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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反常,趙淩宇豈能不知?

快到午間還不見張秘書上門來,事情他便也知道了大概,卻也沒有急着把某只暗自和自己較勁的家夥抓回家裏,他在書房将所剩無幾的文件和資料都整理好,再到廚房給他做了一頓美美的午餐。

果不其然,孟池朗打算自力更生,結局也不出他所料,只差沒用眼刀子把白紙黑字的死物撕成碎片了。

孟池朗這一次罕見地沒有一句抱怨或是訴苦,這麽罵了自己一句,賴在他背上一會兒,坐下來直接大快朵頤。

吃到一半,孟池朗忽的擡頭:“你教我吧。”

他在學着去做,學着去分擔,趙淩宇為此高興,卻也沒想過讓他為難自己勉強于他所不喜歡的瑣事裏。他點頭權作答應,夾了一筷子遞到他嘴邊,讓他吃完再說。

飯爸,趙淩宇也不食言,就從坐上孟池朗倒背如流的文件拿過來,一目十行地看了遍,然後告訴他這些數字組合放在這裏透露着怎樣的信息,他該從哪個角度去結合這些信息融入孟氏的決策管理中。

再沒有比趙淩宇更好的老師,三言兩語便讓猛吃了那個醍醐灌頂。孟池朗一旦專注起來,極容易忽略身邊的人,他本坐在椅子扶手上,不舒服了還不自察,本能地扭動了幾下,被趙淩宇一把抱在腿上。

孟池朗天分非常高,要不是對管理不感興趣,也不至于讓他爸爸恨鐵不成鋼了這些許年。他善于舉一反三,一份文件批閱上來,也有些自己的見解,在趙淩宇面前也沒什麽好遮掩的,不論這認知有多膚淺,他都能擺上臺面讓趙淩宇給自己說個明白。

如此這般,兩個人辦公地點又遷回了家裏。

孟池朗一改惰性,跟在趙淩宇身邊認真得學,其實不過是給趙淩宇打個下手,更多的是陪伴左右,雖說正經事沒有幫上多少,但心裏終歸好受了。

這麽幾天,還真讓孟池朗從繁複的報表中,看出些端倪來。

他說不明白哪裏不對勁,可直覺這些賬目有所出入。趙淩宇很是欣慰,在他提出來時,将自己早已洞悉的漏洞一一告訴孟池朗。

趙淩宇幾句指點,孟池朗再回頭看那些加加減減的簡單數值時,險些跳起來:“什麽!他怎麽敢這麽做?!”

他倉促地将手中的報表翻到最前面,又翻到最後,沒有意外,這份連他都隐約察覺不對的,正是孟氏總部公關部這一年的開支,看似與預算出入不大,但其中幾筆數目卻隐晦得很,顯然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挪用公款,這些人拿着公司開的工資,竟然做出這種違法無良的事情來,孟池朗又詫異又氣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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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問題卻遠遠不止公關部這一處。

以趙淩宇的眼力,要透過這些紙墨分辨出各種問題,絕非難事,有些手段高明些的,與法律和政策玩起了擦邊球,自以為能很好地這樣,但趙淩宇上輩子可是法律出身,就這種經濟案都不知道接觸過多少,只能說,這些人遇上趙淩宇也只能認命。

孟池朗越看越心驚,這已經不是他幾句怒罵能夠了結的事了。

他從不知道,孟氏內部竟然存在着這樣大的問題,他只看到了孟氏這兩年在海城的飛速發展,以他的閱歷還不足以深思熟慮地想明白或看清,這樣超常速發展太過容易讓一些自得意滿的人貪心不足。

每一個企業都無法杜絕這樣的情況,就是乾隆帝也要養着一個和珅,水至清則無魚,這并不與整體的勢态相左,只要這樣的人能夠給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

但孟氏的情況則顯特殊。

孟氏發展得太快了,高層的管理人員還沒來得及随着這樣的壯大而擴充,致使每個高管手中握着的權利都或多或少地超出自己的職權範圍,這樣的情況下,貪婪,不過是最常态的表現。

