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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晚上,趙淩宇的目光都沒離開過孟池朗。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将眼睛裏幾乎濃烈得要淹沒他的心髒的思念藏好。但他此時就在自己身邊,隔了那麽遙遠的時間與空間,這個年輕的還不曾有哪些不堪的記憶的孟池朗,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用力地、緊緊地抱在懷裏。

但是,他不能。

現在的自己對于孟池朗來說是陌生人,雖然這個轉變讓他不甘心,但卻是喜悅多過于其他的。

他們,都還活着。

自己,還是愛着他的自己,而他,卻不再是那個恨他多過于愛他的孟池朗。

那時候的他不懂得愛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的方式,而自己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也不知道被愛,對于他而言是太過沉重的負擔和痛苦。他以為自己付出了夠多,在計較這些的時候又何嘗不是自私地想要他回報給自己更多?

害怕失去,步步緊逼,索求越甚,終于将他們的感情逼到了無法挽回的死角。

回到原點,就意味着有限的可能。而他幸運的擁有之後十幾年的關于所愛的人的記憶,對于人生也多了一份睿智和反思,這一次他不會再莽撞。

幾人沒料到孟池朗懂手語,又一深想其中的關聯,猜測着或許也是因此趙淩宇曾與對方有過交集,他們實在想象不到為別人解圍這種浪費精力的事情會發生在趙淩宇身上,想不明白卻也不再多想。

畢竟他們也習慣了猜不透趙淩宇的心思,況且對于孟池朗的出現他們雖不歡迎,卻也沒有防備和排斥。

對于新人,要表明自己随和的态度自然少不了喝酒的,幾人面前都倒了香槟,互相碰了杯,一杯就下肚,氣氛就輕松了很多。

頭一件事,自然是少不得了解孟池朗的家世的,幾人問的直接,孟池朗也不覺得被冒犯,這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當即解釋說自己上個月才從國外留學歸來,幾天前才随父母搬遷到海城。

又說道,這一次參加生日會原本應該和他表哥一起來的,不過因為一些私事所以來晚了。說着,又為表歉意,單獨敬了藍雨潔和武浩軒一杯,将前番錯表的祝福對主人家說了一遍。

趙淩宇看他兩杯酒下肚,本來想攔着,但想到了什麽,不再阻攔,反而探手拿過冰鎮的香槟,親自為他倒滿了一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孟池朗有些奇怪,以為他這是催他喝酒的意思,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在座的看着他這一場互動,不由又是疑慮叢生。但凡孟池朗表現出一分半點的熟稔,他們對趙淩宇的舉動的驚詫就會少一些,可對方分明十分陌生,而且看着對趙淩宇的舉動的怪異不比他們少。

這就更奇怪了。

于是乎,趙淩宇一整個晚上也成了衆人打量的對象,他卻仿若未覺,依舊我行我素。

在孟池朗簡單的幾句話中,在座的人也都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說起來這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李池兩家的聯姻因池家小姐逃婚破裂這一樁往事,孟家進入海城在上流圈是很難受到歡迎的,畢竟李家首先不會對他們有好感。

不過雖說他們家族與李家在海城的商界被看做底蘊最深厚的五大家族,但對于李家他們一向不與之為伍,平時在生意上也少有交集,并不會受李家對孟家的态度的影響可以對孟家疏遠。同樣的,作為當事人的另一個家族——池家,也不過是在海城的一個小有實力的後起之秀不值得他們花精力去探究,李、池、孟三家的糾葛他們聽過就算,并不放在心上。

早前倒也有聽說,前番池老夫人病重,因惦記離家多年的女兒又将人找了回來,池小姐在老母親病榻陪了半年,前不久已經有消息說,她的夫家孟家要舉家遷到海城。

之後的事情他們幾個并沒有特意去關注,現在看來孟家已經進駐海城,而眼前的孟池朗就是傳言中的那位池小姐的獨子了。

評估了一下孟家的實力,幾個人對孟池朗的态度更是随意,畢竟不是什麽能對自己産生威脅的人,又有趙淩宇對他這樣明顯親和的态度,他們保持着觀望态度卻也不會刻意奚落抑或為難對方給自己找不痛快。

