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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忠順親王已是極難對付,而今又出現一員悍勇無匹、萬軍莫敵的小将,這回終于輪到西夷人焦頭爛額了。
默卓驚魂未定的逃入巴彥部,即刻遞消息去皇廷,請求吉利可汗把平慶大将軍赤那派往平丘與他一同對敵。赤那乃西夷最威名赫赫的将領,五王爺幾次與他交手都沒占到什麽便宜,最終使出一招離間計令吉利可汗對他起了疑心,臨陣換将。
臨陣換将乃兵家大忌,此一戰後大慶軍隊勢如破竹,直搗皇廷。赤那不計前嫌回防馳援,這才保得皇族一線生機。
五王爺與赤那這對宿敵在時隔五年後終于再次碰面,卻不知勝敗幾何。但可以想見,這必定是一場鏖戰。
赤那率領二十萬大軍星夜兼程趕至平丘,又征集了巴彥部五萬大軍,再加上默卓碩果僅存的一萬兵馬,共計二十六萬兵馬,倒比大慶還多出六萬餘人。
五王爺不敢掉以輕心,一連十數天均與衆位将領對着沙盤研究戰陣,幾乎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然而即便赤那來了,将士們的士氣也絲毫未受打擊,有賈小将軍在,上了戰場管你赤那赤這,都得死。
賈小将軍用過的床弩擺放在練武場邊,俨然成了一把神器,路過的将士莫不走上前試着拉弦,卻發現自己連擡起弩架都很吃力,對賈小将軍更有了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戰略成型、軍心大定、糧草齊備,時隔半個月之後,雙方在平丘再次展開一場大戰。因西夷兵馬比己方多出六萬餘衆,五王爺決定采用錐形之陣應戰,派一前鋒率領部分精銳從中間割裂敵陣,兩翼大軍包抄合龍,将敵軍分成小股殲滅。
此戰的關鍵便是那前鋒必要順利割裂戰陣,否則不僅自己身死,還要連累數千萬将士殒命。毫無疑問,能保證完成這一重任的,除了游擊将軍再無他人。
開戰的牛角號響徹雲霄,五王爺咬緊牙關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壓壓的敵軍中。
賈環甫一沖入西夷戰陣便與默卓撞了個正着。吃了兩次大虧的默卓再不敢掉以輕心,周圍滿是精銳保護。這些人體格彪壯,武藝高絕,眼裏充斥着濃烈的煞氣,一看便與普通士兵不同。然而再如何不同終究是肉體凡胎,均不是賈環一合之敵。
默卓見勢不好立即調轉馬頭奔逃,他帽盔上随風飄搖的豔麗尾羽撩撥的賈環眼珠赤紅,想也不想便策馬急追。本來十分密集的西夷士兵仿佛得了什麽信號,各自向兩邊散去,竟是無需大慶兵馬沖擊便自動自發分割成兩股。
“賈将軍,不好了,西夷人變陣了!快,快去馳援王爺!”一名精通戰陣的将士聲嘶力竭的大喊。
然而此時已經晚了,默卓将賈環引入一個下陷的小山坳便扔掉帽盔扯落披風,消失在黑壓壓的西夷士兵中,沒過多久又出現在山丘上,周圍遍布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為了擊殺賈環,犧牲山坳中的幾千将士算的了什麽?此人不除,必成西夷心腹大患!
“賈将軍,咱們中計了!快撤!”不知誰高喊一聲,然而話音未落,箭矢已如雨點般落下。
賈環一刀削斷兩名西夷士兵的頭顱,然後将他們的屍體蓋在自己身上,靜靜伏卧在地等待箭雨過去。在這毫無差別的攻擊之下,無論西夷士兵還是大慶士兵,均難逃一死。
一刻鐘過後,山坳內已無一人站立,四周都是插滿箭矢狀如刺猬的屍體。默卓揮手叫停,命令士兵下去翻找賈環。
幾百士兵舉着長矛湧入山坳,逐漸接近賈環伏卧之地。
“将軍,他沒死!他……”話未喊完,一名西夷士兵的人頭已經飛落,高速噴濺的鮮血撞入周圍人的瞳孔,将他們眼中的世界全部染成不祥的猩紅。
一道黑影以快得肉眼難辨的速度向山丘上的默卓沖去,所過之處人頭抛落,鮮血狂湧。
“快,射他!射死他!不能讓他上來!快射啊!”默卓已經吓破膽了,從馬上跌落後立即跑到衆将士身後躲藏,臉上帶着驚恐萬狀的表情。
這些弓箭手都是赤那的精銳,反應速度自是一等一的靈敏,在短暫的驚愕過後立即拉開弓弦射擊。賈環就近割斷一人脖頸後将他的屍體背在背上,調轉方向朝遠處的獨狼山跑去。獨狼山長滿高大的松柏樹,是天然的掩體,只要進了密林,弓箭的密集程度會大大降低,而他也有了施展的餘地。
默卓從驚吓中回神,這才發現自己丢了多大的臉,心裏惱恨至極,又見那人奪路而逃可見是怕了,立即跳上馬大吼,“追!今天我一定要割下他頭顱替我兄弟報仇!快追!”
