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誤會解除

最近幾天的周目深很奇怪。

今天更是變本加厲,粘人程度又攀高峰。

梁潛關上冰箱門,拿着中午要做的菜走進廚房,身後還跟着一個甩不掉的小尾巴。

梁潛往右走,周目深拽着他短袖下擺,跟着往右,梁潛往左走,周目深便亦步亦趨跟着往左,除了上廁所離開兩步遠之外,其餘時間他倆就跟連體嬰兒似的,分不開。

第一天,梁潛覺得膩歪,說了周目深幾次,那人就仰着頭可憐兮兮凝視着他,梁潛那自認堅硬不摧的鋼鐵心髒,噼裏啪啦瞬間融化成一灘水,兇也兇不起來,只能随他去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練習,做菜對于梁潛來說,已經不是什麽難事,早已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晉升到如今的有條不紊。

往鍋裏倒上油之前,周目深疑惑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梁潛,你做飯都不系圍裙嗎?”

平常是要系的,今天心思都放在身後的小尾巴上,哪兒還記得那東西。

“還不都賴你,”梁潛理直氣壯吩咐,“幫我系上。”

“......哦。”莫名其妙扣了個帽子,周目深也不辯解,傻乎乎默認,站在原地掃視了一圈,在廚房門邊的一排挂鈎上找到圍裙。

即使這樣也舍不得放開梁潛,周目深手上拽緊他的衣角,往後退了兩步,伸手往斜後方夠,可惜還是離圍裙的位置有一段距離,梁潛的衣服都被他扯着翹起來,卻還是碰不到。

“梁潛,你退兩步好不好?”

梁潛察覺到身下衣服被人用力拉扯,回頭一望,就見周目深別扭的姿勢。他低頭看着對方用力到泛白的手,無語中帶着點顯而易見的得意。

哎,準媳婦兒太粘人了怎麽辦?

“啧,你真是煩死人了,”梁潛嘴裏日常嫌棄,放下手裏舉了半天的油瓶,三兩步走到門邊,把圍裙取下來,扔到周目深懷裏,“別再作妖,系。”

“好的!”被圍裙糊了一臉,周目深喜滋滋地拿在手上,這會不得以把手松開,雙手高高舉起,踮着腳,動作略顯生疏地挂在梁潛身上,兩根細細的帶子在他手裏變成一個規規矩矩的蝴蝶結,一系列動作完成後,開心道,“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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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梁潛回頭,這時候就能看到一張仰着小臉,用滿含期待眼神看着他的周目深,像是按時完成老師交代的作業,期望能得到一句簡單的誇獎。

可惜梁潛沒有回頭。

“躲我後面,”梁潛開始專心炒菜,随口道,“當心被油濺到。”

周目深眼神暗了暗,聞言又很快亮起來,聽話把臉收回,雙手都攥緊梁潛的衣角,躲在對方寬闊挺拔的背後。周目深微仰着頭,看着他圓潤的後腦勺,想伸手摸一摸,卻又不敢。

想到什麽,周目深翹起的嘴角漸漸收起,雙唇微抿,繃得僵直。

明天就三十一號,再過一天,梁潛就要離開了。

剛聽到消息時,周目深不敢相信,暗示自己是在做夢,後來确定是真的,躲在溫暖的被窩裏卻還是覺得冰冷刺骨,差點崩潰,但他知道出國可能對梁潛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默默等待梁潛離開的日子。

可日頭一點不也經過,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周目深晚上根本舍不得阖眼,每當身側的人呼吸平穩,陷入深眠時,他就偷偷轉身,輕輕撫摸梁潛的五官,眷念又不舍的盯着他看,想把他的樣子刻進骨子裏,眼裏噙着淚,湊上前親了一下又一下。

廚房開始飄散誘人的食物香味,周目深眼眶有些燙,離別将至,他越漸控制不住自私陰暗的念頭,他不想眼睜睜看着梁潛離開,他想求梁潛不要走,不要丢下他。

最後一個菜起鍋,電飯煲正巧傳來“叮”的一聲。

“別拽着了,你去盛飯。”梁潛把鍋放進水槽裏,打開水大致沖了沖。

“不要。”

周目深難得不聽話,梁潛詫異地回過頭看他,這才發現他眼睛有點紅,平靜的表情下似乎蘊藏了幾絲難過。

“怎麽了又?”梁潛擰着眉問。

周目深搖搖頭,回答道:“餓了。”

梁潛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加快腳步端菜上桌,又拖着小尾巴折身回廚房盛飯。

回到飯桌上,周目深罕見地沒坐到往常的位置,而是選擇在梁潛身旁落坐,手裏依舊拽着他的衣擺不放,纏人得緊。

席間,梁潛看他吃飯确實有點狼吞虎咽,看來是真的餓得不輕。

倆人吃完午飯,坐在沙發上消食,順便把明天要去鬼屋的門票買了。梁潛看周目深有點心不在焉的,以為他是困了,就讓他回房間休息。

“那你呢?”

“你先睡,”梁潛說,“我先收拾點東西。”

周目深一直低着頭放空自己,視線落在地上,沒看到梁潛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整個人僵在沙發上,睜着眼睛眨也不眨,連呼吸都停滞,彷如一個已經斷氣的死人。

不是還有一天嗎,為什麽非要現在就收拾行李,梁潛就這麽迫不及待出國,沒有一點點留戀嗎?

一直以來,難道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收拾......什麽?”