幾句閑聊,又喝了幾杯,孟池朗借說時間晚了家裏人還等着,便要走。

他沒多少心思和這些陌生人周旋,這舉動顯得任性而沒有處事的圓滑,雖不大讓人滿意,但他的分量也不足以讓在座的人有留他的心。

沒人阻攔,孟池朗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正慶幸總算甩了一大樁麻煩,就見今晚讓他心裏發毛很久的趙淩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一直到了停車場,那人站在自己的車前的時候,孟池朗才意識到這個人并不是順路要回去,而是沖着自己來的。

“有什麽事嗎?”他的語氣不算好,今晚的心情已經夠郁悶了,他還要扯着笑容應付這個人,實在讓他客氣不起來。

趙淩宇毫不介意他的語氣,他笑着擡手:

你喝酒了。

孟池朗的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會意過來:這個人是要送他回家!

有沒有搞錯啊?孟池朗覺得這個人的神經構造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們很熟嗎?媽媽不是說趙家在海城是龍頭老大嗎?這個人根本不用和以前在深城遇到的那些人一樣巴結自己吧?

就在他想着怎麽拒絕這個人的時候,感覺手上傳來微涼的觸覺,低頭就見車鑰匙已經從自己的手指轉移到了對方手中。

那人竟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嘟’的一聲車子解鎖了,毫不客氣地往駕駛座的位置走去。

這到底是什麽人啊!

孟池朗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又想起什麽,趕緊對着玻璃窗照了照,把淩亂的發型重新收拾清爽了,才算松了口氣。

擡頭,順着眼前玻璃窗緩緩落下,那個人的笑容就完全顯現了出來。

孟池朗面色一赧,這時候也顧不上和他計較自作主張霸占了自己車的事了,快手快腳地拉開車門,上了車。

路上非常安靜,趙淩宇不能說話,沉默是情理之中的事,孟池朗卻是不知道要和這個認識不到幾個小時的人說什麽。

這個人的舉動和态度在他看來是在是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雖說他年少時因為不安分時常被媽媽罰着去孟家資建的殘疾兒童福利院打雜,但其實并沒有太多和這些人交往的經驗,只覺得貿貿然對一個啞——不會說話的人說話,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所以即使有點不舒服卻也幹脆地一聲不吭了。

這段對孟池朗有些煎熬的漫長路程,對于趙淩宇來說卻是過得飛快。

他極力控制着轉頭看他的欲望,眼睛直視着前方的路,如果孟池朗沒有欲蓋彌彰地看着窗外做出拒接交談的姿勢的話,他就會發現趙淩宇坐得筆直,背部繃得緊緊的,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他專注得堪比在挑戰生死極速的賽車手。

上一世,他們就是在車禍中喪生,盡管那是一次人為的事故,與彼此的駕駛技術毫無瓜葛,他也不免提上十二分小心和用心。

沒什麽比身邊這個人的健康安全更重要的了,就算是這樣輕車駕熟的一段路,他也不會掉以輕心。

很快,車子就停在了孟家在海城居住的獨棟洋樓。

孟池朗幾乎有種解脫的感覺,他動作迅速地下了車。急于和趙淩宇say goodbye的孟池朗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和這個人提過自己的家庭住址,回頭看他也從車上下來,本着就要擺脫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的心理,他笑着和他道:“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今天玩得很開心。”

這完全是客套話,在國外的時候離開時若不禮貌地說上這樣一句,作為邀請人、思維方式更奇怪的美利堅人會因此一個晚上睡不着覺。

趙淩宇卻因此笑得更深了,他雙手在空氣中劃動着:

不客氣。

頓了頓,他的目光盡量隐藏着貪婪地在對方身上上下梭巡而過,又道:回去吧,早點睡。

“……哦。”

孟池朗總覺得什麽地方十分不對勁,沒糾結出個結果,他也順着趙淩宇的意思在對方這個十分中規中矩的結束語轉身朝家裏走去。

中途,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趙淩宇還站在那裏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識地扯着嘴角對他笑了笑,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

直到進了家門,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和引擎發動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喂!我的車!!”

追出去時,他甚至看到在一個華麗的大甩尾後調轉了車頭的人在離開他的視線前,手伸出窗外對他擺了擺手。

孟池朗僵在了原地,表情可以用精彩來形容。

半晌,他才總算有了動作。嘴唇張開,狠狠地揉了揉頭發,脫口而出一個單字:——“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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