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只喜歡你
七月初,又到了一年酷夏。
把周目深領回家至今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了,最近在梁潛和趙阿姨锲而不舍的投喂下,總算是長了點肉,整個人圓潤了一些,沒有之前瘦得那麽恐怖。
心理狀态也好了很多,不再那麽愛發呆,臉上的笑容多了起來,記憶雖然還是很混亂,但沒最開始那麽怕人了。
想來是熟悉了這裏的環境或者人,産生了足夠的安全感,這一個月來,雖然只有梁潛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但梁父梁母得空的時候都會來看他,還有趙阿姨,他們眼裏的善意周目深都看在眼裏,時間久了,也就慢慢收回身上豎着的刺。
唯一不變的,是晚上要賴進梁潛懷裏才睡得着,他們親密的同床共枕一個月,但今晚似乎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最近看你狀态還不錯,晚上自己一個人睡沒問題了吧。”梁潛邊收拾碗筷邊說。
周目深還坐在椅子上,身子僵住,即使他心裏有萬般的不願意,可嘴裏卻只能順着梁潛的話說:“嗯,可以吧……”
用抹布擦餐桌的人聽到這話有一秒的遲疑,像是沒料到對方能這麽輕易就答應。
周目深想的是:他喜歡男生,梁潛和他不一樣,理應避嫌,梁潛做的沒錯,他也不該仗着自己有病占對方便宜,眼前這個人已經對他足夠好了。
可是他還是高估了自己,沒有梁潛溫熱寬厚胸膛的遮掩,黑夜裏藏着的兇獸朝他咆哮,張開它的血盆大口,慢慢向他靠近,他就要被吞食了。
周目深躲進被窩裏不敢閉眼,默念着唯一能給他無盡安全感那人的名字:“梁潛,梁潛……”
許是聽到了他悲切的呼救,卧室門傳來異動,有人放輕步伐進來了,周目深下意識調整呼吸,讓它變得綿長平穩。
那人沒有靠近,站在了距離床邊三步遠的距離,似乎感覺室內的溫度有點低,拿起遙控器加了兩度,看了一會兒确定人睡着便離開。
周目深心裏暖呼呼的,梁潛出現一小會兒,就給他無數安全感,窗外的野獸消失不見,困意來得悄無聲息,他爬起來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後把空調降到之前的溫度,把被子踢到床腳。
往常都是周目深先醒,梁潛喜歡賴床,對方總是安安靜靜躺在他懷裏,等他醒了才會跟着起床。
昨晚前半夜一直沒睡踏實,他有折床的壞毛病,換了張床就很難入睡,淩晨去隔壁主卧晃了一趟,見人睡得挺好,回來沒一會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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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十點才醒,洗漱完出去,隔壁沒動靜,按理說這時候周目深早該醒了,開門進主卧,一股冷氣撲面而來,他蹙緊眉頭,空調上的溫度顯示的是二十度,昨晚他上調之前的溫度,而床上那個人早就把被子踢到床尾,身上一點沒蓋。
明明跟他一起睡覺的時候很乖的。
梁潛找到遙控器把空調關了,伸把手心蓋在他額頭上,一陣滾燙,面露不正常的潮紅,鐵定發燒了。
一股氣聚集在胸口,但又不能對着病人發洩,只能硬生生憋着,他把周目深叫醒,沉聲道:“發燒了,去醫院。”
話音一落便主動幫人換衣服。
周目深頭昏腦脹,渾身無力,半晌才反應過來梁潛說什麽,他想拒絕,但嗓子腫痛梗塞,張了張嘴居然都沒能發出聲音。
他慌亂地拽住梁潛的手,啞聲重複道:“不去醫院,不去醫院,不去醫院好不好?”
梁潛啧了一聲,知道他對醫院和藥物都有心理陰影,也不敢強行拉他去,所幸家裏常年備着各種藥,退燒貼肯定是有的,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趁他睡着了叫醫生上門治療。
屋裏溫度還是低,梁潛拿起被子把他緊緊裹住,抱着他去了客房,安置好病患又馬不停蹄去樓下拿醫藥箱。
萬幸的是不算高溫,貼了退燒藥喝點姜湯溫度應該就能降下來。
梁潛又下樓折騰半小時,總算是捂住口鼻熬出一碗姜湯。
真他媽難聞。
端上樓坐在床邊,把周目深扶起來靠在床頭,把姜湯遞到他面前時,這破小孩兒居然敢嫌棄。
周目深強忍着困意,聞到姜湯的味道更是暈暈乎乎,這時候一點都不怕梁潛,他小聲抱怨,“好嗆。”
“嗆也得給我喝了,以前怎麽沒見你嫌棄。”
周目深其實也只是嘴上抱怨一下,不敢不喝,但聽梁潛這麽一說,好像他們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
麻溜喝得一幹二淨,周目深立馬拽着梁潛的衣角問:“我們以前關系也這麽好嗎?”
