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完結

話落便繞過周目深就走，留下一個冷漠決絕的背影。

周目深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麽辦？梁潛傷心了？！

上次因為回複記憶讓梁潛傷心，一周後才和好，還挨了一頓打，他現在回想起來都心有餘悸，屁股隐隐作痛。這次又要冷戰多久，遭受什麽樣的懲罰？

梁潛看似走得幹脆，其實多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後，夜半三更的，即使再生氣，也不會真丢下周目深不管。

不着痕跡減慢前行的速度，還是沒聽見身後有動靜，忍不住回頭吼道：“還傻站那兒幹什麽？！要我背你啊！”

山林間的蟲鳥驚散，鳴叫不休，周目深也被吓得一機靈，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腳步就聽話的跟上梁潛。

梁潛人高腿長，走路一向風風火火，近來為了周目深減慢步伐，現下又恢複原狀，他要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

雖然道路兩旁挂滿小夜燈，前行的路并不黑，但方圓兩米外依舊很黑，梁潛沉默地走在前面，偶爾出現的鳥鳴，顯得山林愈加空曠幽靜，像一個蟄伏在叢林間的嗜人野獸，所有的一切都讓周目深感到害怕。

跟上梁潛後，他躊蹴着，視線落在梁潛的手掌上，想尋求一絲安全感，放在兩側的手捏起拳頭，暗自給自己加油打氣一番，才敢伸手，想牽住梁潛，可是被他躲開。

周目深委屈地鼓鼓臉頰，小聲哀求：“梁潛，別不理我，我怕......”

毫無征兆的，身前健步如飛的人突然轉身，周目深直接撞進他懷裏，額頭磕得生疼，還沒來得及呼痛，下一秒就被一只寬大手掌擋住眼睛。

周目深眼前一片漆黑，視線被剝奪，本應感到緊張恐懼，可他一點都不害怕，感受到梁潛的溫度，方才凝聚的所有不安在這一刻得到安撫。

見人乖乖站在原地，梁潛的氣順了幾分，目光重新落回不遠處礙眼的四個大字——精神病院，心裏本就沒剩多少的氣徹底消散，被濃濃的心疼占據。

距上次來這裏吃飯，不過才三個月的時間。梁潛清楚記得，原來這個地方是一家療養院，現下卻變成了精神病院。

傍晚他們從別墅那邊出發，方向相反，自然沒發現。如果梁潛早知道，絕對不會同意定這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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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舍不得讓周目深想起那段地獄般的生活。

“怎麽了嗎？”周目深軟軟問道。

梁潛避而不答，“沒什麽，就是想罰你。”

周目深：“......”确定這是懲罰而不是獎勵嗎？

他忍不住抿着嘴笑起來，嘴角上揚，含蓄的、狡黠的形成梁潛最喜歡的弧度。

啊，想親。

狡猾，這小壞蛋勾引我！

梁潛冷漠地挪開視線，擋住人眼睛的手又貼緊幾分，蠻不講理給人定罪。

“從現在開始，罪人周目深被剝奪視線，直到回到車上才能睜開。考慮山路不平行走艱難，受害者梁潛大發慈悲背罪人下山，前提是下山期間乖乖的，不準睜眼，否則受害人梁潛将取消明天的旅行，并且冷戰一周，罪人周目深可認罪受罰？”

“我認！我認罪。”這等天賜的獎勵，周目深答應得毫不猶豫。

“......”梁潛有點無語，看都看不見了，還在這兒瞎高興什麽呢，他嚴肅警告道，“罪人周目深，請你端正态度，這是一件非常嚴肅認真的事，路上不準睜開眼睛，否則我真生氣了啊。”

周目深挺直腰板，乖乖承諾道：“我知道了，我會聽話的，你不要生我氣。”

真乖。

梁潛假咳兩聲，說：“眼睛閉好，我要放手了。”

周目深把眼睛再閉緊一些，頻頻點頭，已經等不及想趴上梁潛的背了。

為了以防萬一，梁潛先挪開幾公分，見人聽話的閉上眼睛，才放心的放下手，轉身把人背起來，大手托着周目深屁股，往上颠了颠，穩穩背好，快步往山下走。

“閉好了啊，不許睜開。”