這些弓箭手中混雜了幾十個默卓的親兵,都曾見識過那小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場景,細點己方兵力,竟只區區數百人,哪裏夠他一刀切的,當即便有些猶豫。
然而赤那的精銳卻是不怕的,且還躍躍欲試。能從如雨的箭矢和幾百人的圍剿中逃生,他們終于對默卓的描述信了幾分,暗暗決定在斬殺此人後必要分食他血肉獲取他體內暗藏的強大力量。
奔騰的快馬依然追不上負重上百斤的小将,眼見他跑入獨狼山消失在密林中,不僅默卓臉色難看,幾百精銳也都紛紛失色。此等體力,此等速度,對方究竟是人還是妖物?
“進山,今日不手刃他我絕不回轉!”默卓跳下馬,抽出佩刀氣勢洶洶的沖進去。山路崎岖,枝杈橫生,使得戰馬毫無施展的餘地,衆人只遲疑一瞬便棄了馬緊跟而入。
賈環扔掉背上插滿箭矢的屍體,又脫掉沉重的甲胄,三兩下爬上一棵巨木頂端坐着歇氣,臉上絲毫未見驚惶,反露出興奮至極的詭笑。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殺,然後想盡辦法逃命,這感覺太熟悉了,令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骨頭縫裏都透出癢意。他決定痛痛快快陪這些人玩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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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五王爺被赤那逼出平丘,直退到玉門關附近,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幸而碰上大慶援軍才保住最後三分之一的兵力。
“本王不信!環兒那般強悍,怎會中伏而死?你竟敢謊報軍情!來人啊,将他拖……”
眼見王爺頭發散亂眼珠赤紅,隐有癫狂的征兆,稽延和文青連忙一左一右擒住他胳膊,勸他冷靜一點。
“王爺,游擊将軍入亂軍如入無人之境,瞬息輕取數千條人命而毫發未損,堪稱當世無敵,怎會死在區區默卓手裏?指不定再過片刻,他便安然回轉了。”熊昌海捂着受傷的胳膊溫聲開口,見王爺眼中狂态稍減,繼續道,“眼下有更緊要的事還需王爺處理……”
“本王知道了,”五王爺示意兩人放手,冷冷一笑,“本王以錐形之陣分化,赤那便以雁形之陣應對,本王正欲改勾陣,他便已先設魚鱗陣壓制,本王行九宮八卦陣,他一不識漢字不讀漢典的蠻夷竟一舉搗破陣眼,殺了本王一個措手不及。如此,本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五王爺血紅的雙眼掃過帳內衆将領,一字一句開口,“你們當中有奸細!來人,把他們全都扣下,搜查營帳!”
士兵們一擁而入,将大驚失色的幾名将領用繩索綁了,卻沒想廖将軍忽然口吐白沫,仰倒在地,眨眼間便死了個通透。稽延快步上前掰開他下颚,卻見他齒縫中殘留着一粒被咬破的毒囊。
想到環兒正是因此人而中了西夷埋伏,生死不明,五王爺舉起佩刀将他的屍骸劈成碎塊,濺滿鮮血的臉上透出無盡的猙獰和恨意。
一一搜查審問過後,衆位将領最終被放出大帳,神色惶惶的回去休憩。
文青歪在榻上,将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後嗤笑道,“當世無敵又如何,所向披靡又如何,焉能躲得過箭矢如雨?”