梁潛腦子有一瞬卡殼,頓了頓才說:“還……行吧。”
“那是不是會一起吃飯?一起寫作業?放學一起回家?”周目深現在有點想記起之前的記憶了,他不想忘記關于梁潛的任何事。
梁潛心虛地點點頭,話鋒一轉,“你昨晚怎麽回事?之前也沒見你動這麽兇,而且這空調我不是……”
周目深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問:“空調怎麽了?我睡前不就是這個溫度嗎?”
梁潛才不想承認是他擔心得睡不着覺,大半夜鑽進別人房間貼心的調試空調。
“下次不準調這麽低的溫度了,被子也要好好蓋着。”
周目深垂下腦袋,他的頭發又恢複了往日的柔順,一個月沒理發,又有點長了。
梁潛見人不說話,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聽到了嗎?”
周目深沒答話,反而牛頭不對馬嘴說了一句:“我知道我為什麽生病。”
“啊……”梁潛有點懵,不就是空調溫度低了,又沒蓋被子才生病的嗎?
“委屈的。”可是周目深卻說。
“啊?”梁潛再度懵逼,同時又有點好笑,“你委屈什麽?”
周目深擡起頭,眼圈有點紅,但沒哭,他控訴道:“你不願意和我一起睡覺了。”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沒想到周目深這小孩兒也這麽不靠譜,梁潛不相信的嘁了一聲,“我可沒見你有多委屈,不答應得挺快的嗎?晚上不也睡得挺香的嗎?”
周目深立馬亮着眼睛問:“你怎麽知道我晚上睡得香?你昨晚進來過?”
糟糕,大意了。
突然被撞破,梁潛臉色略有點不自然,動作粗魯的把周目深按躺在床上,語速飛快地說:“睡覺,我去做飯。”
沒等周目深回答便一溜煙跑出房門。
留下還未退燒的周目深,身體上雖然不舒服,但心情卻異常愉悅。
梁潛真是太可愛啦。
一個多小時後,梁潛上樓叫周目深吃飯,又拿溫度計量了量,溫度已經開始下降了,放下心。
周目深沒力氣走路,腦袋也昏昏沉沉,眼看着就要撞牆上了,梁潛蹲下身背着人下樓。
吃飯也迷迷糊糊總是喂不進嘴,梁潛嘴上罵罵咧咧說他沒用,手上還是老實的接過勺子,任勞任怨開始喂飯,他動作快,周目深這邊還沒吃兩口呢,下一口又送到嘴裏,所以腮幫子總是被塞得滿滿的,梁潛覺得可愛,于是更加變本加厲。
因為生病周目深也沒什麽胃口,一頓飯吃下來也就花了十分鐘,消滅大半碗,梁潛又背着人上樓,到門口手機響了。
把人放回床上,看到他蓋好被子才接通,是左傾。
“老大!一個月了,還不能出門嗎!兄弟們想你了!”
“滾,想讓我給你們買單吧。”
“嘿嘿嘿,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說真的,你不是馬上出國了嗎?以後一年才能見幾次吧,不趁現在你還在國內多見見我們兄弟們。”
梁潛見周目深還睜着眼睛,也就不打算出去接電話,他走到窗邊道:“還早呢,最近我真出不來,家裏有事兒。”
“不早了,七月一溜煙就沒了,八月你就要走了吧,什麽時候的機票啊?哥幾個來送送你。”
“還沒定,送什麽送,又不是不回來了。”
“潛哥,我過幾天生日,你真不出來啊?”
梁潛把這事兒給忘了,他頓了頓,說:“我盡量吧,就算出來也就吃個飯,我得趕緊回來。”
“喲,老大,你不會是金屋藏嬌了吧?”
梁潛笑罵了一句“滾”便挂斷電話。
手機又響了,他以為還是左傾,看也沒看來電顯示就說:“還有什麽屁沒放完趕緊的!”
話筒那頭沒聲響,梁潛這才感到奇怪,拿下來一看,居然是舒越。
“是你啊,我以為是左傾,不好意思啊。”梁潛沒什麽誠意道歉。
想着還有求于人,舒越壓了壓怒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不能過來看深深,視頻看一下總可以吧?”