這樣不溫不火的“懲罰”，實在不像梁潛的風格，再加上對方三番兩次強調，周目深感覺有些奇怪，山林裏到底有什麽呢？會讓梁潛不想讓他看到。

他開始腦洞大開，蛇？野獸？屍......屍體？！！

無論是以上哪種，都讓周目深膽寒，尋求保護般把梁潛圈得更緊，非常自覺地把臉埋在他肩窩處，這下眼前徹底陷入黑暗，連一絲光亮都沒留下。

梁潛差點沒被周目深勒斷氣，“咳咳咳，謀殺親夫啊！”

周目深胳膊松了點力。

倆人離得太近，耳邊的呼吸聲被無限放大，周目深鼻尖下的那寸皮膚遭受熱度的侵襲，不停騷擾梁潛的思緒。他為了早點消除不遠處的炸彈，走得很急，一時不察，差點被路邊的石頭絆倒，堪堪穩住身形。

緊貼着他的那張臉離開，周目深擔憂的聲音響起，“梁潛！有沒有受傷？”

腳腕似乎扭傷了，有點疼，梁潛無聲罵了一句，覺得有點丢面兒，忍着疼重新出發，郁悶的否定道：“沒有。”

剩下的路程倆人都沒說話。

五分鐘後，終于到了停車場，陳叔早就到了，在不遠處沖梁潛招手，他點頭回應。

沒急着把周目深放下來，梁潛轉身檢查了一圈，确定看不見精神病院，才放下心，說：“可以睜開眼睛了，下來吧。”

周目深沒有聽話，反而把梁潛抱得更緊，但這次有控制力道，沒有讓人感到不适。

“我看見了。”

周目深不是故意睜眼的，剛才梁潛差點摔跤，因為擔心，他下意識想看人有沒有受傷，一睜眼，不遠處那四個大字便入侵他的視網膜，如洪水般的記憶湧入腦海。

舊憶襲來，周目深以為自己會崩潰，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那段日子所經歷的一切折磨已經有些模糊了，腦海裏甚至浮現不出一副完整清晰的畫面。

最清晰的畫面，只剩下梁潛站在病床前問他要不要跟他回家，還有背着他離開地獄的高大身影。

梁潛愣了兩秒，擔心周目深的狀态，壓根兒顧不上對方不聽話生氣，迅速把人放下來，兩只大手握緊對方的肩側，借着燈光打量周目深的神色，見人沒什麽異常，懸着的心才落下。

“不害怕了？”梁潛有些意外，想當初周目深連出門都是個難題，現在看到造成他那樣子的起源地，竟然還挺淡定。

周目深笑起來，明明被擔心的人是他，回答的話音裏卻帶着安撫的意味，“有你在，就不怕。”

他知道，梁潛很擔心他，最開始發現那個地方時，甚至比他剛才更害怕。

經過今天意外的檢驗，周目深覺得自己長進不小，近來有了甜蜜愛情的滋潤，看來心理狀态恢複不少，對旅行回來後去阿姨那裏複診多了些信心。

糟了！

周目深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違約了，唯恐梁潛生氣而取消旅行和冷戰，周目深連忙解釋：“我不是故意睜眼的！剛才你差點摔倒，我是擔心你，才下意識睜眼想看看你受沒受傷，真的不是故意的！別生氣好不好？”

周目深雙手合十，認錯态度十分真誠，哀求地仰頭望着梁潛，兩個渾圓的眼珠子都散發着：拜托拜托，原諒我吧。

梁潛早就不氣了，方才那番話不過是為了讓周目深閉上眼找的借口，更別說他不聽話是因為擔心自己，他覺得他就算還有氣，這會兒也恐怕要融化在周目深的眼神裏了。

梁潛終于不再壓抑笑容，好笑地揉揉周目深的腦袋，放話道：“好了，看你表現這麽好，我就勉強原諒你，下不為例。”

“嗯！”周目深開心地點頭，要不是陳叔就在前面看着他們，他早就想撲進梁潛懷裏，“我的梁潛最好了。”

