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晉江獨發

“芥川，最近行動小心一點，有人在黑市上放了你的懸賞。”

霍布斯敲了敲芥川龍之介房間的門，說道。他沒有直接扭開門把，那孩子的領地意識很重，如果貿然進去的話，會本能的發動攻擊。

他只是站在門口把話說完，等裏面的主人反應。

不到三十秒。

操控着羅生門扭開門把手的芥川龍之介面無表情的站在牆角。

霍布斯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又看了看男孩的臉色：比以往更加蒼白，唇色也是暗淡的可憐。

“受傷了的話就去找醫務室處理。”霍布斯挑眉，“需要我給你請一兩天的假期嗎？”

“我自己能處理，沒必要。”

芥川龍之介冷淡的回複。

男孩無法信任家族的任何人，哪怕是醫生。說到底，他本來就并非自願加入，要他對脅迫者呈上信任，實在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他沒有悄悄逃離的原因，也僅僅是沒有可以去的地方，逃不走，哪怕逃走了，也無法逃過對自己有着一定了解的多米尼克家族的報複而已。

芥川內心極度平靜，不，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空蕩蕩的對這種事情沒有任何感覺。

沒有感情的孩子，從小開始就一直被人如此評價。

芥川龍之介并不害怕死亡，因為覺得就算是地獄，也比要遠比人間要來得舒适。

死亡的痛苦也并不可怕，因為無窮無盡地持續這樣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才是折磨。

但盡管如此，他卻仍然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害怕死亡，卻仍舊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全力反擊，努力的活下去。

為什麽呢？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偶爾他也會認為自己是不是該去死會比較好一點，但是他卻一直在為了活下去而行動。

死了的話，內心也不會有任何波動，可活着的話，亦是同樣。

或許他願意一直接受多米尼克家族超負荷的暗殺任務，是不是在期待着那一天在任務中死去，結束着意味不明的一生呢？

……

芥川龍之介手臂上有着一道槍傷。

被殺手追殺的事情，芥川早就在三天前執行某個任務的時候知道了。

一貫殘酷的殺人手法暴露了芥川的身份，那位殺手驚訝的喊着[你就是被黑市通緝的鬼？]一面朝自己射擊，總是靠奇襲取勝的芥川躲不及，不慎被一顆子彈擊中了手臂。

盡管最後還是靠羅生門解決掉了那個殺手，姑且保住了自己的身份，但一道槍傷，對于一個身體不好的八歲孩子來說，依然并不是什麽能夠輕松愈合的存在。

一兩天的休息時間根本不夠。

不，倒不如說，最近的任務頻率已經高的遠遠超出一個孩子體力所能承受的範圍了。

芥川龍之介用小刀自己把子彈從手臂裏挖了出來，很糟糕的手法，痛的手都在顫抖，羅生門在一旁焦急的團團轉，不斷給芥川拿紗布按在傷口邊沿上止血。這一人一異能都不懂治療，尤其是芥川，把子彈挖出來，把壞死的肉割掉，在藥箱找了止血的藥粉撒了上去，就拿着繃帶把傷口死死纏住。

傷口感染完全不在他考慮範圍內，芥川就打算這樣靠着自己的自愈力撐過去。

霍布斯不會沒事來敲門，一旦他來找芥川，就意味着有新的暗殺任務了。

“既然不需要休息時間，那就繼續執行任務吧。”他果不其然這麽說着，把資料遞給了芥川龍之介。

黑發黑眼，唯獨兩鬓尾端是白色的男孩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接了過來，主要是看了看目标照片，文字資料基本沒怎麽看。

畢竟他掌握的意大利單詞太少了。

“明天晚上他會參加一場拍賣會，我會讓部下盡可能給你制造獨處的機會，你自己找準時機把他解決。”

“知道了。”

芥川一如既往記下了目标的長相之後，把資料丢給羅生門處理。

霍布斯剛剛出門，一直憋着氣的羅生門終于炸了。

它擅自操控外套的布料把芥川龍之介整個人給綁了起來，死死扒在地上，化出來的惡魔小腦袋罕見的睜着兇狠的三角眼，對自己的主人張大鋸齒狀的嘴，無聲的咆哮着什麽。

乍一看，仿佛是異能力造反了似的。

芥川龍之介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死死纏住的身體，順帶一提，哪怕這樣羅生門也避開了自己手臂的傷口，他愣了愣，擡起頭，認認真真的看着羅生門兇狠的臉。

換做其他人或許還可能會對此感到驚愕不安，但是那永遠都不會包括芥川龍之介。

那像是自己的另一半靈魂，心意相通，雙方的想法都心知明了。

“羅生門。”八歲的男孩看着面前的漆黑小怪物，輕輕喊出了對方的名字：“我沒事的。”

羅生門不高興的龇牙咧嘴，頗具有人性化的撇過腦袋，哪怕不能說話，也依舊用行動來表達了自身的不滿。

“這一點傷完全不礙事。”芥川繼續說，黝黑無光的眸子看着羅生門用布料編織出來的臉，“而且，你一直在我身邊。”

羅生門焦躁的顫動着。

作為芥川龍之介的異能力，沒有人比它更能理解主人的想法。

找不到生存價值的芥川龍之介在求死。

但是因為那不明所以、仿佛本能一般的求生欲，他無法選擇自殺這種方式。

所以，他選着執行任務。

不斷壓迫他自己的精力，直到在某一次任務中失敗而死去。

每一次任務中都操控着異能用殘酷的手法解決掉目标，就像是在宣洩什麽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東西。