“視頻?”梁潛語氣有點疑惑,他壓根兒沒考慮這種方式,“我問問他。”
說完便挂了電話。
梁潛大致跟周目深介紹了一下舒越,但對方不記得了,不太願意。
雖然梁潛不喜歡舒越,但那人确實是周目深最好的朋友,也很擔心他,梁潛猶豫半天還是跟他大致說了一下他們之前的事兒。
最好的朋友?
不是梁潛嗎?周目深心裏浮現出淡淡的失落,最後他還是答應了,讓梁潛撥通了視頻通話。
一個陌生好看的面孔出現在屏幕裏,周目深感到神奇。
那個叫舒越的男孩兒好像有點激動,看到他時眼圈瞬間紅了,可好像又是高興的。
他聽到對方叫他深深,問他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
他很久沒跟陌生人說話了,雖然他不讨厭舒越,甚至覺得很熟悉,但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沖他點點頭。
鏡頭裏突然出現另一個人,長得特別好看,又酷又帥,周目深眼睛亮了亮,無意識感嘆,“好帥……”
手機被梁潛一把搶走,周目深感到莫名,又聽到舒越爽朗陽光的笑聲,他說:“深深真是一點兒沒變,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哈哈哈。”
梁潛看着舒越莫名其妙的眼神氣不打一出來,幹脆利落的挂斷視頻。
心裏想着以後再也不準周目深跟他視頻,然後看也不看床上的人便出了卧室。
周目深聽到關門的一聲巨響,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梁潛好像生氣了。
可是他現在很累,沒力氣出去哄他,睡醒了再說吧,反正梁潛很好哄的。
但周目深沒想到,這次梁潛一整天都沒理他,不管他怎麽問,怎麽道歉,對方都不理人,把他當空氣一樣,他感到無助惶恐。
下午已經感覺退燒了,但晚上吃完飯好像又開始反複,周目深知道醫藥箱在哪裏,卻沒打算自己弄退燒貼。
梁潛已經回了客房,房門緊閉。
周目深走到門邊,輕輕敲門,過了五分鐘還是沒人應。
頭又開始暈了,他把額頭抵在門上,不死心地繼續敲門,這時候他才感覺到委屈,他都生病發燒了,這麽可憐,梁潛還要跟他生氣,看都不看他一眼。
鼻頭開始泛酸,眼睛也開始發脹,他沒哭,固執敲門。
屋裏終于傳來一陣氣急敗壞地腳步聲,梁潛打開門,還沒開始罵人呢,就感到一個滾燙灼熱的東西抵到他胸膛上。
又他媽發燒了,都多大個人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他又沒把醫藥箱藏起來,不知道自己弄嗎!
狠心想把人推開,卻被人眼疾手快緊緊抱住,頸肩傳來一股溫熱的濕意,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梁潛心裏又浮現出一股近來并不陌生的刺痛。
他越來越見不得周目深掉眼淚。
偏偏這人非要跟他作對,竟然還越哭越歡實,委屈壓抑的哭聲在寂靜的走廊響起,梁潛罵不出口了。
他無奈地說:“別哭了……”
老子都沒哭呢,你還先哭上了。
“你生氣了,你不理我,我,我還生着病呢,你都不心疼,還要跟我生氣……”周目深越說越委屈,越哭越傷心,眼淚鼻涕全糊在梁潛身上。
梁潛無力辯解:“我沒生氣。”
“那你這麽久不理我,就是生氣了,為什麽生氣?我哪裏做錯了嗎?你不說我怎麽改?”周目深擡起狼狽的一張臉,殷殷切切地望着梁潛,想從他嘴裏得到答案。
梁潛不喜歡的,他都可以改。
梁潛其實不太想說實話,特別難以啓齒。但周目深沒得到答案又急得不行,他糾結了半晌,結結巴巴問,“就,下午那個……視頻裏後來出現的那個人,我,我跟他誰帥?”
“啊?”周目深呆住,嘴巴微微張着,一臉疑惑,但看梁潛神色挺認真的,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那人的樣子,老實道,“他帥一點點……真的就一點點。”
看着梁潛慢慢浮現在臉上越來越多的怒氣,周目深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雙手趕忙從他的腰間往上移,緊緊圈住他的脖頸,雙腿也不甘示弱往上擡,夾緊對方的腰。
眼角還挂着水珠,附在梁潛耳邊懵懵懂懂輕聲說:“可是,我只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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