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上課中

冉林樂靠在小木桌的邊緣，斜睨過去：“有那麽可怕嗎？”

杜柒搖頭：“也不是怕……反正感覺不好——我不是說你爸不好。你爸挺好的，每次見我都要給我東西，就是我不習慣。”

繞了幾圈，杜柒也沒說明白個一二三，就差咬自己的舌頭了。青春期的男生千姿百态，面對長輩時就大同小異了，都是沉默的。

他的生活中沒有“父母”這樣的角色，接觸最多的長輩只有小時候的院長和後來的杜奶奶。這都是非正常的存在，太特殊，沒辦法培養一顆平常心。

他說不适應，是沒辦法接受別人的關心和善意。

冉林樂拿了一疊宣傳單給自己扇風：“你說他不好也沒什麽，我又不會去告狀。”

“幹嘛呢，一會兒還得發呢。”杜柒劈手把單頁奪了回來，“你這話就太讓人心寒了，你爸多好的人啊！對你不好嗎？沒良心。”

好是好……是真得好。好到骨頭縫裏去了。

冉林樂剛到冉家的時候，陌生的環境，郁揚不在身邊，他害怕，睡不着覺。冉慶平就整夜整夜地陪着熬，拉亮燈，跟冉林樂說話、玩兒變形金剛、看漫畫書……

有幾個月，冉慶平白天去施工現場，晚上陪冉林樂，根本不睡覺。

大概是因為缺失了那七年的時間，冉慶平總念着冉林樂在外流離颠簸受了苦，對冉林樂就格外寵溺，恨不得能補回來十七年、七十年。

後來冉林樂好一點，冉慶平就開始帶着他出門，跟人談生意也揣着他。大人喝酒劃拳，冉林樂就坐在旁邊吃鍋巴肉片，吃飽了自己到旁邊玩兒。

冉慶平逢人就說，這是他家的二小子。說得太多了，強調得也太認真，臨河縣的人很快都知道了，冉家這個二公子備受寵愛。

其實就是為了給冉林樂正名。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臨河縣沒人說“冉林樂是個私生子”，冉林樂也沒有遭受過歧視和排斥。那些長輩都偏愛他，慣着他的各種小脾氣。

這都是冉慶平頂着壓力和別人的非議，硬生生給劈出來的一塊幹淨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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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好，所以才會難過啊，才沒辦法接受後來的斷絕。

冉林樂岔開話題，去拿另一摞課表，嘟囔道：“熱死了，給用用又怎麽了？小氣吧啦，你替王大川省，他給你什麽好處？”

“你拿過來！嬌氣少爺，哪兒有那麽熱？快點給我，本來印得就少，等會兒不夠發了！”

“我不給，你來搶啊！”

兩個人正鬧，小木桌都撞歪了，遠處的陳競翔嫌棄地看過來一眼。剛好跟杜柒對上，他癟嘴轉頭，往更遠的地方走了走。

杜柒拍冉林樂的肩膀：“你那個弟弟，今天怎麽不黏着你了？”

“滾，沒那種傻逼弟弟。”

“說正經的，他以前不是特別愛往你跟前湊嗎？”

誰知道呢？有什麽心事？

冉林樂看看四處溜達閑逛的陳競翔：“可能最近沒順他的意。”

冉林樂把吃飯請客的事情說了。杜柒聽得直樂，旋即又想起來考試作弊的事兒，把冉林樂拉到跟前小聲商量。

“那個有下文嗎？你問了沒？”

冉林樂搖頭。要是十七歲的冉林樂，知道這種內幕，肯定很當回事。就算不想去大人那裏告狀，他也要問陳競翔本人的。

換了個芯，冉林樂再去看這件事，就覺得只有芝麻大那麽點。不算什麽，關鍵是不影響自己什麽。陳競翔作弊與否，跟冉林樂現在想做的、要做的事情，沒牽連。

他根本沒往心裏去。

杜柒倒是很在意，勾着冉林樂的脖子：“等着吧，他不是也要來補課嗎？我去把卷子弄過來。”

冉林樂：“……你累不累啊？”

少年人的精力永遠用不完，渾身都是勁兒，不知疲倦。

冉林樂無奈：“你有那個閑工夫，不如幫忙想想辦法，把郁揚弄過來上課。”

杜柒：“我累了，超級累。我去休息一會兒。”

冉林樂：“……”

想罵郁揚！太難搞了，鬼見愁的家夥！

補習班開課的第一天，幾個女生湊到一起叽叽喳喳地興奮：“外邊有個帥哥啊！是來找誰的？四中的嗎？誰認識？”

冉林樂正在喝早上剩下的牛奶，叼着袋子好奇地往外瞅了一眼，正好看到鬼見愁本尊……一臉陰沉冷漠，不知道誰又招惹到他了，眉眼間全是煩躁。

女生：“哇冷酷型的啊！”

冉林樂：“……”

冷漠，是冷漠好嗎？

怎麽這個人到了別人口中，風格立馬就變了呢？

冉林樂喝完牛奶，起身的時候揚手，把空袋子抛向教室後排的垃圾桶。可惜準頭不行，塑料包裝擦着垃圾桶的邊緣，落到地上，滾到掃帚後邊去了。

等冉林樂認命地走過去撿完垃圾，郁揚已經到教室門口了。冉林樂直起身的時候，郁揚正扒着門框往裏邊看，視線從零零散散的人身上掃過，已經準備收回視線走人了。

見郁揚要走，冉林樂忙喊了一聲：“揚哥！這兒呢！”

教室裏瞬間安靜，前門到後排中間隔了四、五排的矮桌椅，坐着的幾個人一起轉頭，盯着冉林樂。

如果目光可以化為實質的話，冉林樂覺得自己要被周圍的人給戳穿了——尤其是那些女生，眼放精光，鼻翼擴張，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有這麽誇張嗎……？

冉林樂尴尬地頓了一下，幹咳一聲，低頭快速走了出去。

現在是大課間，小院裏到處都有人，秋千架周圍圍聚了幾個女生，悄悄地盯着郁揚。冉林樂站在旁邊，沾了點不想要的光，幹脆和郁揚一起出了藍色的大鐵門。

冉林樂買了個雞腿面包，又拿了根火腿腸，一起給郁揚：“你怎麽這個點過來？”

郁揚早上沒吃飯，直接拆了面包的包裝，悶頭啃了一口。

冉林樂試探：“喝奶嗎？”

也就是試一下，郁揚喝純奶會犯惡心，聽見這兩個字就要躲。他咽下一口面包，又貼到冉林樂面前嗅了嗅：“你剛剛喝過？”

冉林樂捂嘴：“能聞到？狗鼻子……不許說我惡心！”

郁揚嗤笑：“沒斷奶——六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