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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池朗再沒心沒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心裏惦記,沒像以前一樣窩在趙淩宇懷裏就睡個一塌糊塗。迷迷糊糊地感覺趙淩宇起來了,他在淺夢中掙紮了一會兒,打起精神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跟出去看趙淩宇的情況。
燈下,案前,是趙淩宇認真批閱文件的模樣。
看完一本,放進抽屜裏很快又翻出一本,似乎永遠都批不完似得。他偷偷看了一陣,見趙淩宇時不時不自覺地捏幾下眉頭,抑或是閉着眼睛向後在椅背上靠一陣,很快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孟池朗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只覺鼻子發酸。
他很想沖進去把趙淩宇臭罵一頓,可他不敢,腳步黏在地上有千斤重似得,怎麽都擡不起來。他有這樣的直覺,什麽都不曾對他提起的趙淩宇是不希望他此時出現的,而若是自己将負面情緒這樣施加給他,只會增加他的負擔。
好一陣,他偷偷回了房間。房門是虛掩的,原本是趙淩宇怕自己開門的動作吵醒他一直沒把它關嚴實。他在房間裏呆呆地站了一陣,才猛地拉開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果然,趙淩宇很快出現在了他面前。
孟孟。
他的腳步還沒停呢,就先伸手把他抱住了,低頭有些緊張地問他怎麽了。
“你、你起來幹什麽?”他的聲音有些啞,暗自忍着哽咽而使得語氣可憐得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孩子。
趙淩宇心想他是不是做了噩夢,醒來沒看到他生氣了,趕忙把人牽回床上小心地安撫了,孟池朗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怕他走了似得,讓趙淩宇哭笑不得。
這麽大了,平時天下誰比他橫的樣子可半點看不出來會被一個噩夢吓到的人。這麽想,他心裏卻對他這樣的依賴和示弱十分受用,将人抱得更緊些,拍着他的後背哄孩子似得安撫他。
孟池朗沒過一陣就迷糊了,可心裏一直記着不能讓他再去加班加點,睡得十分不踏實,反反複複地醒過來看看他還在不在,趙淩宇陪着都睡着了也被弄醒了幾次,一晚上兩個人都沒睡好。
第二天,孟池朗卻是意外地起了一個大早。
他對趙淩宇交代說公司有點事張秘書讓他過去一趟,又說他好久沒開車了,要親自去臨幸自己的坐騎不許趙淩宇送他,乖乖地受了一番駕駛安全教育,出了門。
車子上路後,他先給張秘書打了個電話,然後再給家裏打去電話。這個時間,電話那頭一片忙音,孟池朗丢開手機,皺着眉踩油門,等到意識到速度過快就慌忙地松開腳。幸而還不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沒什麽車倆,否則,這時候就算沒出點小事故,幾頓罵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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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爸爸的辦公椅上,孟池朗有些不切實地環顧了圈辦公室的環境,想了想,再往家裏撥通電話。
這次不過幾聲就接通了,說話的是他爸爸,才問他怎麽一大早往家裏打電話,孟池朗脫口而出:“爸,你什麽時候回來上班?”
那頭傳來他爸爸的取笑,“怎麽,忙不過來了還是不會做了?”
孟池朗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孟晖等了他一會兒,接着說道:“乖兒子,要是有不會的盡管問別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爸爸知道你肯定行的。”
這種誇贊,這時候聽在孟池朗耳朵裏,氣憤大于心虛。他心裏藏不住一股火氣,丢下一句:“當我沒說!”就把電話筒甩了回去。
他不是在生他爸爸的氣,他責怪的是自己,一直只顧着考慮自己那點小私心根本,理所當然地享受趙淩宇給他的縱容和幫助,從沒想過這些會不會給趙淩宇壓力,會不會帶給他困擾。
只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他還是忍不住遷怒了。
從前在國外最不順利的時候他也能一個人獨立地扛起所有壓力,不對任何人甚至是家裏人抱怨一句自己的辛苦,一個人生活得久了,後來他也習慣了不去依賴人,甚至是父母,什麽事情完全都由自己處理。
可是……這兩年,他幾乎被趙淩宇養‘廢’了。
那種自責的情緒太過壓抑,他發覺自己甚至連處理情緒的能力都在退化,剛剛一時沖動竟然還十分不懂事地對他爸爸發了脾氣。
這樣的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他生了一會兒悶氣,不經意間看到辦公桌上擺着的一張全家福。那還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拍的照片,他還孩子氣地站在高處趴在他爸爸頭頂上一手勒住他爸爸的脖子,伸長手比着一個剪刀手。
那眼神天真得讓他心裏隐隐覺得不舒服。他有些焦慮地看了看時間,拿過鋼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序號,企圖靜下心來計劃一下這一天的工作,可找不到一點頭緒。
他煩躁地十指轉動着筆,雙手搭在辦公桌上眉頭緊皺。
待瞥到鋼筆上映出的自己的眼睛時,他才在怔忡間察覺,自己此時的眉眼就好似照片上十幾歲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一樣……
無憂無慮,沒心沒肺,這麽多年在外漂泊和闖蕩留在眼底的深沉,什麽時候消失的,他一無所知。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和趙淩宇絕對脫不了關系。
他郁悶了一陣,卻也慢慢平靜下來。
那種苦悶的感覺,很快化作一股動力,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實在憋不出來了,便就想最差不過兵來将擋,天還未雨,他還綢缪不出一二三四來,索性不再管他。
不多時,張秘書準時到公司上班,應他之前的要求,沒有同前幾天一樣将文件送到家裏,而是帶回了公司。
“就這些?”孟池朗翻了翻三個黑色硬塑的文件夾,問道。
張秘書:“今天就這些,主要是賬目的最終審核和股東分紅計劃需要您親自過目。哦,對了,之前的文件您都處理好了嗎?”
