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孟晖下樓時看到沙發上多出的一坨還驚了下,細看了眼,發現以一種狼狽的姿勢橫在沙發上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的是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兒子,這下更驚了。

兒子愛形象的個性他這個做爸爸的還能不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麽極大的打擊或是難事,就是在家裏也絕對不會是這幅模樣。

“孟孟,醒醒。”

孟晖輕聲喊了聲,見兒子驀地睜開眼睛,似是被驚到了,看了是他才松了一口氣。也不知他是防着誰,看見自己時表情可謂複雜。

孟晖張了張嘴,沒問他遇到了什麽事,而是柔聲道:“回樓上睡,這麽久不回家連自己的房間都找不到了?”

孟池朗露出一個笑,“不了,爸,我想吃你做的春卷。”

剁餡,調面粉,油炸,這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工序,就算是他爸爸拿手的菜也很少做,這一大早的,處理起來更是麻煩。

意外的,他這麽任性的要求他爸爸也只是點頭,摸了摸他的頭,說了聲:“爸爸先給你做點吃的,洗個臉再下來。”

這麽和風細雨的爸爸可真少見。

孟池朗心裏苦笑了聲,看來自己此時的模樣恐怕吓人得很。

昨天也不知怎麽睡着的,孟池朗都要對自己投以五體的佩服。早上驚醒過來,才五點多,他動靜不小,好在那個折磨了他一晚的醉鬼還睡得很沉,否則他真不知道怎麽去面對。

出了門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打了車,被司機一句‘去哪兒’問住了,才脫口說出了家裏的地址。

孟晖熬了粥出來,見兒子靠在沙發上姿勢都沒換過,表情一派頹然,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有什麽話要和爸爸說嗎?”

孟池朗苦笑了下,要說什麽?難道說自己昨晚被一個同性強吻了不說,最後自己還和他同流合污,爽到不行?而且那個人該死的還是趙淩宇那混蛋!

“爸,我沒事。”勉強打起精神,孟池朗站起來,迎着爸爸的緊皺的眉頭,他笑着道:“真不是什麽大事,爸,我自己能處理。我就是想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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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孟……”

“我餓了,爸,你先給我點吃點才是大事。”孟池朗打斷了他,幾個快步上了樓。

他不怕被追問,只是他真的不想說。

冷水狠狠地潑在臉上,看着鏡子裏水滴不斷滑落的臉,這麽狼狽而迷茫的神色,孟池朗幾乎不能肯定這是自己。

“王八蛋!”

他罵了聲又歇了,煩躁地爬了爬額前的頭發,抽過毛巾開始擦拭起來。

等春卷終于上桌,他媽媽也醒過來,見兒子在也很驚訝。

孟池朗滿嘴的食物,含糊地道:“早上起來特別想吃老爸做的春卷,媽,你要不要。”

池靜姝看了丈夫一眼,見他笑着搖頭,也就放了心,坐下來接過丈夫盛的粥,念叨着:“一大早跑回家來煩爸爸,他昨天回來很晚,你還好意思折騰他……”

聽着媽媽的聲音,孟池朗的心才算真正地靜了下來。

家,是每個人心裏防線最堅固的地方,回了家,就像縮回龜殼裏,什麽紛擾和心煩都被隔離在外,孟池朗也有了短暫的放松。

他爸爸是勞碌命,吃過午飯也不得歇,回公司處理昨天新品上市的後續事宜。

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媽媽見了也不多問,瞧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就坐在一旁陪他。看了一早上,她哪裏還能不知道兒子這是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她等着兒子主動和她訴說,畢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很多事情她作為母親也不好插手去管。

電視裏正放着動物世界,孟池朗看得心不在焉,心思早不知道跑到哪個人身上。孟媽媽陪了一陣,又接到電話,與對面那位富太太聊着新上市的某知名品牌化妝品,讨論保養問題,她正擔心着兒子的事,難免分心,突然聽到兒子暴躁地‘靠’了一聲,吓得差點摔了電話。

電視機裏傳出解說員字正腔圓帶着些幽默的聲音,說的正是某些動物求偶時有趣的作為,阿德利企鵝雄性會給雌性送南極冰川裏稀少的小石子做聘,接下來又說了什麽孟池朗完全沒心思聽。

也不知他現在是不是心情使然,單是聽了這樣的話就忍不住想到趙淩宇。求偶什麽的,他實在不想做太多的代入思考,但該死的,那個人的種種行為讓光是稍稍回想就讓他冷靜不下來。

送石頭?何止!

那個人為他所做的,滲透進他的生活裏方方面面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有一句話說的太對了,沒有目的的獻殷勤,都是非禮!

越想越不是滋味,孟池朗不是沒有強迫自己将昨晚發生的一切用‘喝醉’這樣完美的借口一帶而過。但這樣的借口太蒼白了,他會吻自己,發酒瘋這事誰都可能做,那之後的那些呢?

為自己做到那個地步,一個性向正常的男人做不出來,換到趙淩宇身上,他能肯定對方就算是性向與衆不同,也不是随便就對人發情的人。

那麽,唯一的解釋,是對方對他抱着那種想法。

也是……孟池朗想着唇線就繃得緊緊的,男人的身體不是最誠實的嗎,那個人對自己勃起,就知道了。

他真懷疑自己的腦子是出了什麽毛病,為什麽在此之前一點都沒有察覺對方對自己抱着這樣的心思!

這完全不應該啊!

