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補習班

嘩嘩的水聲傳到餐廳，陳惠紅驚疑不定地放下筷子，到廚房查看。一眼瞥見冉林樂在刷碗，陳惠紅繃着唇線，含糊道：“你擱着吧。”

冷冷淡淡的，沒什麽感情，甚至不願意正視對方。但言語之間又帶了些回避和不自在，像是臉上無光，被人抹了黑。

不是親生的，态度也很是微妙。

作為父親來說，冉慶平是偏向小兒子的。一來是小兒子還沒成年，再者，冉慶平總覺得孩子在外邊流落那幾年受了苦，就想加倍補償。

但陳惠紅不是。她眼裏只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對這個後來進門的小孩可以說是讨厭的。如果可以，這個小孩消失了才最好。

然而她還要擺出女主人的姿态，要大度要寬和，要保持表面上的公平公正。背地裏是什麽，誰都看不見，明面之上她對冉林樂仁至義盡，夠可以了。

所以在家裏，冉安不用做的事情，陳惠紅也不會讓冉林樂去做。諸如洗碗、掃地、擦玻璃這種事情，陳惠紅咬着牙都不會支使冉林樂一下。

十年了，冉林樂也沒有意識到這之間有什麽問題。

結果在廚房多了一包幹米線的第二天，冉林樂跑去洗了自己的碗。讓人心裏怪不舒坦的，總像是紮進去一根刺，拔不出來，也忽略不掉，就此多了個心結。

陳惠紅拔高了聲音：“你別洗了，你又洗不幹淨！”

冉林樂像是剛剛聽到身後有人似的，回頭看一眼，随口應道：“沒事兒，我洗過。”

什麽時候讓他洗過碗？筷子都沒讓他擺過，從來是吃現成的，菜都不用他端。

陳惠紅沒辦法，退一小步，側身去看餐廳的冉慶平。不是她逼的，這小孩自己要洗，她也說了，可惜對方不聽，那就不是她的問題。

推卸責任的态度十分坦蕩，幹幹脆脆地表明了自己的心理，也不藏着掖着。她是不喜歡這個孩子，也不歡迎他，但她從來不會為難他、欺負他。

冉慶平端着酒盅抿一口，辣得呲牙咧嘴，嚼了顆花生米：“他要洗，就讓他洗啊。也這麽大了，該幹點什麽了。”

就等這句話，陳惠紅當即回去繼續吃飯，一邊警告冉安：“等會兒你也自己洗，你可都成年了，別老讓我給你幹活。要不然，你找個媳婦進門，讓你媳婦給你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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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安一口米飯噎在嘴裏，心說這關我什麽事兒啊？這個話題轉得也太快了，不覺得很生硬嗎？

十分生硬的話題得到了冉慶平的支持，一家之主教訓：“聽你媽的。你都二十七了，是該說親了，有人介紹了就去見見。你不能打一輩子的光棍吧？”

冉安頭疼，不耐煩地應付：“知道了知道了，再說吧。”

偏偏陳競翔這個沒腦子的，在一旁起哄，瞎高興：“哥，你聽姑姑的，趕快給我找個嫂子。”

冉安一巴掌抽過去，陳競翔差點把臉栽進米飯碗裏，老老實實地閉上嘴不說話了。

陳惠紅急了，反手在冉安胳膊上打了一下，抱着陳競翔的腦袋揉：“你怎麽能動手！？小孩的頭是能打的？打出毛病了怎麽辦？”

冉安還在罵陳競翔：“哪兒都有你！你嘴怎麽這麽欠？”

冉慶平放下酒盅，厲聲呵斥：“你當哥哥的，怎麽說話呢？”

有人撐腰，陳競翔委委屈屈地“嘤嘤”了起來。

冉安指着陳競翔：“你閉嘴！我沒用力啊，你別裝。”

亂糟糟吵成一團，冉安站在洗碗池前，默默呼出一口氣。這也算是……另一種和諧方式吧？

冉安走廚房通院子的那個門，繞到客廳正門，避開了客廳和廚房夾角處的餐廳。玻璃推拉門把客廳和餐廳隔斷，冷氣和飯菜香味都變弱了。

穿過客廳，上了對面的樓梯，再關上一扇推拉門，連聲音都聽不到了。

下午，冉慶平特地空出來時間，準備帶冉林樂去報補習班。陳競翔一臉糾結地等在一樓客廳，一見冉林樂就咬牙，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來個招呼：“表哥，你好慢啊！”

什麽情況？

這個不陰不陽的口氣，我招惹他了？

冉林樂和陳競翔對視一眼，看着對方眼中的悲憤，恍然大悟——他也被強制要求參加補習班了吧？

哪個學生願意暑假去上課？陳競翔平時還不想上學，這會兒肯定更不想去。但他在冉慶平面前一定表現出了百分百的熱情，展現一個積極好學的形象，冉慶平只要提一下，剩下的都是他自己主動就可以了。

結果只能是把自己給摔進去。

冉林樂：“你不想去補課的話，可以直接說。你姑父……我爸不會強迫你的。”

正說着，冉慶平從卧室出來，一邊拽剛換上的POLO衫，拿了鑰匙催促：“行了，走吧。”

冉林樂繼續說：“等報完名就——”

“沒有！我很想去！”陳競翔打斷冉林樂的話，咬牙切齒地強調，“我正在找補習班呢，這剛剛好，呵呵呵呵……”

冉慶平打量兩個學生：“你們兩個又幹什麽呢？”

總覺得，孩子們大了，開始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作為家長很多時候都看不明白他們的一舉一動。

報名點也設在幼兒園裏，杜柒正在登記學生信息，挨個發課程時間表。見到冉林樂三人，杜柒跟冉林樂對視一眼算作打招呼，又中規中矩地跟冉慶平問了好。

對于杜柒，冉慶平沒有那麽排斥。畢竟杜柒的成績放在那裏，最差的評價也就是“書呆子”，跟壞學生扯不上關系。

而且杜柒跟着杜奶奶生活，兩個人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冉慶平覺得他們可憐，站在道德高處，先可憐對方，就不太好有什麽批判。

冉慶平應了一聲，掏兜取錢，随口閑聊：“你也來補課？還是來幫忙？”

“幫忙。”

冉慶平低頭看發票上的數額，略一怔，又伸手繼續掏錢。這次點夠數，他才繼續問道：“期末考試怎麽樣？”

“還行。”

“你奶奶身體還好嗎？”

“還好。”

這是沒法聊了，冉慶平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草草收場：“家裏有幾筐土雞蛋，回頭讓樂樂給你搬一筐。”

“不用了……”

冉慶平态度強硬：“給你奶奶補補身體。”

旁邊帶孩子來報名的，是建築公司的老總，冉慶平過去寒暄了。

杜柒輕輕呼出一口氣，弓着腰背靠在椅背上，渾身的骨頭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