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信任危機

這家餐廳以幽靜私密出名，坐落在山林深處，在半山腰建設了一個停車場，只能步行到餐廳，用時近一刻鐘。

雖然麻煩了一點，但一年四季沿途的風景各有千秋，就算是夜晚，路邊接連不斷的小夜燈更顯情調，不僅沒有哀聲怨道，反而好評如潮，回頭客滿滿。

因為方向不同，梁宣兵幫倆小孩兒聯系好司機便帶着夫人離開。

家長一走，借着月色，梁潛光明正大牽住周目深的手，拉着人往山下走。

山間小路，不能同行。起初，梁潛走在前面，沒發現周目深的異樣，走了幾步跟人說話沒人理，回頭一瞧，就發現周目深神色恹恹，在他面前時常翹起的嘴角，這會兒都快垂到下巴了。

梁潛停下腳步，繞過周目深到他身後，抱住不開心的小男友，黏黏糊糊推着人往前走，問：“怎麽不開心了？這小臉愁的。”

在梁潛帶着熱度的擁抱下，周目深的三魂六魄歸位，甩掉腦子裏那些可怖的、糟糕的畫面，搖頭，“沒有不開心。”

“你開不開心我還看不出來？”梁潛回憶方才一家四口完美和諧的畫面，壓根兒想不明白周目深為什麽會不開心，佯裝兇巴巴道：“老實交代，不許瞞着我。”

周目深站定，頭靠在梁潛肩上，仰起臉望着他，慌亂無助地傾訴，“怎麽辦啊，阿姨...好像察覺到我們不對勁了。”

“就這？”梁潛滿不在乎道，“吓我一跳，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兒呢。”

“這還不算大事嗎？！”

周目深情緒有些激動，他因為同性戀的身份被親生父母送進精神病院，強行治療長達半年，那段時間的經歷，他再也不願憶起。

他想不出來比出櫃更嚴重的事了。

如果梁潛的父母不能接受，他和梁潛該怎麽辦？他該怎麽辦？在他看來這麽重要的事情，梁潛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

為什麽？

是因為無所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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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父母反對他們在一起，必須分開也無所謂嗎？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光臨的悲觀情緒再一次侵占周目深的腦子，無法控制一般閃現以後可能會發生的畫面，一幀一幕都是淩遲。

懷裏的身體開始不正常的發抖，梁潛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把人轉過來，對上周目深絕望空洞的眼神，心髒猛然緊縮。

“你他媽又在亂想什麽？！”梁潛又氣又心疼，擡手捧起周目深的臉，氣結地咬在他嘴唇上，咬破皮流血後又後悔，重新低頭輕柔地舔舐，末了再次質問：“你到底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周目深很慢地眨了眨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淚，聲音有些破碎，“梁潛，你是不是不在乎啊？”

媽的，哭哭哭，一哭老子什麽火就熄了個幹淨。

“祖宗別哭啊，”梁潛伸出拇指揩去那抹淚痕，一改方才的兇巴巴，溫聲問道：“把話說清楚好不好，怎麽突然傷心了，在想什麽，為什麽會覺得我不在乎，都告訴我好不好？”

梁潛對周目深的眼淚沒轍。

周目深對梁潛的溫柔同樣無法抵抗。

只要梁潛一溫柔起來，周目深所有的悲觀情緒好像都有了發洩地，重新滋生出暫時被悲觀壓制的勇氣，眼睛跟開閘了似的，眼淚不停往下淌，打得梁潛觸不及防。

“梁潛，我害怕......”

“害怕叔叔阿姨知道我們偷偷談戀愛，害怕他們不能接受。同性戀在世人眼裏就是異類、是變态，叔叔阿姨對我沒有偏見，甚至對我很好，可那是不知道我把他們的兒子帶上不歸路的前提下。如果他們知道了，會怎麽樣？我不敢想。”

“對于叔叔阿姨，我充滿愧疚。跟你在一起後，每見他們一次都讓我的罪惡感加深，可我還是好自私，更害怕他們讓你跟我分開。沒有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可你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看上去就是滿不在乎的樣子。”

說着說着硬生生把自己說生氣了，周目深握緊拳頭往梁潛身上砸，濕漉漉的眼睛瞪着梁潛，不講道理的胡亂指控，“是不是就算阿姨開口讓我們分手，你也無所謂啊？！”

周目深的這些掙紮害怕藏得很深，梁潛從未察覺，自己也沒想那麽遠，自然就忽略了周目深的心情。前面那一大段的剖析，聽得梁潛心疼不已，可最後兩句控訴一出，頓時臉就黑了。

怒火中燒，梁潛下意識就想開罵，可看到周目深傷心欲絕的模樣，火氣瞬間滅了一半。

倆人互瞪半晌，各不退讓，最後還是梁潛先舉手投降，“沒有不在乎，怎麽可能無所謂。”

梁潛深呼吸，盡量心平氣和解釋，“我剛才那麽說，是對我媽有信心，她是專業的心理醫生，就診過的患者中有不少的同性戀，對這個小衆群體很了解，不會存在任何偏見。我相信她能理解我，接受我們，至于我爸，他的意見不重要。”

聽到梁潛低沉平和的聲音，周目深的情緒漸漸平緩，卻依舊不敢心存太多希望，他抽噎着，小聲反駁道：“不一樣的。”

別人家孩子是同性戀和自己家孩子是同性戀，有本質區別。

“能有什麽不一樣的。”

對于出櫃這件事，梁潛莫名自信，認為只要搞定老媽就行，老爸這邊只要讓老媽多吹幾次枕邊風，壓根兒不需要他本人出馬，而老媽身為心理醫生，見識過這麽多同性戀群體，知道其中的艱辛，肯定舍不得為難他們。

梁潛拍了拍周目深這顆胡思亂想的腦袋瓜，篤定道：“你放心，沒問題的。”

周目深沒有梁潛這麽樂觀，放心不了，杞人憂天到對即将到來的旅行都失去了興趣，忍不住開口試探，“如果...我是說如果，阿姨真的反對我們在一起，你會...怎麽處理呢？”

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周目深便低下頭，屏住呼吸，害怕又期待的等待宣判。

梁潛有點生氣了。

他不明白，他覺得自己對周目深的喜歡已經表現得足夠明顯，為什麽對方還是會不自信，認為他以後在面對外界或家人阻撓時，可能會放棄這段感情。

梁潛不知道別人對年少青蔥的那份感情有幾分看重，但在他這裏，是重要到疼死都不願放棄的。

“你希望我怎麽處理？”梁潛壓着氣反問。

希望你不要放棄我，希望我們能堅持久一些。時間長了，說不定叔叔阿姨會心軟，同意我們在一起，可如果到最後都沒辦法接受，那你就丢下我吧，別再折磨他們。

“我...我不知道。”

周目深一點都不想懂事，說不出讓梁潛丢下他的話，強烈的愧疚湧上來，壓得他喘不過氣。

梁潛磨了磨牙，不知道？！去你媽的不知道！

生氣之餘，又感到無力。

周目深等了很久，還是沒等來梁潛的回答，緊張地咬住唇肉，慢慢擡起頭，一下就撞進梁潛似乎有些受傷的瞳孔裏。

“我...我......”周目深更慌了。

“周目深，你不相信我嗎？”梁潛沉聲問。

“信！我相信你。”周目深忙表忠心。

“那為什麽還會問這個問題，”梁潛悶悶地說，“你不信我，也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你傷我心了，周目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