梁潛克制住想親他的念頭，握住周目深的手腕，想帶着人往停車的方向走，但沒拉動，他疑惑回頭。

“還想要背。”知道梁潛氣消了，周目深便開始恃寵而驕。

梁潛壓根兒拒絕不了，痛快地轉身蹲下，因為受力，右腳腳踝發出遲來的抗議，梁潛忘了這茬兒，沒忍住“嘶”了一聲。

周目深剛趴到梁潛背上，身體徒然僵住，一動不敢動，着急問道：“是不是剛才受傷了？！為什麽不早說，疼不疼啊？我不要背了。”

梁潛這麽怕疼，之前還背他走了這麽一路，就因為擔心他看到精神病院會害怕，對方對他的好從來都不加掩飾，他竟然還去質疑梁潛以後會不會放棄他。

周目深，你真是個小瞎子、白眼狼。

周目深懊惱不已，說話便準備站起身，被梁潛一把拖住屁股，直接背了起來。

“別！快放我下來！”周目深不敢亂動，只能嘴裏抗議。

“小傷，真沒事，背你的力氣還是有的，”梁潛很穩的邁步出發，笑着說，“是給你的獎勵。”

如果真的很疼，梁潛痛覺神經這麽敏感，肯定會控制不住地掉眼淚，看來是真的沒大礙，周目深松了口氣，才有心情問：“什麽獎勵呀？”

“今天很勇敢。”梁潛誇道。

周目深傻笑兩聲，也覺得今天的自己值得獎勵，但也确實該罵。

雖然梁潛現在主動不提剛才生氣的事，但周目深覺得自己有必要主動承認錯誤。

“梁潛，對不起。”

“我不該那麽想，也不該那麽試探，我相信你，我...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你為難，害怕叔叔阿姨傷心，更害怕失去你。你剛才反問我希望你怎麽處理，我說不知道，是因為不想懂事，說不出讓你丢下我的話。真到了要出櫃那一天，我只希望你拉着我的手，無論如何都不要放開。”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梁潛慢慢往前走，安靜地聽周目深說完，才接話道：“一點都不自私，我答應你，會一直拉着你的手，不放開。”

周目深眼眶發熱，脆弱的小心思徹底得到安撫，此刻擁有了抵擋外界的無限勇氣。

那些杞人憂天的思緒飄走，周目深還是忍不住小小任性一番，想得到更多的安定，“梁潛，如果......”

“又來？”梁潛現在聽到“如果”兩個字就頭疼。

“我保證是最後一次！”周目深貼在梁潛臉側撒嬌般地蹭了蹭，“好不好嘛。”

梁潛還能怎麽辦，只能順着，“好好好，你問。”

“就算以後叔叔阿姨接受我們了，可日子長了，發現我其實很無趣，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你會變心嗎？”

“不會。”梁潛想都沒想的回道。

“哼，敷衍。”周目深不滿意地踢踢小腿。

梁潛掐了下背上不安分的小屁股，“沒有敷衍，你看我爸媽，他們也是十七八歲早戀，不就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嗎？感情一如既往。我媽一直都說我跟老梁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認定一個人當然也不會輕易改變，除非......”

“除非什麽？”周目深緊張地豎起耳朵。

“除非你甩了我，周目深你敢嗎？”梁潛問。

“我才不會！”周目深斬釘截鐵回道。

“那不就結了，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我梁潛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麽喜歡過一個人，你是第一個，我想，也是這輩子唯一一個。只要你不走，只要你還喜歡我，我就不會變。”

“我們會好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你不要怕，有我在呢。”

臨近深夜的夏風把梁潛這番話清楚吹到周目深耳邊，是那麽堅定又溫柔。

周目深想：他真的不害怕了，因為無論發生什麽事，梁潛都會陪在他身邊，只要梁潛在，他就充滿勇氣。

周目深說不出話來，他貼在梁潛耳側，落下一個鄭重輕柔的吻，這便是他的回應。

夜晚的燈光柔和泛白，打在少年郎身上，長長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緊密的交疊在一起，他們慢慢往前走。

身影漸行漸遠，燈光照在頭頂，恍然間像是生出一頭白發。

這一段路，似乎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