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歸宿（一）

許瑩然換上了一身洗得發黃的白睡衣，還是披着今天穿過的夾襖，擁被坐在床上。

馮嬷嬷就近坐在床邊，細細談起今天在外見到的所見所聞，“我今天一出去，就遇到老夫人回府，偷偷打聽之下，發現這次老夫人回來似乎帶了一個什麽遠房侄女過來，聽說是要給她找戶人家。聽人說老夫人是一個非常體貼娘家的人，就是不知道這次她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再說老爺，他剛一回府，屁股都還沒坐熱，聽說就有同僚、上峰從家裏派了人來祭奠小少爺，而且明年就到了三年一度的考評，看來老爺上升的機會可能很大！”

雖然許府衆人一直标榜自己是大戶人家，但實際上像許老爺這樣的九品芝麻官，在整個鹹安城随便一抓，不說十個，八個還是有的。盡管這樣，但如果許老爺再升一級，對于那些升鬥小民來說，許府怎麽也就算得上一個頭有臉的人家了。而且許老爺這個人，從來都是風流之名傳天下，說起弘文館的許校書，知道的人可能沒幾個，但說起“憐春”公子許志明，整個鹹安城不知道他的大名的恐怕是寥寥無幾。就算是當年的公子現在已經長成大叔，但光“憐春”這兩個字，就足以讓所有人記住，無他，因為他早年和憐春閨的妓女柳如煙的風流韻事，在當年可得上是名震鹹安！

所以，到最後，馮嬷嬷憂慮的得出一個結論：許瑩然‘四姑娘’這個身份，暴露在衆人的面前将變成一件無法扭轉的事！

因為與老爺名動鹹安的女主角柳如煙就是許瑩然的母親！

許瑩然一言不發的沉默着，她今天是第一次聽說關于這個“母親”的事。難怪當初她詫異許夫人要害她，而馮嬷嬷卻是一臉肯定，馮嬷嬷應該是在可憐她吧！

許瑩然在古代也呆了一段日子，再加上剛剛經歷五姨娘的是，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麽尴尬，一個妓女所出的私生女，稍微清白的人家都看不起。所以現在她那點毛病也不是什麽大事了吧！許瑩然無不自嘲的想。

卻說安園裏，在許瑩然走後，無論是徐夫人還是許老爺，都沒能讓許老夫人改變決定，最後，許老爺做出讓步，在大業寺給五姨娘和小少爺做兩天法事，而家裏就算了。

這樣的一個結果，并不是許老夫人所期許的，是以在許老爺開口之後，她高高皺起的眉頭就沒放松過。

勉強談妥了五姨娘的事，許老夫人話風一轉，談到了許府二少爺許立輝，“小孫子沒有生下來，一想到這個我的心就拔涼拔涼的，聽說老二這孩子也病了，哎，一想到這些，我現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要不老二就...”

許老爺一聽這話，藏在袖子下的手掌立即握成一個拳頭，從微微顫抖的衣服上看來，他似乎是正克制着天大的怒火，但他輕松的語氣完全讓人猜不到他的憤怒。

此時，他的臉上甚至帶着一絲歉意，“讓母親感到這樣的孤獨都是兒子的不是，既然母親想找個人陪你，我這兒剛好有個現成的，您看五姨娘也走了，夫人一天操持家務也沒有多餘的經歷，三丫頭不就沒人照顧，要不就讓她陪您，你看這女孩子心細...”

許老夫人一聽見許老爺的話，臉就垮了下來，“給我帶老二怎麽了，當初我一說要照顧老大，你就以他外祖希望他去衡岳書院推了我，現在我說要老二，你又一三丫頭搪塞我！你是不是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許老夫人說着說着就開始掩面哭泣。但這次，許老爺一點也不為所動，最後他幹脆一拍板，“我看二姨娘也是個識大體的，這次也将立輝照顧的不錯，所以我決定從今以後，老二搬到曲園。二姨娘，我把立輝交給你了，好好替夫人分憂！”

二姨娘被突如其來的餡餅砸暈了頭，還是喬麥乘人不注意來了二姨娘的衣袖，這才要讓二姨娘回過了神，她立即跪下給許老爺磕了一個響響的頭。

過了很久，二姨娘才後知後覺的向許夫人賠不是，“夫人，是奴婢膽大包天，但懇請夫人大人有大量，您讓我照顧二少爺吧！以後，我一定會全心全意聽您的吩咐...”

二姨娘一番真心話說得颠三倒四，聽得在她身後的喬麥一陣咬牙。

雖說男人一般不管後院的事，但老爺既然擲地有聲的發了話，夫人也不會在這時否定！二姨娘真是高興傻了！

果真如喬麥猜想的那樣，二姨娘的叨叨絮絮還沒有說完，就被許夫人打斷，“看二姨娘說得是什麽話，我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嗎？以前抱養立輝也是為他好，既然現在你覺得他跟在你身邊才是對他好，而且老爺又發話了，你還不快去收拾收拾，找個好日子，我們就給給搬家。”

許夫人笑得一派和樂融融，看不出有任何生氣的痕跡，許老爺不由的點了點頭，“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兒要辦，就先走了。”

許老夫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兒子逃命似的跑出安園的角門。眼見現在已經于事無補，許老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她突然回過頭，對着還是笑得一臉和樂的徐夫人說道，“這李氏也去了，三丫頭就暫時住我那兒吧！不過，這也不是長遠之計，她一個年輕小姑娘，整天跟着我拜神念經算什麽事兒！我看這立五姨娘的事兒也該提上來了！”

許老夫人的一席話頓時讓廳堂裏的溫度低了下來，丫頭們大氣都不敢出，聽着這麽個敏感的話題，她們有種性命不保的錯覺！

為什麽是立五姨娘而不是六姨娘呢？原來在許府，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是姨娘，無論多她受寵，如果她去世或者怎樣，那麽她的姨娘稱號就沒有了，所以就是說現在已經沒有五姨娘，只有李氏了！

此時，許夫人不消說，她再也維持不了自己嘴邊的微笑。

老夫人究竟想幹什麽，五姨娘都還沒有入土，現在就談起這個怕是...早了點！剛才王婆子說了什麽，老夫人的一個侄女跟着來了？不會是...不過她既然這樣問了，何不将計就計，現在五姨娘的膽子越來越大，隐隐漏出反叛的意思！不如...

不過一瞬的功夫，許夫人的心思就打了幾個轉，她顯得十分為難的說：“這李氏...不過既然母親都這樣說了，媳婦要是不遵從就是大大的不孝，不過關于這件事，兒媳心裏也有些想法。要說五姨娘的人選，我認為李氏身邊的碧如就不錯，她本就是老爺的通房，都這麽年了，也該往上提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