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謹小慎微

沒過幾分鐘,門外傳來腳步聲,周目深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莫名感到緊張。

他一把拉開被子,坐了起來,門把手被人從外面壓下來,有人進屋了,是幾名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

梁潛不在其中。

周目深無意識抓緊手下的床單,即使恢複記憶,也無法消除白大褂帶給他的恐懼,他想逃跑,他想藏起來。

好在不到半分鐘,梁潛就回來了,周目深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突然就安心了。

他好像去洗了把臉,臉上還挂着水珠,黑眼圈很重,臉色不太好,胡茬看上去好幾天都沒刮了,有點不修邊幅的帥氣,這會兒面無表情盯着醫生檢查,很酷很拽的樣子。

“燒都退了,去一樓拿單子上的藥就可以出院了,”醫生看着梁潛說,“吃藥這兩天給他吃點清淡的粥和湯,忌辛辣忌油膩,他有點貧血,抵抗力差,換季降溫多注意注意,其他沒有大問題。”

梁潛點點頭,接過藥單送醫生出去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周目深一眼。

眼看人馬上就要踏出病房,周目深咬了咬唇,鼓起勇氣發了個音,“梁......”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梁潛頭也不回的撂下一句,這幾個字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每個字每個音都透露出梁潛的氣憤,似乎還夾雜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委屈。

辦理完出院手續後,家裏的車等在醫院門口。

“少爺,好久沒見了。”陳叔下車打了聲招呼,接過梁潛手裏提的東西放進後備箱。

“陳叔。”

周目深也跟着喊了一聲,又跟着梁潛後腳上車,靠着門邊坐下,梁潛也坐在最外邊,倆人中間隔着的距離還能再坐兩個他。

相同的後車廂讓周目深不由自主想起梁潛救他出來的那天,他那時候精神脆弱,覺得所有人都對他充滿惡意,覺得他是一個變态,是個髒東西,四面八方向他用來的恐慌差點淹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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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梁潛就坐在他邊上,觸手可及的位置,笨拙但不厭其煩的安慰他,給他擦眼淚。

可是現在,梁潛連話都不想聽他說。

周目深收回視線,垂下眉眼靠在車窗上,沒什麽精神。

周目深感到很委屈,他才恢複記憶,腦子裏兩團不太和諧的記憶不停在腦內打架,搞得他又亂又疼,病也剛好,還虛弱着,放下起身下床時因為腿軟,手撐在床頭櫃上才沒摔倒。

梁潛聽到動靜了,但他并不在意。

陳叔把車開到蕭山公寓,梁潛率先下車,周目深沒動。

梁潛已經走出五米遠了,周目深就坐在車裏透過車窗望着他。

梁潛的每一個步伐,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好像都充分彰顯着他的怒火和不甘,他按了大門密碼,卻沒有直接進去,過了大概兩分鐘,突然轉身,健步如飛倒了回來。

動作粗魯地把周目深這面的車門打開,又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這回一點沒猶豫。

周目深一邊眉毛小幅度的挑了挑,保持距離跟在噴火龍身後,不敢挨近了,怕誤傷。

“少爺小周回來啦?”趙姨站在玄關處,看見倆人回來松了口氣,“晚上想吃什麽?”

“随便,”梁潛換了鞋,把藥放在客廳,就往樓上走,過了半分鐘又補了一句,“清淡點。”

周目深眼睛亮了亮。

“诶,知道知道,小周病.....”趙姨話還沒活完,就被惱羞成怒的人打斷。

“誰說是因為他!最近麻辣的吃多了,我想換換口味。”跟随話音而落的,是一道驚天震地的關門聲。

“哎喲這陣仗,”趙姨拍拍胸脯,心有餘悸道,“小周,少爺又跟你生氣了?”

周目深聳拉着眉眼笑笑。

是啊,這次恐怕輕易哄不回來了。

剛出爐小情侶的第一次冷戰持續了足足一周。

其實第二天一睡醒梁潛就差不多消氣了,他面上就裝着冷漠,其實暗地裏期待着周目深主動承認錯誤,跟他撒撒嬌求求饒,那他就大發慈悲不跟他計較。

但是人周目深厲害着呢,穩得一批。

梁潛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周目深屁都沒放一個,有時視線不小心撞上,停留不到兩秒就飛快挪開,像是多看他一秒都渾身難受似的。

最開始雖然也生氣,但更多的其實是驚慌,他怕周目深鐵了心要賴賬,就算他有鐵打的證據在手,他也做不到強取豪奪,所以不等人回答就跑去叫醫生,威脅他不準跟他說話。

但現在驚慌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怒火。

晚上趙姨離開前,交代道:“少爺,夫人給你打了電話,你沒接,說明天你生日他們趕不回來了,第二天再給你補上。”

梁潛生日?

周目深停下進食的動作,支起耳朵認真聽倆人說話。

“沒事,正好明天我要出去過。”梁潛回道。

“好嘞,是要跟小周一起去吧,”趙姨笑着說,“什麽時候出門,還需要我過來嗎?”

“早上,要過來,”梁潛神色如常刨着飯,眼也不擡,“他不去。”

趙姨愣了愣,無奈地搖搖頭,這倆小孩兒,還在鬧別扭呢。

趙姨走後,寬闊的客廳再次陷入熟悉的寂靜,間或有兩聲碗筷相撞的清脆聲。

周目深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米飯,還剩大半碗,但他已經沒胃口繼續吃了。

周目深讨厭現在的自己,躊躇忐忑,謹小慎微。

梁潛這幾天氣壓太低了,他不敢跟他說話,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太冷了,一點溫度一點情義都沒剩下,他受不住。

梁潛放下筷子,推着椅子起身,椅子腿兒摩擦地面,發出略微刺耳的聲響。

周目深顫了顫,牙齒咬着口腔嫩肉,眉心擰成小麻花。

梁潛的腳步聲很大,木質地板咚咚作響,每一步都像是攆在周目深心上,揪着疼。

怎麽了呢?

他們怎麽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呢?

周目深看着梁潛漸行漸遠的身影,視線開始模糊,他費力忍着,不想掉眼淚。以前,其實周目深很少哭的,因為沒用,甚至還會挨罵,更不會有人哄,所以他很少哭。

失憶那段時間哭的次數數不勝數,不過是因為仗着梁潛寵他,會心疼他,會無條件哄他。

但現在不能哭了。

梁潛不會哄他的。

“梁潛......”還好,沒有哭腔,周目深才鼓起勇氣繼續道,“明天好好玩兒,你......想要什麽禮物,我能送給你嗎?”

“禮物?”梁潛走完最後一步樓梯,背對着人,用力按住走廊扶手,沉默了半晌,啞聲道,“能把我男朋友還給我嗎。”

“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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