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蕭靖生辰
二月十七。
蕭靖的生辰。
蕭家沒有奢侈之風, 蕭靖為人又不喜鋪張,而蕭老夫人因着他并非親生, 待他也一向冷漠。
于是到了蕭靖生辰這日,府中上下倒也沒見什麽動靜, 多少顯得有些冷清。
還是蕭成由身邊長随提醒,記起來長子生辰, 于是命人在院中擺了一桌席, 命他們兄妹一并玩玩。
而因着肖雨青的緣故, 近來京中消停不少, 那些再想要打探蕭七桐的人,也都不得不暫且收起了爪牙。
蕭七桐好生歇息了一陣,心情不錯。
便也就出席了蕭靖的生辰。
蕭七桐來到院子裏時, 蕭三姑娘、蕭四姑娘已經在了。
“怎麽不見蕭詠蘭?”蕭七桐扭頭問一旁的丫鬟。
這時候蕭靖卻走了過來, 道:“她病了,說不來了。”
難道是蕭詠蘭終于學聰明了, 怕了她了?
蕭七桐眼底眸光轉了轉,從蕭靖身上掠了過去。
蕭靖穿的一身黑色長袍。
他難得有穿得這樣寬松閑逸的時候,連帶面上的不茍言笑, 也都被柔化了許多,竟然顯得眉眼帶上了一分溫情。
蕭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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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七桐眨眨眼, 發現蕭靖剛毅的面龐上, 竟然有一絲欣喜。
“妹妹來了。”蕭靖低聲道。
蕭七桐點了下頭。
雖然她也不知道蕭靖口中的“妹妹”, 指的是哪一個。
旁邊的蕭三、蕭四二人平日都較為畏懼蕭靖, 這會兒哪裏敢點頭, 就抻着脖子瞧蕭靖。
一時間倒是只有蕭七桐一個人應了。
而蕭靖并未生氣,相反,面上的欣喜又多了一分。
可見他口中喊的“妹妹”,似乎還真只有蕭七桐一人。
蕭七桐心頭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驚訝。
她和蕭靖的關系,有這樣好嗎?
蕭靖并不知曉蕭七桐如何想,他吩咐身旁的小厮,去取了皮褥子墊在凳子上,這才讓樂桃扶着蕭七桐坐下。
蕭三、蕭四二人見了這一幕,不免有些羨慕嫉妒。
從前也沒見過蕭七桐與大哥關系如何融洽呀,怎麽突然二人的關系便突飛猛進了!
誰能想得到,蕭七桐竟也有這樣我百般受寵的一日?
“你們該餓了,開席罷。”蕭靖道。
蕭三姑娘倒是出聲多問了一句:“父親不來麽?”
“父親公務在身。”蕭靖口吻平和。他自幼老成,也分外明白蕭家為何收他作養子,因而從未想要從蕭家獲得什麽親情。
蕭成待他,如待下屬一般。
蕭靖也早就習慣了。
那頭蕭三、蕭四二人一齊松了口氣。
比起怕蕭靖,她們更怕蕭成。
說來也悲哀。
這蕭家上下,竟是沒有一絲親情的味兒!
此時丫鬟們先後上了菜。
又上了熱茶烈酒。
茶香和酒香裹在一起散開,蕭七桐動了動鼻子,突然覺得這輩子要活得更長久些、更健康些才好。
将來,總要有個機會能嘗嘗酒才好。
蕭七桐聞着酒香,喝了兩口熱茶。
然後便提起筷子吃東西了。
她進食慢,這是身體所致,實在無法改變。
然而蕭三、蕭四看着她的動作,卻覺得說不出的優雅,反倒叫她們不敢當着蕭七桐的用飯食了,生怕被蕭七桐比下去。
她們對視一眼,只好先将蕭靖的生辰賀禮拿了出來。
“這是給大哥的。”
蕭靖“嗯”了一聲,令身邊小厮收下了。
随後低聲道了一句:“辛苦。”
聽來倒是令人覺得生疏。
蕭七桐也不好再往後拖,她便叫樂桃拿出了硯臺。
等硯臺拿出來,蕭七桐才驟然想起。
啊……因着硯臺太便宜,連個裝的盒子也沒有。這會兒就這麽光禿禿地拿個硯臺在手裏,是不是顯得有些寒酸了?
但那頭蕭靖似有所覺,已經盯住了蕭七桐手裏那巴掌大的硯臺。
那硯臺通體漆黑。
瞧着便像是上品。
蕭靖心想。
蕭靖心下有些感動。
從前是他對這個妹妹疏忽了太多,如今他對她好起來,她便立即有所回報。可見七桐一顆心,并非外界描述的那樣不堪。相反,應該是純善玲珑的。
“祝賀大哥生辰。”左右都已經這樣了,蕭七桐也不可能從哪兒再尋個盒子來。她便就這麽大大方方地遞了出去。
她手掌小。
又生得白。
那墨黑的硯臺托在掌心,像是随時都要承不起那道力,折了手腕似的。
蕭靖心下微動,伸手将硯臺接了過來。
面上明顯有了一些笑意:“多謝七桐。”
他将那硯臺握在手中,翻轉兩下,道:“我很喜歡。”
兩相比較。
态度差異實在非一般的大。
蕭三姑娘的臉色險些繃不住,當場垮下去。
幸而她沒有蕭詠蘭那樣心思淺薄,将一切都寫在臉上。只是心底忍不住酸酸地想,莫非大哥也是盯準了蕭七桐将來的身份?
