他頓了頓,揶揄道:“當初還有個小冰山嫌我拖沓磨叽呢。”

寧綏冷冷看他:“狗。”

周鶴笑着:“?”

只見寧綏拍下他的手,語氣冷淡:“适合你。”

周鶴停了一下,旋即眉眼綻放的更加燦爛耀眼,他掩唇彎腰悶笑,醇厚的嗓音像是被酒浸過一般:“你還真是……沒大沒小。”

周鶴輕輕摩挲着自己被拍過的手背,撚着手指說:“行,聽你的。”

于是兩人為了尋一個狗模樣的花燈走了大半條街,寧綏本想叫他随意買一盞就算了,可看着周鶴柔和的眉眼,到嘴的話又說不下去。

他不清楚周鶴有什麽願望需要寄托在河燈上,但他希望能實現。

他想要他一直這樣笑下去。

因為人過多,周鶴便帶着寧綏到了條小河邊。

這裏地方偏,人煙罕見,但饒是如此,趕上十五,小小的河溪還是承載了不少河燈。

溫暖的光暈漂浮在河面上,一眼就能叫人看見淺淺的河底下的石子與泥沙。

清澈而又漂亮。

周鶴随手用剛買來的火折子點上河燈,學着一旁的少女将河燈放到了河裏頭。

他偏頭看寧綏:“來,許個願。”

寧綏:“?”

周鶴看着寧綏在暖光下依舊冷硬的臉:“我的願望便是你的願望。”

果然。

他能有什麽願望?

寧綏心說自己也是個傻逼。

就這麽被坑過來了。

沒有什麽想許的寧綏果斷的想要離開,卻被周鶴一把抓住了手。

沒有隔着衣物,也不是捏着他的手腕,就是壓住了他的手背與手心。

寧綏被燙的走不動路,卻也不敢抽手。

他的右手實在是纏了太多亂七八糟的線了,他還是怕自己的線會劃傷周鶴。

周鶴笑笑:“別害羞嘛,我特意挑了這人煙稀少的地方。”

他拉過寧綏,讓他蹲在了自己身側:“來,今兒雖還不是十五,但我替河神做個主,你有什麽願望,河神都能幫你實現。”

這話實在是槽口太多,寧綏默然片刻後,才冷漠的問道:“河神?是指河童還是指水鬼海妖?”

聽他這語氣,大有幾分現在就要跳下去把這條河清理的一幹二淨的架勢。

周鶴啞笑:“……你就不能在這一刻信仰一下神明麽?河神聽着多好啊。”

寧綏說:“不能。”

因為已經有一個了。

只信一個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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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耽娛樂圈小甜餅《和死對頭營業後真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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