孟池朗卻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他在國外生活多年,有太多思維在潛移默化中改變,比如公平。

外國人堅持的在國人眼中近乎天真的公平,是孟池朗的信念。

這些人既然敢這樣做,就必須受到懲罰,他怒極之下恨不得把這些人一個個都炒了,可氣歸氣,他連嚷着讓張秘書給那些人發退休養老金的話都沒付諸實踐,一刻不停地回了孟家。

這件事,他爸爸必須知道,而他再如何支持趙淩宇的處理方式,也要先尊重他的爸爸,畢竟孟氏是他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他不敢草率,更不說意氣用事。

意外的,卻是他媽媽在準備晚餐,見他回來臉上就有了笑,但兒子臉上一片凝重,她心裏咯噔了下,告訴他他爸爸正在樓上書房呢。

孟池朗便往樓上走去,正開門喊了一聲把,就聽見一聲極倉促又重的合上抽屜的聲音,孟池朗眼尖,看到他爸爸往裏頭匆忙地扔進了什麽。

“怎麽這時候回來了?”他爸爸臉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他心覺奇怪,不過正事要緊,連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語氣不乏沉重。

孟晖卻淡定得多。

就算久不坐朝堂,但孟晖對孟氏內部的情況心底都有數,那群老狐貍,他本還擔心兒子這一次要被這些人蒙混了吃虧,誰想到這孩子比他想的要能幹太多了,連隐藏這樣深刻的問題都能發現。

“爸,你打算怎麽做?”股東大會才過,明天是今年度最後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董事大會了,人可是來得最齊全的,到時候一鍋端都省得麻煩了。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裏說說,被他爸爸問到他的想法時,他佯裝沉思了下,才略帶遲疑卻很自信地将趙淩宇的提議說了出來:“爸,上一次我和你說過的程楠,你還記得吧?”

“淩宇手下出來的那個?我當然忘不了。”他浸淫商場這麽多年,自有自己的交際圈和消息渠道,雖然這個圈子的力量迄今為止,大部分還集中在國土的東南端,尤其是深城和廣城。

也正是因此,與深廣兩地毗鄰的港城的事跡,他聽得可就多了。

而這個程楠,早在之前他就曾聽某位合作多年的老夥計提過,趙家那個繼承人安置在分公司裏的,僅用一年的時間就讓上下誠服,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不知港城當地有多少富商出天價要将他獵到自己的公司,無一成功,叫他沒想到的是,從前聽說着的他偶爾也附和幾句人才的人,竟然會舍了在港城的事業,主動到孟氏求職。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老友因為這個消息而說他老孟平時不吭聲,手段可厲害啊,到底怎麽把人弄進去的,又許了多少股份給人?

所以,孟池朗一提起,他就馬上想起這個目前聽說還在公司試用期內的前趙氏港分公司執行總監的人物。

孟池朗接着說:“我看他的表現完全可以提前結束試用期了,我想讓他就任財務總監,爸,你看好不好?”

孟氏原本在深城的財務總監當年因為不看好孟氏轉戰海城的計劃,是以成為和平散夥的第一批人。而現在孟氏特別邀請聘用的財務總監在前不久就和他們提出了要退休的打算。他原本年紀不小了,不論是職稱還是技能在業界內都數得上名號,他其實早在兩年前就提前退休了,不過因為耐不住孟晖的請求和孟氏給的豐厚回報,所以再次出山。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霸占着這個位置也已經沒什麽意思了,以孟氏現在的發展,周轉困難或是出現重大財務纰漏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孟晖沒料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臉上就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你的想法很好,就按你說的去做吧,爸爸都支持你。”他的計劃不用托盤而出,孟晖也猜到兒子打算借程楠這把大刀懲治這些人了。

有一有二,再有這三四五六回,孟池朗已經接受良好,對替趙軍師應承這些贊譽的事情臉都不紅一下。

他眨巴着眼睛,無意繼續這個話題,對他爸爸舊話重提:“爸,你這兩天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明天我來接你?”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股東大會的時候,他老爹借口感冒,這麽大的單子就撂他頭上了!