孟池朗心裏狂躁地怒吼着自己。

直到肩膀被拍了下,他吓得回過神來,他媽媽正滿臉擔憂地看着他,他趕忙收斂了心思,“媽,什麽事?”

孟媽媽嘆了一口氣,“媽媽約的美容時間到了,你陪我去麽?”

孟池朗自然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受趙淩宇的影響,手方握上方向盤,孟池朗就下意識地專心起來,車子方開到橋頭,他就看到了停在橋邊的某輛眼熟的車子,他沉着臉冷哼了一聲。

“怎麽了?”

“沒,就是有只讨人厭的蒼蠅。”孟池朗低聲支吾,轉了話題道:“媽,你導航出來了麽?”

池靜姝也只得作罷。

然而一路上,某人頻頻看後視鏡裏的蒼蠅車,發現對方竟沒有跟上來,心裏又不痛快起來。

……難道是媽媽的車,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也在車裏?

這個念頭才浮上來,孟池朗趕緊打住了!

那和他什麽關系,他有希望那個人跟上來嗎?完全沒有!絕對沒有!

孟池朗坐在沙發上等着,心神不寧,他媽媽正和造型師讨論着細節,時不時轉頭詢問他的意見,他沒留心聽,又不願敷衍,只好再問過了,再給出自己的意見。

池靜姝看出他這樣,放下冊子,道:“孟孟,你覺得悶就出去逛逛,這附近也有你們年輕人玩的地方,媽媽這裏好了給你電話。”

孟池朗搖頭拒絕了。

父母總是以孩子的情緒為忠心,他不高興了,池靜姝的興致也高不起來,說要回去,孟池朗又不答應,只好這麽耗着。

做完臉,再護發已經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孟池朗把桌上的雜志都看了個遍,實在煩悶,才和他媽媽說了出去透透氣。

結果,才踏出門,他就後悔了。

他開來的車子旁正停着那輛他熟悉的車子,那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的,頭頂上這麽大的太陽卻笨到不進車裏躲着,就那麽站着,看見了他,長腿一邁,就朝自己走來。

美容院前人流不多,他在旋轉門裏這麽站着,招待廳裏已經有幾個人看過來,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公衆場合和趙淩宇發生不愉快,轉個身就走。

其實,要談話,車裏是個再好不過的空間,可是現在要讓孟池朗在那種狹隘的空間裏和趙淩宇單獨相處,他說服不了自己能有平常心。

身後人的步伐急了,他也不由得快走起來,速度卻不及那個人,不過幾步就被追上。

手被拉住,孟池朗下意識地掙了掙,這人這一次放手得倒是幹脆,他回頭看了眼趙淩宇,沒看明白他眼裏的神情,那麽安靜地看着他,分明是趙淩宇一貫的表情,此時讓他很不痛快。

不知道選哪一句開場,孟池朗只好繼續走,身後的人亦步亦趨,從屋檐陰影走進炙熱的陽光裏,孟池朗才回神。

他又退回了陰影裏,回身看向趙淩宇。

秋老虎正張揚的天氣,午後三點這樣高級建築林立的地段,外邊的街道停了幾輛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此時他們站在兩棟高樓間的夾道,高樓很好地阻隔了外界的視線。

少了一分顧忌,孟池朗總算開口:“趙總很閑嗎?跟蹤我很有意思?”

就算是氣呼呼的,聽他說話趙淩宇也終于放松了些。孟池朗不會知道昨晚真正失眠的那個人是他,抱着熟睡的人,心裏的那股甜蜜很快又被不安取代。

他不能确定明天醒來,孟池朗會用怎樣的态度面對自己,又會怎樣處理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段時間的相處給了他很大的信心,但同時讓他更不能面對功虧一篑,甚至一個不慎就會變得更僵持的結果。

他會逃避麽,或許他在短暫的迷惑中會很快清醒,或許他該做的更徹底些,但這樣會不會讓他受太大的刺激反而适得其反……

孟池朗又如何能猜到,讓他醒來後郁悶的這些人,心裏比他還要苦悶。孟池朗醒來時,他不敢動靜,看他逃也似的離開,甚至都沒發現昨天自己偷偷将他的車鑰匙收走,就只身下樓。

看他上了車,趙淩宇才敢跟上他。

在橋頭上等了一早上,那些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也就散開了。孟池朗對自己如何就算他本人沒有自覺,趙淩宇比他還清楚自己成功的幾率有多大。上一世,盡管面對的不是這個更真實的他,但他是怎樣的性格,趙淩宇很清楚,這時候他恐怕不知在心裏罵過自己多少遍了,想着這些,都讓他安心。

而現在,主控着他的情緒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裏沒有他所顧慮的厭惡,埋怨地看着他,那還有什麽可遲疑的?

趙淩宇:你生我氣。

孟池朗看他這麽說,反而郁悶了。

他能不生氣嘛!分明是只需要去享受的一分單純的友誼,現在呢?要他受着這麽大的壓力去考慮彼此的關系,考慮下一步該如何取舍,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他難道不知道嗎?

“所以呢?”孟池朗的思路又被帶開了。

趙淩宇:我認錯。

趙淩宇:下次,我不喝酒了。

趙淩宇:我會聽話,不弄哭你。

他每說一句,孟池朗的眼睛就睜大一分,直到最後,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一定是他看錯了!

趙淩宇卻像知悉他心裏每一個想法,啓唇的同時揚手:

我在追求你,正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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