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特麽就一水管工嘛

失眠第7天。

冬西枕在手臂上,呆呆看着玻璃窗。酒店的窗寬大得很,透過窗戶能看見底下橫七豎八的光河,也就是市中心便秘着的二環路和胡同。斜對面大樓上的一個大屏幕閃了閃,顯示了現在的時間:21:00

冬西無心夜景,他看着的是自己的臉。不對着鏡頭的時候,他這張罷了工的臉就平淡不少。俊還是俊的,就是跟忘了上發條似的,停頓在某個時間的分岔路裏。

冬西細細端詳自己的臉,突然發現臉上有幾塊污漬。他趕緊抽出一張紙,蘸上了酒店附送的進口礦泉水,輕輕擦拭。擦了幾下,沒擦掉。

過了一會兒,他才醒悟這不是臉上髒了,是玻璃髒了。上午下了場雨,泥跡沾在了窗上。他罵了自己一聲“傻逼”,大力拍了拍按鈕,遮光簾徐徐合上。七天沒睡好,他的智商已經跌停了好幾次,再這樣下去,他連自己是誰、想要幹嘛都不知道了。

他是誰呢?這點他現在倒還記得。事實上,這城裏每個人都認識他,不但認識,每次堵在二環路的大劇院門口時,都得跟他的臉大眼瞪小眼。大劇院門口擺了好幾幅大海報,除了他以外,還有好幾個當紅的明星的肖像,但惟獨他的最顯眼。因為大劇院馬上就要舉辦金像獎頒獎典禮了,而冬西,是今年最有希望獲獎的影帝大熱啊!

不過,他在這裏幹什麽呢?對了,我在這裏幹什麽?!冬西一時竟然想不起來。

他一年350天都在全世界不同的酒店裏輾轉,剩下那十幾天就在飛機上睡覺,兜兜轉轉,他醒來時常常不記得自己在什麽地方,又是為什麽來到此地。

冬西只好翻翻手機找線索。他發現助理的一條微信:

失眠的人啊,你還在吃那些毒害你神經的安眠藥嗎?

睡不着,因為你生病了。你病不在身體,而是在你的靈魂。

身體病了可以吃藥,靈魂病了該怎麽辦?

——靈魂的病,只有靈魂能治!

你需要的不是藥,而是另一個靈魂的陪伴和溫暖。

本司特設“床上交友”平臺,幫你尋找另一個靈魂。

“啧,這不就是活生生的肉廣嘛,近來連賣肉的都找專業文案了?寫得跟三流言情似的。”冬西想。

果然,他在微信下回了助理一句:“最近嚴打,小心朝陽群衆。”

助理回說:“哥,這不是找□□,是找床友。你看下去:

身體與身體的碰撞,只會越來越空虛。只有在床上最不設防的時候,打開你自己,讓你的靈魂得到撫摸和慰籍,你才能得到安寧。

尋找床友,請撥1-400-47532,專業人士進行配對和篩選,絕對科學哦。歡迎來電咨詢。”

再看看下面自己的回複:“那好吧”

助理:“預定成功。本服務為貼身産品,不退不換。”

冬西立馬抓狂,天啊,他哪天腦袋當機了,竟然在這風口浪尖時應下這莫名其妙的科學□□?所以,他來這裏是為了約炮,哦不,約會的?

叮咚。門鈴響了。冬西心裏一緊,就想直接跳床上,蓋上被子,關燈睡覺得了。

但這鈴聲跟催命似的,一聲聲響到地老天荒。冬西煩極了,只好去開門。

門口站着一胡子邋遢的男人,駝着一漲鼓鼓的帆布袋。

冬西松了口氣,道:“修水管的嗎?進來吧。”

男人不做聲,大步走入門口,帶進一股酸澀的難以言喻的氣味。

冬西皺着眉頭,極力忍住不掩着鼻子,道:“衛生間……”他話沒說完,就覺得不對勁。

對了,水管什麽時候壞的?他可不記得自己投訴過啊!

他全身涼了下來,慢慢地轉過身子,看着身後那沉默高大的男人。這男人跟生活在叢林裏的野人似的,濃密的頭發和虬髯都糾結成一塊了,身上的衣服完全看不出顏色。男人關上門,卸下那髒兮兮的大口袋。這口袋夠大的,能裝下四五個西瓜、整條亞馬遜大蟒蛇、電鋸、肢解的殘軀.......

冬西心漏跳了一拍,他舔了舔上唇,到:“你.....你是.....”

野人突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道:“你就是冬瓜嗎?我是酸梅,是超時空要塞床友公司推介來的。你好啊!”

他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長,指甲倒是修剪得幹淨整齊。

冬西的腦子空白了一會兒,然後他像突然驚醒過來那樣,退到了窗簾邊。他想,該先報警呢,還是把助理從手機裏拎出來痛扁一輪

猶豫了幾秒鐘,冬西想起自己是大衆偶像,雖然這個好像從新幾內亞來的男人未必認得他,但他可不能失了風度,于是他秒換了一張偶像劇裏男一那種胸有成竹的臉,笑道:“什麽塞,什麽床,我第一次聽說,你要找冬瓜,不是該去菜市場嗎?”

酸梅看似有點迷茫,他掏出手機,翻了翻,舉到冬西眼前道:“這不是你?”

手機裏是他剛給雜志拍的封面照,他側着半邊臉,似笑非笑,一臉魅惑衆生的自信,旁邊還有他的詳細介紹,身高、腿長、體重、戀愛狀況......