可想一想,她隐約又覺得蕭靖似乎并非這樣的性子。
可若不是這樣,那又從何解釋呢?
難不成是大哥突然想要做個好哥哥,于是便挑中了蕭七桐這個嫡女來培養兄妹之情?
這太可笑了……
這廂蕭靖将那硯臺放好,這才交給了身旁的小厮。
随後他又忍不住出聲:“近來身體如何?可要換個大夫瞧瞧?”
原本蕭靖并未注意過這樣的事,畢竟蕭七桐一直有大夫瞧着。倒是後頭安王來府上一趟,送了些吃食給蕭七桐。眼瞧着蕭七桐什麽也吃不了,蕭靖這才反應過來,蕭七桐的病久不見起色。
她年紀尚小。
卻品不得世間滋味兒。
那該有多難受?
光是想一想,蕭靖都覺得心底陡然蔓開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覺。
蕭七桐卻細聲道:“不用了。”
蕭靖一頓。
“皇貴妃讓禦醫為我瞧了。”
蕭三姑娘聽見這話,登時便坐直了身子,甚至忍不住轉頭多看了蕭七桐一眼。
蕭七桐有這樣大的臉面?
就連皇貴妃都請了禦醫給她瞧病?
蕭三姑娘一顆心跳得有些快。
心底更是陡然拔出了一股豔羨、向往。
多好啊。
一旦成為人上人,就什麽都有了。
從前那位繼夫人尚在時,蕭七桐想要看病都難。
如今卻搖身一變,連給她看病的,都是禦醫了!
那可是禦醫啊……
這頭蕭靖面上的興色少了些,他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操心了。”
誰的醫術能比禦醫更好呢?
只是蕭靖心頭,難免有一絲失望。這會兒想要對七桐更好些,卻都發現無從下手了。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
蕭三、蕭四二人不願多留,便當先告辭了。
等她們走後,蕭七桐也準備離開。
但蕭靖卻叫住了她。
“你月錢不多。”
說罷,蕭靖拿了個荷包放在了她的手中。
蕭七桐愣了愣,掂量一下那荷包。
約有十兩銀子左右。
這是……花了一兩銀子,反得了十兩銀子的零花錢?
她這是不賠反賺?
蕭七桐眨了下眼,收下了。
不管蕭靖打的什麽算盤,錢她是從來不嫌燙手的。
而且這個分量,也很講究。
十兩銀子。
不多。
不能被誰拿來說事,任誰瞧,都只是兄長給了妹妹一筆無足輕重的零花。
既然沒有什麽後顧之憂,那她幹什麽不收着呢?
“回去歇息吧。”蕭靖出聲道。
蕭七桐點了頭,帶着樂桃走了。
蕭靖站在後頭,目送着她離開院子。
站了會兒,蕭靖才又返身回去。
他想着,不如改日問一問家中有妹妹的同僚,問他們都是如何對妹妹好的。
他前頭十來年實在沒做過什麽疼寵妹妹的行徑,如今有心補償,倒是無從入手。
不如便花些心思,再琢磨琢磨。
蕭七桐回了院子裏。
她突地想起一件事來,于是轉頭問樂桃:“安王什麽時候的生辰?”
樂桃愣了愣:“奴婢……奴婢哪裏會知道。”
蕭七桐“唔”了一聲:“還有鴻欣郡主和單家姑娘什麽時候生辰……還有皇貴妃的生辰……我都得問問。”
上輩子,旁人都瞧不上她,對她滿懷惡意,自然也就沒什麽需要她記着生辰,送上禮物的對象。
但這輩子不同了。
但凡對她釋放過善意的,都該予以回報才是。
安王府。
江舜剛處理完手頭的事務。
王府侍女将泡好的茶,放在了他的手邊。
江舜卻沒有去拿茶碗。
他隐約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事。
他将那茶碗推得遠些,然後翻動着跟前的書。
忘了什麽呢。
他究竟忘了什麽呢。
江舜的動作突地一頓。
只見面前攤開的書上,夾了一張紙。
紙上畫了個硯臺。
是了!
江舜頓時想了起來。
距離上回侍衛來說,蕭七桐買了硯臺,已經有好幾日了。
可……別說硯臺了。
就連蕭七桐的影子都沒見着。
江舜拿起茶碗,啓唇抿之。
入嘴的茶,不知為何失去了往日的清香。
江舜出聲:“顧犬!”
名為顧犬的男人,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主子!”
“你去瞧瞧蕭家。”
顧犬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根據江舜的吩咐,老老實實地去了。
就這麽盯了一天。
顧犬回來了。
“都瞧見什麽了?”江舜張開雙臂,任由小太監為自己換衣裳,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五姑娘今個兒睡了三回,臉色瞧着不錯。五姑娘還吃了份兒素齋,那蕭家三姑娘還來尋五姑娘說話了,只是沒說兩句話,像是把自己給氣着了,就走了……”
江舜忍不住打斷他:“本王問的不是此事。”
顧犬愣愣道:“那是何事?”
“……你可瞧見五姑娘的硯臺了?”
“硯臺?”
江舜忍不住扶額:“就前幾日上集市買的硯臺。”
顧犬恍然大悟:“噢!”
江舜這才平複了些心緒,盯住了顧犬。
“那硯臺,五姑娘送給蕭家大公子蕭靖了!”
江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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