對芥川而言，就算能夠殺死目标，運氣好的活了下來，那也只是暫時的事情，他的異能力并不算強大，不過是鋒利的布刃罷了，他往往只是靠着奇襲取勝。

只要自己的異能原理暴露，他總有一天會被對準弱點，然後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死去。

多米尼克家族在把芥川當做短期的武器來使用，芥川心知肚明，然而已經對回到原世界不再抱有希望的他認為就算這樣也沒有關系。

這個異世界沒有值得眷戀的存在，他只要繼續執行任務，去暗殺目标，讓除了殺戮之外什麽都不會的自己繼續在生命的倒計時中前進，直到最後，用自己肮髒的屍體叩響地獄閻魔的門扉。

這樣就好。

繼續掙紮着活下去，然後去死。

每一次暗殺都無比血腥殘酷的芥川，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在對這糟糕的人生宣洩。

“不管是生還是死，你都一直和我在一起。”芥川龍之介垂着眼睑，意念一動，便将纏繞在自己身上的布料松開複原。

那是自己的異能力，哪怕羅生門再怎麽不情願都不會越界，并且作為主人的芥川永遠都擁有絕對的控制權。

漆黑的惡獸怏怏的耷拉在芥川的肩頭。

八歲的孩子用蒼白冰涼的手摸了摸羅生門的腦袋。

“羅生門，和我一起走到最後吧。”

——好。

羅生門甚至不用說話，心意相通的他們對彼此的答案一清二楚。

它打起精神，親昵的擡了擡頭，把惡魔一般的漆黑腦袋往主人的掌心裏蹭。

……

深夜十二點整。

拍賣會在一家劇場內舉辦。

這家劇場是當地最大的劇場，被包場了，舉辦方同樣是裏世界的人，而所謂的拍賣會，也不是傳統的類型，更多是在拍賣情報，軍火武器，各種資料，偶爾還混雜着一些古董和珠寶罷了。

在場所有人都是匿名，帶着遮擋容貌的面具，舉辦方不會在意你是什麽身份，只要能夠進來，那就是客人。

芥川的任務目标，是這場拍賣會的老板。

理由不清楚，似乎是對方掌握了多米尼克家族的情報，還打算就這樣拍賣出去，他信譽似乎不差，任何情報都只會在長時間內拍賣一次，不想自己家族情報洩露的話，用高昂的金錢買回來也算是一個好的選擇。

但是多米尼克的首領疑神疑鬼，他不放心。

他一面派人去買下自家家族的情報，另外又派了芥川去暗殺拍賣會的老板。

在一群匿名的客人中，拍賣會老板并不難找，他就坐在二樓的中央，穿着白西裝，在一群黑漆漆中顯眼的很，然後周圍清空，安排了最少二、三十個重裝保镖護着他。

也不知道該說他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

這次任務棘手很多，因為目标一直坐在劇場二樓，沒有移動，先不提他身邊二三十個重裝保镖，單單預計一下整個劇場不下百的人數，芥川就無法動手。

總不能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直接過去吧？

芥川龍之介找不到暗殺的機會。

因為不能把暗殺和多米尼克家族扯上關系，因此芥川龍之介并沒有和家族的人坐在同一片區域，反而是單獨一人坐在後排角落的散區。

他身邊都是沒有代表任何家族、獨身前來的客人，偶爾會有人看到芥川，奇怪的想着為什麽會有一個帶着面具的矮小家夥坐在這邊，但想想裏世界并不缺少長相奇特的存在，便以為只是長得矮而已，便也沒多太在意。

畢竟他們看不到芥川面具下面過分稚嫩的臉。

言歸正傳，芥川還在思考着暗殺的時機。

年僅八歲的芥川龍之介，如果誠實的評價的話，他并不是一個好的殺手。

什麽技巧都不會，除了正面攻擊就是躲在角落攻擊，和某人的評價如出一撤，他就是一只只會撕咬的野獸。

……

R先生并不是什麽熱心腸的好人。

畢竟作為好人，是沒辦法在裏世界成為一流殺手的。

但如果非要講的話，他卻也不是什麽濫殺的家夥，比起其他的殺手，R先生反而有着堅不可摧的底線和原則。

劇場後排的座位都是隔着三個空位坐一個人，因為大家都互不相識，出于警惕性，不會有人願意挨着坐。

芥川龍之介也是獨自一人坐在位置上，左右兩邊隔了三個位才會有下一個客人落座。

但是，在拍賣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又有新的客人姍姍來遲。

他臉上同樣戴着面具，一身黑西裝，穿着橙色的打底襯衫，頭上帶着黑色的禮帽。

本是想随便找個位置坐下，卻在視線移動到芥川身上時停頓了一瞬。

看不見表情的面具下，青年勾了勾嘴角。

他直徑走過去，在八歲的孩子身邊坐下，翹着腿，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腿上，微微低着頭，看向了身旁警惕起來的孩子。

“Ciaos。”

那是像大提琴一樣低沉磁性的聲線，與并不算正規的和陌生人打招呼的詞。

作者有話要說：  ciao是意大利語“嗨”的意思，大概相當于Hi吧。（有道詞典nb）

本來是不帶s的尾音，但是漫畫裏彩虹篇，R爺成年體打招呼都是說[ciaos]

變成嬰兒之後因為發不好s的音調，所以才變成了動畫裏的ciao（可可愛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