冬西一看,勃然大怒:“我靠,阿一怎麽把沒修過的圖發出去,他媽的,連擡頭紋都出來了!”

酸梅笑道:“果然是你啊。”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道:“我先洗個澡,你別急。”

說着他轉頭就進去浴室,砰地關上了門。

聽着衛生間的流水聲,冬西一籌莫展地坐了下來。他何止急,簡直急的要命。

找個床伴兒他是無所謂的,但也不能找個男的啊。男的.......其實關上燈也能湊合,但這位野人大叔教他往哪兒下手呢,只怕一頭栽進他的毛發裏,半天都出不來。

要不趁現在逃走?冬西愛惜名譽,他換女朋友比換內褲還勤,本來就一公認渣男,出來玩玩兒也不怕人說,但臨陣脫逃?那可萬萬不行,他都能想象那些八卦寫手會把他扒光了重頭到腳品評一遍,要多不堪能寫得多不堪。

唉,他已經沒力氣去罵助理了,心想一會兒野人出來,随便給點錢打發走吧。

吧嗒一聲輕響,冬西驚醒了。他打了個盹兒,做了一堆亂夢,感覺自己腦子已經被熬成臘八粥。

剛才那聲,原來是開門的聲音。一個男人從浴室走了出來,頭發滴着水,順着耳垂流到脖子和胸膛上。

冬西看得目瞪口呆。瞬間想起,自己現在酒店裏,被個床上公司忽悠了,以為約了個外圍女,結果來了個水管工……

但見酸梅完全換了個樣兒。他把鬓角的亂發和胡子剃得幹淨利落,身上的泥垢也都沖刷掉了,全身跟褪了一層皮似的,透着水光。

冬西端詳片刻,想,這人洗幹淨後……還蠻标致的嘛。

他也不管冬西的眼光,把腰間毛巾一掀,赤身裸體地彎下腰,在那大包裏摸索片刻。

冬西看他渾圓結實的屁股晃來晃去,頓時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看,只好看向窗簾。

酸梅取出一件內褲,利落地套在身上,然後就上了床,拍拍床邊道:“上來!”

“啊?”冬西懵了片刻,怎麽感覺自己才像是被女票那個啊!

他坐到床邊,正想着該怎麽措辭把這厮趕走,酸梅卻迅速地關上滿屋子的燈,就剩下床兩邊昏黃的壁燈。

氣氛頓時暧昧起來。冬西看着暖光下酸梅的臉,走神道:“這小子眼神蠻幹淨,要進圈裏混幾年,找對了路子跟對了人,估計不難出頭。”

冬西閱人無數,身邊好看的人也不少,就算是最紅的小鮮肉,卸完妝都是一臉的疲乏空洞,皮膚閃耀着保養過的光華,不真實。

而酸梅是另一種好看。他年紀看來跟自己差不多,皮膚不再油光水滑了,卻幹淨健康,是那種長期在陽光下活動才有的生機勃勃。他臉略消瘦,顯得五官有點硬朗,但一雙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不笑的時候看着也柔情脈脈,是那種捅了你一刀你還要為他找理由的萌獸型男人啊。

冬西不由得對他有了好感。他想了想,錢都給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跟這個人靈魂碰撞一下也不打緊。于是他把雙腿擡到床上,靠在床頭,在表情包裏調出一個放松和善的笑容,道:“第一次?”

酸梅愣了愣,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見床友這件事。他點點頭:“我前一個月都在貴州幹活兒呢,那裏沒網,我是臨上火車才看見你的信息,差點就錯過了。”

冬西聽他話裏慶幸的語氣,覺得挺受用的,越發親切道:“你幹什麽的?”

酸梅:“攝影。”冬西想,原來那包裏是攝影器材,難怪分量十足。

他對酸梅又增加了幾分好感,道:“我認識不少攝影師,這活兒真不好幹啊。要拍到合适的瞬間,需要很大的耐性和調動能力呢。”

酸梅:“是啊,還要看運氣。被拍的不是趴着、抱着、蜷着就是纏在一起,挺難抓角度。”

冬西一驚,心想酸梅幹的活兒尺度夠大的,頓時來了興趣。“你拍那些.....風險不小吧?”

酸梅:“一起住幾天,彼此熟悉就好了。”

冬西琢磨,酸梅的經歷蠻豐富的,男的談起性來容易混熟,于是他打算繼續往這話題深挖。

酸梅卻說:“你挺上鏡啊,什麽時候我給你照一套,不要錢。”

冬西想,我要肯光着身子拍照,排隊的人能繞二環十圈呢。不過酸梅不認得他,也是好事,所以他也不說穿,含糊道:“好啊。”

酸梅凝視着冬西,道:“就是你臉太大了點,身體比例也不對,不太好拍......”

冬西一聽就怒了,臉自不必說,他的身材可一直是舔屏率爆燈的,竟然還不好拍,他沒好氣道:“你哪家雜志的,要求也忒他媽高了。”

酸梅:“國家地理雜志。”

冬西:“啊?”

酸梅:“我是野生動物部門的,比較擅長拍爬行綱有鱗目軟脊椎冷血動物。”

冬西:“什麽軟雞?”

酸梅:“俗稱蛇。”

冬西差點摔下床。他看着酸梅,道:“你的專業......真特別。

酸梅人畜無害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冬西覺得,這床友,還蠻新鮮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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