短短四個字,硬是從堵塞的喉嚨裏憋出來,幹澀難聽。

“先不告訴你。”梁潛腦子裏計劃着之後的旅行,一臉神秘。

周目深待不下去了,猛然松開拽着衣擺的手,倉惶站起身,踉踉跄跄往樓上走,期間有一步沒踩實,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把梁潛吓得心髒炸裂。

“你他媽眼睛是裝飾啊,不知道看路嗎!”梁潛起身,快步跟上,真想壓着周目深打一頓屁股,一天天的盡吓唬人。

追到門口,意外吃了閉門羹,扇過來的門差點沒砸在梁潛鼻梁上,按住把手想開門,才發現被反鎖了,他錯愕地瞪大眼睛,滿腦門全是問號。

這是生氣了?

梁潛回想剛才自己說的話,兇是兇了點,他不一直就這臭脾氣嗎,周目深又不是第一次面對,怎麽今天反應這麽大!

恃寵而驕了?

梁潛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決定先收拾兩天後旅行的必備物品。明天一整天在外面玩兒,後面一天還得去找任麗要周目深的身份證,不知道順不順利,舒越機票又是訂的早上七點,他怕來不及,所以打算今天先收拾一些。

還沒收拾兩分鐘,房門突然被人推開,砰地一聲撞擊在白牆上,發出刺耳劇烈的聲響。

梁潛一臉懵逼地看着周目深走近,一腳踢翻他剛收拾好的行李箱,跪倒在地,發瘋一般把衣物一件件扔進衣櫃,嘴裏還神經質般反複道:“不準收拾!不準走!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梁潛,你可憐可憐我,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丢下我....... ”

梁潛被他一系列莫名的動作驚呆了,一時處于錯愕中,沒什麽反應。

他本就沒來得及裝幾件衣服,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周目深便全部拿了出來,箱子裏空空如也,他一腳把箱子提出老遠,像是那兒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周目深膝蓋着地,三兩下爬到梁潛身前,顫巍巍擡起手臂,圈住他的脖頸,整個人撲進他懷裏,梁潛上半身往後仰,背部抵在床沿邊,單手放在周目深後腰上,下意識護住他。

“梁潛......不要走,不要出國,”周目深臉上早已濕濘一片,說出的話也因為哽咽而斷斷續續,“救救我,梁潛,救救我吧,別,別不要我......”

聽到出國兩個字梁潛才驚醒,看來是前幾天他和老爸的談話,意外被周目深撞見了,而巧就巧在,他只聽到老爸最初的單方面表演,壓根兒沒聽到他後面拒絕的一大堆話,徹底誤會了。

難怪從那天起周目深的狀态就有點不對勁,但他心思粗,沒太當回事。

梁潛想通了事情原委,懷裏抱着沉浸在自己幻想出來的悲傷絕望中的周目深,好笑又心疼,盡管他對周目深如此在意需要的态度很受用,但還是有必要在第一時間打斷他不切實際的臆想,這模樣實在是太可憐了,多看一秒都不忍心。

“誰說我要出國了,別冤枉人啊。”

周目深哭得很專心,起先根本沒聽清梁潛說了什麽,在對方不厭其煩加大音調重複好幾遍後,才聽清楚重點。

梁潛說,他不會出國。

周目深瞬間擡頭,露出那張狼狽不堪的小臉,不敢置信地問:“不出國了......你不出國了嗎?真的嗎,梁潛,你真的不走了?還......還要我嗎?”

“是是是,不出國,我不要你誰要你,白送給人家都怕沒人要。”

得到肯定的答案,周目深呆愣一瞬後,哭得比先前更兇,如珍珠一般大的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撒,嘴唇緊緊抿着,不停發着顫。

梁潛手忙腳亂幫他擦眼淚,崩潰嚷道:“幹嘛啊這是!我都說不走了,還哭什麽哭啊!”

“別他媽哭了!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大哥,祖宗,我的親爹!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嗎,別哭了......”

“你,你再說一遍。”周目深癟着嘴,依舊淚眼婆娑地望着梁潛。

“是,祖宗,您要我說什麽?”這會兒梁潛怎麽都傲嬌不起來了,讓他說什麽都可以,只想讓周目深不要再哭,讓他不停泛疼的心髒能歇一歇。

“說你不出國,一直陪在我身邊,哪兒都不會去。”周目深收緊胳膊,把臉重新埋進梁潛頸窩,屁股又往他腿間挪了兩寸,緊緊貼着,不留一點縫隙。

夏風從小小的窗戶縫裏悄悄鑽進來,小心翼翼吹動裏層的紗質窗簾,像是怕打擾地上親密相擁的兩名少年。

那天下午,在陽光灑滿一地的客卧裏,梁潛不斷重複着這句話,沒有一絲不耐與煩躁,口幹舌燥也不停,直到周目深陷入沉睡,他沒急着把人抱到床上,反而把人擁得更緊。

周目深溫熱平緩的呼吸打在他頸肩,還有那未幹透的淚,黏糊糊濕漉漉的,親密又折磨,讓他全身肌肉僵硬,反複在心裏強調人還是未成年小孩兒,不能幹壞事,梁潛只能克制再克制。

最終只是用下巴蹭蹭底下柔軟的腦袋瓜,微微低頭,輕柔而鄭重地親在周目深烏黑順滑的發旋上。

梁潛知道,他這回是徹底栽了。

輸得一幹二淨,輸得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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