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過來
手術一直持續到了上午十點。
沈疏言自和阿奇聊完後,就一直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起來像是失了魂,沒了命。趙晴生對陸境川的安排一無所知,以為沈疏言是純粹的憂慮,便走到他身邊,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斷斷續續地哽咽着安慰沈疏言。
兩人都深陷在自己的情緒裏,連手術燈關了也比陸豐的反應慢半拍。
“醫生,”陸豐睜着一雙熬紅的眼,問道,“我兒子的情況怎麽樣?”
醫生把口罩摘下來,聲音沙啞:“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要留在ICU觀察幾日,家屬先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吧。”
陸豐跟了一步,又頓住了腳步,對還一臉呆愣、雙眼紅腫的沈疏言說:“小言,你先回去吧,境川應該已經沒事兒了。這兒還有我們。”
沈疏言搖了搖頭:“我不回去。您和伯母先找個地方休息吧,我,我可以留下照顧境川。”
陸豐說:“那這樣,你和境川媽媽先回去,收拾一些衣物啊日用品啊什麽的來。境川現在的狀況也不适合轉院,等穩定下來之後我們再轉回去。這段時間可能還是要在這邊生活。”
趙晴生不是沒有經歷過事兒,此刻也冷靜了一些,聞言也開始幫着勸沈疏言:“是。小言啊,我們先回去,帶點東西來。境川這個情況,我們也不放心別人來照顧,我們先回去拿點東西。”說着頓了頓,拉起沈疏言的雙手又打量了一下沈疏言,“你看你還穿着睡衣,也一夜沒睡了,境川要是醒來知道,會怪我們的。我們先回去,然後再來,嗯?”
“那好吧。”沈疏言抿了抿唇,又回頭看了一眼急救室,才對陸豐道,“那我先和伯母回去拿點東西再來。”
陸豐拍了拍沈疏言的肩膀,轉身快步走了。
長時間緊繃的神經稍稍得到了一絲松懈,沈疏言上車沒多久就皺着眉頭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好,他反反複複夢到自己幻想中的陸境川中槍的畫面并頻頻驚醒,結果睡了不到一個小時,便不敢再睡了。
送沈疏言來的那個手下又送沈疏言回他和陸境川一起住的公寓,陸家司機送趙晴生回陸家大宅,兩人并不在一輛車上。
車裏靜得落針可聞。
公寓裏阿姨來過,留下了早已涼透的早餐。
沈疏言快速地沖了個澡,又匆匆地收拾了一些衣服和必需品。前後忙活不到一個小時,便收拾完了。他等會兒要和趙晴生一起出門。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給陸家司機打了個電話,問他大概什麽時候能來接自己。陸家司機說陸夫人還在收拾,不過他可以先來接沈疏言。沈疏言應了一聲,便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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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言坐在客廳裏等着,有些神情恍惚。後知後覺地想,還好現在學校放假,不然他該辭職了。他也不清楚陸境川會在醫院裏待到什麽時候,坐着等待的時候,還是給校長發了信息,說自己家裏出了很大的事情,不知道開學的時候能不能按時上班,希望校長可以找好替補的老師,不要耽誤學生的課程。
發完信息,又坐了會兒,才發現自己好像今天還沒有進過食。他站起來,木偶似的走到了飯桌旁,想起陸境川交代過他的,要好好吃早飯,便感到一陣難言的痛苦。
他拿起已經放涼了的牛奶喝了兩口,又抓起吐司不知滋味地啃着,十分鐘後,才有了些飽腹的感覺。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飯桌,在出門前又留了一張小紙條給來做飯的阿姨,告訴她自己最近要出遠門辦事情,近期都不用來做飯了,具體歸期等陸境川聯系她。
陸家司機接到了沈疏言後,又原路返回去了陸家大宅,去接趙晴生一起過去。趙晴生帶的東西和沈疏言差不多。
司機下車接過行李箱,又替趙晴生開了車門,才打開後備箱放行李。
趙晴生到底年紀大了些,憂心加通宵了一整夜,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疲憊。她坐在副駕駛上,回頭看了一眼沈疏言:“小言,你後面有什麽安排?”
沈疏言聞言放下了手機:“我打算在醫院陪着境川。我剛剛在看醫院附近的一些可以做飯的民宿,到時候我可以去那邊給境川煮點東西吃。伯母您呢?要不我給您和伯父訂個酒店吧。醫院到底不好住,你們累了還能到酒店休息。”
趙晴生想了想,道:“也行。到時候我們就換班照顧。你伯父明天或者後天應該就回來了,你不用給我們訂多大的酒店,後面應該就是我最近一個人住而已。你也給自己訂個酒店吧。”
沈疏言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我就在醫院陪着他吧,去酒店我可能睡不着。”
趙晴生靜靜地看着他,張了幾次口,也沒能說出點什麽,等司機回來了,趙晴生才輕聲道:“那你答應伯母,不管怎麽樣,你都要照顧好自己,千萬不要硬抗。”
沈疏言點了點頭,道:“好。”
一切塵埃落定,沈疏言終于在晃蕩的車中昏昏沉沉地睡去,在即将抵達醫院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司機去醫院接了陸豐,趙晴生隔着門看了一會兒陸境川後,才讓司機将陸豐和自己送到了沈疏言幫他們訂好的酒店。
沈疏言留在醫院裏沒走。
家屬不能進ICU,只能隔着門遙遙地看一眼。
沈疏言隔着那一小塊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氣的陸境川,眼睛一眨,視野又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沈疏言已經太久沒哭過了。
母親離開的那段日子,他以為他已經把自己的眼淚都流完了。他的外婆不愛他,他便知道了哭是沒有意義的。他不交朋友,他變得冷面,變得無情,他以為他這輩子都遇不到另一個能讓他流淚的人了。
可陸境川躺在那裏,沈疏言一眨眼就是一串眼淚。
沈疏言死死地盯着陸境川,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環,那顆在體內跳動的心髒便似被猛獸肆意撕扯。以往他們這個距離的時候,他已經可以将手環摘下來了。他可以被陸境川抱在懷裏,他可以埋首在他的後頸,盡情享受着他鐘愛的信息素氣味。
可如今,他們隔着一扇單薄卻堅韌的門,那人閉着雙眼躺在那裏,沒再對他溫柔地張開雙臂,笑着說一句:“言言,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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