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分班報名

陳競翔的汗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往外冒，嘴唇抖起來，像小雞啄米：“你，你說什麽呢……哈哈，怎麽會呢！”

冉林樂俯身，手指去探陳競翔的雙肩包。然而不等他碰到那個包，陳競翔炸起，張皇失措地把包轉到另一側。

陳競翔往後退了一步，把書包抱到懷裏，緊緊攥住拉鏈：“樂樂哥，你幹嘛？”

“檢查啊。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都填好了，不用檢查了吧！”話一出口，陳競翔咬了下舌頭，改口道，“不是，我包裏只有我自己的表，你的不在我這裏。我沒拿你的表。”

正在僵持，席子門簾被撩起來，發出“霹靂啪噠”的碰撞聲。中年男人特有的雄厚嗓音傳過來，威嚴刻板，尾音藏着不耐：“你們倆幹嘛呢？”

這棟房子裏只有一個中年男人，就是冉林樂的爸爸，冉慶平。一家之主，絕對的權利代表。

陳競翔得救了似的，嘴巴抹蜜，甜甜地叫了一聲：“姑父！”

冉慶平“嗯”了一聲，算作是應答，跟着問道：“大早上，你們倆要出去？”

陳競翔瞥冉林樂一眼，猴急地蹿出去兩步，站到冉慶平身邊，還不忘摟緊了自己的背包。他一副乖巧模樣，認認真真地回答：“今天要去交分班志願表。”

“那你們倆不趕緊去學校，在這裏拉扯什麽？”

陳競翔吃癟，什麽都說不出來。

冉林樂不慌不忙，這才開口說道：“檢查一下志願表，省得填錯了。”

冉慶平點點頭，表情稍微緩和一些，贊同道：“就該這樣。男孩子，別老是毛毛躁躁的，做事沒個分寸。”

這是很少見的畫面，別說陳競翔，就連冉林樂自己都不習慣。

大概是望子成龍的心情太過迫切，冉慶平也慣于做個“嚴父”，要求頗多，自以為地抓各種小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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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子就沒有讓他滿意的地方，随便一句話、一個動作，都能讓他挑出毛病來。

眼下這還不算是誇獎，但已經突破了他的慣例，成為父子相處歷史上可以濃重記載的一筆。

冉林樂心頭發酸，上一世的種種記憶呼嘯而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面對已經和自己斷絕父子關系的”親人”，要很用力去克制情緒，才不會沖到他面前質問“血緣比二十年的相處情分更重要嗎”。

那邊，冉慶平大手一揮：“檢查完就趕緊去。只能是你們早點到，不能讓老師等你們。”

陳競翔得了赦令，轉身就要往外沖，步子都邁開了。

冉林樂收了那點惆悵，視線不往冉慶平身上落，叫住陳競翔：“翔翔，我的表呢？”

陳競翔一個急剎車，左腳絆右腳，差點摔個狗啃泥。有冉慶平在場，他底氣也足了，梗着脖子跟冉林樂叫嚣：“我說了，我沒拿你的表。”

哪知冉林樂居然借坡卸驢，順着往下講道：“那我的表就是丢了。”

陳競翔：“……”這是什麽展開？居然不糾纏下去了？

冉慶平也很無語，脾氣瞬間提了起來，呵斥冉林樂：“就不能誇你！剛剛還說你穩重了點，你能不能保持三分鐘？報名表都能丢！？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去學校找老師，看看能不能再要一份！”

冉林樂垂頭聽罵，十分溫順，一句頂撞都沒有。脖頸、肩背連出一條弧線，襯着少年的體格單薄脆弱。

平時被小兒子的頑劣給氣成習慣，驟然面對這麽聽話的人，冉慶平居然有點罵不下去了。他收了聲，轉頭看陳競翔：“別跟你哥學，沒個正行。你的表呢？在不在，拿出來看看！”

陳競翔：“……”懂了，前方有坑，不跳不行。還是這個表哥了解姑父。

在冉慶平灼灼目光的注視下，陳競翔慢吞吞地拉開書包，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在雜物之上，立刻暴露在視線中。

“你又是怎麽了？”一邊說，冉慶平劈手把報名表奪過來，低頭看上邊的填寫，“怕我看還是……文科？翔翔，你要報文科？”

當然不是。這是冉林樂那張被改過的表格，陳競翔自己的報名表，肯定塞在書包的側縫裏，不方便拿。

但陳競翔不能說。

冉慶平沉默了幾秒鐘，重重嘆了口氣：“前兩天我問過你，你可不是這麽說的。我給你爸打電話的時候也說了你會學理科，你……算了，強扭的瓜不甜。”

陳競翔慌了，嚅嗫道：“不是，姑父，我……”

“想學文就學文吧。你也這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姑父，我不是的。我不學文，我學理！我填錯了！”

高中生了，難道還分不清“文”和“理”兩個字？

很顯然，冉慶平也這麽想，就沒把陳競翔的話當真：“雖然說男孩學文科……出路不多。你要真是不喜歡理科，逼着你學也沒用，學不好，更沒出路。競翔，你也別為難，姑父不會逼你。”

陳競翔欲哭無淚，內心咆哮：你倒是會逼冉林樂！你也來逼逼我啊！我不介意的！

但陳競翔不敢說太多，怕露餡，也怕惹這個冷面嚴苛的姑父生氣。他還要在這裏寄宿兩年，凡事都要依仗冉家，不能有差錯。

冉慶平掏出手機，側目瞥到一旁看戲的小兒子，語氣就沒這麽和善了：“你還愣着幹嘛？還不趕緊去學校！”

冉林樂十分配合，依然很順從，低低地“哦”了一聲，準備出門。

冉慶平又叫住冉林樂：“你怎麽走路的？腳怎麽了？”

上一世癱瘓兩年，到這一世恢複知覺不足二十四個小時，還沒适應……

冉林樂說道：“昨天踢球崴到了。”

“說你毛躁，你還真是要毛躁到底！你真是……”冉慶平氣極，自己卡了下殼，“等着，你先坐下，我去把車開過來。我送你們去學校。”

冉慶平出門開那輛桑塔納。

陳競翔急得團團轉，六神無主地向冉林樂求助：“表哥，我真是填錯了，姑父怎麽就不信啊？我不想學文科，文科班都是小姑娘，我才不要去文科班！”

上一世你怎麽把我送進文科班的，這一世，你就乖乖去念文科不就好了？

再說了，只是冉家的環境如此，生成冉家的兒子是沒辦法選擇。真要說起來，文科有什麽不好？

冉林樂靠在沙發上，一派閑适淡然的樣子：“填錯了再改回來，這不就行了。”

陳競翔一拍腦門，匆匆去找筆了：“對對，先改了再說！最後結果不變就行，我肯定是學理的。”

但陳競翔不知道的是，冉慶平在縣一中是認識關系的，而這個中年男人，也習慣于“提前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