他爸呃了一聲,不知是在猶豫什麽,最後看了眼兒子,縮着眉頭點了頭。孟池朗覺得莫名其妙,而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他媽媽的呼喚,原來是在趙淩宇來了。

孟爸笑了起來,要拉兒子下去,孟池朗的眼珠子一轉,找了個借口讓他爸爸先走,他自然看不到孟爸轉身時,臉上可稱之為狐貍般的笑容。

孟池朗心裏可還惦記着之前所見的他爸爸的異狀,對抽屜裏藏的東西很是好奇,他正想着待看是什麽東西,要是瞞着他媽媽藏了什麽寶貝,就等他告上一狀吧!

父子倆幼稚的較勁絲毫沒有随年紀的增長而消失,樂此不疲。

但,在不久的将來,孟池朗就為自己今日的舉動後悔不已。

抽屜裏擺放着些許記事簿,但最顯眼的卻是一個圓形的藥瓶,說明書上一片英文德文,孟池朗只看了兩句,就愣在了原地。

而樓下這廂,孟媽媽熱情地将趙淩宇迎進了家門。趙淩宇原本是在外頭車上等着孟池朗,不過,既然到了,他也想來和孟爸孟媽打聲招呼。

他穿的單薄,風衣下只有一件針織毛衣,孟媽見了,不許他再脫外套:“你這孩子真是的,學什麽不好偏學孟孟那一套作,這麽冷的天就穿這一點?等發燒流鼻涕的時候,風度你還上哪兒找去?”

趙淩宇笑着都點頭聽她的教誨。

不過說着說着,孟媽媽眼睛停在他穿着的風衣上,聲音就歇了。

趙淩宇詢問地看向他。

孟媽媽連忙一笑,“你瞧我,”她一面讓他坐下,一面往樓上喊了兩嗓子,又去廚房給趙淩宇倒了熱茶。

出來的時候,她還琢磨着呢。

那風衣看着眼熟,她這會兒已經想起來了,那是為數不多的兒子陪她購物的時候一起買的衣服,她當時數戰利品的時候看見還挺喜歡,只是尺寸不對。

孟池朗當時解釋說:“是這個號?我趕着出來找您呢,沒注意。”

她因為特別喜歡,還動了把這件衣服給丈夫穿的心思,孟池朗哼哼聲說他爸穿合适嗎?裝嫩是可恥的。

她笑罵了幾句,也就沒有在意。

卻沒想,兒子把這件衣服給了趙淩宇,不說,還真合身,像是特意給他買的似得……

“媽!”

孟池朗從樓上狂奔下來,這一聲把孟媽媽吓了一跳,差點沒将手上的茶灑了。

“急吼吼的做什麽呢,樓梯上能這麽跑嗎?你這孩子真是,這麽大了……孟孟,怎麽了?”孟媽媽說到一半,就覺兒子不大對勁,關切地問道。

孟池朗第一眼卻是看到他媽媽皺着眉的樣子,心裏的預感越來越不好,此時慌忙将手中的藥瓶擺出來,急問:“媽,這是怎麽回事?”

他媽媽一愣,心裏嘀咕怎麽是這東西,夫妻倆原本都沒打算讓兒子擔心索性都瞞着的。嘆了口氣道:“你都知道了啊,沒什麽大事,你爸爸啊最近身體不大舒服,都去看過醫生了,過一陣子就好了。”

拿他當三歲小孩兒哄嗎?!

他難道不識字,不會自己看?這上面的英文分明寫着這種抗生素,是為控制癌細胞擴散而用的!

癌症……

癌症!

孟池朗臉色白了白,再看媽媽的笑容,只覺心裏一片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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