心腹下屬上前一步替他斟酒,低聲附和,“将軍說的是!該死的都死了,将軍今晚總算能睡個安生覺。”
文青笑而不語,大掌探入他衣襟慢慢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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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狼山中,默卓一行只找到一具屍體和一副盔甲,卻不見所尋之人蹤跡,只得在林中一寸一寸搜索。行至一棵雲杉下,被忽然掉落的巨大胡蜂巢砸了個正着。此時正值晚秋初冬交替之際,天氣十分寒涼,卻不知這胡蜂為何不越冬,反異常活躍,争先恐後飛出巢穴,對準人便是一頓亂蟄。
胡蜂毒性大,被蟄得狠了指不定會喪命。默卓一行連忙抱頭狂奔,最前面的幾個跑着跑着竟把頭都跑掉了,只餘下幾具無頭屍體倒在地上抽搐,噴湧而出的鮮血灑的到處都是。
“誰?給我出來!”四周空無一人,然而頭就那麽斷了,像被風刮落的一般。默卓揮舞佩刀一陣狂砍,只感覺刀鋒觸及某物,傳來細微的嗡鳴。
“回将軍,是栓在樹上的鐵絲!”一名目力過人的士兵率先察覺玄機。
“是那個南蠻子!找,他一定就在附近!”也不知是氣得還是怕得,默卓拿刀的手不停打顫。
一行人點上火把将胡蜂群驅散,小心翼翼的探路。太陽不知何時被厚重的雲層遮住了,透過枝葉的間隙能夠看見陰沉晦暗的天空,那烏雲壓頂的氛圍十分不祥。本欲捕殺獵物的他們,忽然産生了一種被人獵殺的窒息感。
“将軍,我們還是回去吧!眼下敵暗我明,很危險!”有人壓低嗓音開口。
“要麽死,要麽繼續找!你選哪樣?”默卓舉起佩刀,容色猙獰。
那人垂下頭去不敢答話,卻聽一陣輕微的破空聲響,站在默卓右側的士兵毫無預兆的倒下了。衆人愣了愣才圍上去查看,卻見他脖子上插着一支細如鋼針的竹簽,抽出一看,尖銳的頂端淬了一種幽藍色的液體,想來應是見血封侯的劇毒。
衆人相互抵住脊背,挽弓的挽弓,舉刀的舉刀,臉上帶着如臨大敵的表情。
“南蠻子,你有本事出來與我正面相抗!躲在暗處偷襲算什麽英雄好漢!”默卓用不熟練的漢話叫嚣,因太過緊張的緣故,脖子上扯出一條一條粗壯的青筋。
四周只有鳥雀的啼叫和随風擺動的枝葉,哪見半點人跡。默卓又喊了幾聲,轉頭四顧的時候卻見左右的士兵一個接一個捂着脖子倒下,方圓五米之內唯餘他一人還在站立。離他稍遠的士兵連忙躲到樹幹後,舉起弓箭尋找目标。
樹葉,樹葉,樹葉,四周全都是樹葉,根本沒有人影!終于聽見撲簌簌的聲響,卻是一只受驚的鳥兒扇着翅膀遠遁了。
神龍見首不見尾,每一次殺人都無跡可尋,無以應對,只能束手待斃。今日可能活着走出這片叢林?強烈的恐懼感扼住了這些西夷士兵的咽喉。
默卓已吓得渾身都僵硬了,直過了好幾刻鐘,确定身邊再無人死亡才緩緩癱軟在地,摸上胸口的時候發現自己許久未曾呼吸,心髒如刀絞般疼痛。分明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自己,那人卻偏不動手,他這是在玩一場名為‘捕殺’的游戲。這裏所有人,都是他捏在掌心随時随地能弄死的玩物!
默卓忽然間大徹大悟了,強撐起身體喊道,“快,我們快回去!”那南蠻子太可怕了!
一行人萬分狼狽的朝山下逃竄,然而在他們僵立的時候,少年已在路上布下無數陷阱,每一個都足以致命。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沒準下一個就輪到自己。這些人心亂了,臨到天黑也沒能走出曾經很熟悉的獨狼山,不得不停下稍事休息。然而他們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夜晚正是狼群傾巢而出的時刻。
濃郁的血腥味将附近所有狼群引來,野獸的咆哮和人類的慘嚎響徹雲霄,驚的四周的鳥兒都撲簌簌往別處飛去。
賈環坐在巨大的紅杉上,覺得時機到了才掏出一粒藥丸扔下去。狼毒草的特殊氣味揮發在空氣中,狼群抽動鼻尖,一陣哼哼唧唧後,終是抛下到嘴的獵物不甘不願的撤離。
默卓還留有一口氣,正試圖掙紮坐起,一道陰影悄然籠罩在頭頂。他眼睛睜大到極限,不待少年揮刀斬下,已捂着爆裂的心髒萬分痛苦的死去。沒錯,他被活生生吓死了。
“這就是所謂的不死之身?”少年清越的低笑在靜谧的叢林中顯得格外詭異。片刻後,他手提一個鮮血淋漓的包裹,不慌不忙地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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