“我、我忘了帶過來了。”
“沒有關系,不過最好在明天能帶來給我,我需要整理一遍,二十五號的股東大會上要用到這些資料。”
“好的,我知道了。”
“那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您需要咖啡嗎?”
“……不了,謝謝。”他随口想點頭,可近來他喝咖啡的時候本來就越來越少了,那東西多少傷胃,早上了趙淩宇禁止他貪飲的目錄,更別說在這個時間喝了。
對着這三個文件夾,孟池朗将它們壘在一起立起來在桌上拍了拍,整理平整了,放好,再鄭重地拿過一本,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打開。
很快,孟池朗就領教了何謂理想,何謂現實。
現實就是将你樂颠颠地計劃了幾個小時的事情,在最短的甚至一秒不到的時間裏打破你的想象。
孟池朗翻閱紙頁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看得一頭霧水不知所雲,他認得每個字,但如果不是文件的第一頁上些了年度報表這幾個字,他根本無從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更不用說,這東西是拿來做什麽用的。
他很快又拿過另外兩本,這一次,他逐句逐字地看下來,最後,他想撕碎這些紙的心都有了!
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需要他再去做什麽?不是都已經擺出結論了嗎?這些數字也是,明明白白地擺在這裏,難道還要他用計算機疊加一遍看有沒有計算錯誤?董事長是拿來幹這種事情的嗎?
他,完全無從下手。
他拿起電話,就要撥內線讓張秘書進來,問問他,這些需要他做什麽,又或者該怎麽去做。他最終沒有,那太丢人了。他想到因為趙淩宇制造出的那些自己很有能力的假象,一時只覺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要他去落自己的面子,‘不恥下問’……更不符合活受罪也要面子星人的标準!
咬咬牙,孟池朗拿過第一本文件,從頭看起。
他沒有注意到時間,秘書辦那裏都忙過了好一陣子,張秘書都不見他出來,故而盡責地打進內線問他是否需要訂餐。
孟池朗胡亂應了一聲,他的腦子裏全被數字所充斥,耳朵嗡嗡直響,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生疼,若是世界上有心理測量機這種東西存在,就能知道他現在的暴力指數正以乘方的速度在飙升!
沉默地,抓狂。
張秘書端着送來的外賣進來時,他臉上都帶着一股狠勁,在他深邃的眉眼中顯得異常深刻。老秘書心裏一下咯噔,是報表上有很大的疏漏還是怎麽了這是?
孟池朗擺擺手讓他出去了,等他想起要吃飯的時候,外送也早就冷了。
他摸了摸空蕩得有些難受的胃,早上怕趙淩宇看出什麽,他匆匆忙忙的都沒等趙淩宇做完早餐再走,神經高度緊張下都忘了餓肚子的事情了。
他打開看了一眼,對冷卻後更顯油膩的食物有些惡心,但看了看一整個上午還是沒有理出頭緒的文件,再看看照片上一臉蠢像的自己,抱着一股大無畏的心情,開始吃飯。
他太嬌慣了,不就是一頓冷飯嗎?他從前在國外身上沒錢叫不出房租還硬氣地不和家裏吭聲的時候,一連兩個月白水面包都活得好好的,這點算什麽!
他怎麽就吃不了苦了?可惡,從奢入儉他就做不到了?他又不是智障這點事情還處理不好了?
吃一口,唾棄自己一句,孟池朗都沒發覺自己吞咽的動作有多麽艱難,臉上的表情比苦瓜更甚。
趙淩宇進來的時候,就見他拿着筷子往飯盒裏戳幾下繼而在夾一筷子到嘴裏咀嚼的畫面,整個人伸手都散發着一股低氣壓,提不起勁來。
聽見聲音,他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停頓在那裏的忍耐和吐槽并存的表情,讓趙淩宇無奈起來。
他徑自朝待客的小組合沙發走去,将帶來的文件放下,再将帶來的食物擺在桌子上,回頭見他還是那副愣愣的樣子,對他招了招手。
別吃了,過來。
孟池朗聽話地起身,走了兩步,才似回過神來一般,往趙淩宇身上撲。
——“我怎麽這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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